许大山楞楞地看着贺骁,恍惚中似乎有黑豹在盯着自己,而自己则是他口中的猎物,站在太阳底下,背后却生出阵阵寒意。
“诶诶,行。”许大山的目光躲避着贺骁。
一阵微风拂过,许大山才抬眸看向前方,一边嘴嘟囔着一边摇着头转身向着田里走去:“这小子……怎么越来越有压迫感了……”
房门紧紧地闭合着,贺骏感觉自己像是要渡劫一般,打开房门就是另外一个世界。手指无意识地抽动着,粘在手臂肌肉上的泥土在此刻显得如此扎眼,对着屋旁的水罐里一瞧,自己脸上还有干活时擦汗留下的泥土色的印记。骨节分明的手下意识的握紧,贺骏跌坐在村长家门前的台阶上……看着自己因干活而变的灰扑扑的手,掌中还有常年拿柴刀等农具磨出的茧子,泥土附在上面,怎么揉搓都搓不掉……
“婶子你们回来啦?”看着屋外若影若现的身影,沈梧朗着嗓子喊道。
屋外的身影动了动,沈梧看着那背一下子变得异常直挺,心中不免疑惑,扶着自己的头起身一步一步地挪向门口:“婶子,天气热,回家避避暑呀。”
屋外的人这才慢吞吞地站起,贺骁打开房门就看见沈梧自己一个人一手扶着自己的脑袋一手托着墙看向大门方向,也不管自己目前的容貌如何,嘴里首先吐出:“回去躺着。”
谁啊……自己认识他吗?他咋来村长家。沈梧对他的态度非常的不满,想要高声阴阳回去后脑勺的疼痛却迫使她只能闭嘴。
眼看着前面那壮实的男人就要靠近自己,连忙往后退去,未曾想踩到了一滩水,脚下一个不稳,顿时感觉头晕眼花。
眼瞅着面前这可人儿就要摔倒,贺骁一个箭步冲过去搂住她的腰,将她扶稳站好连忙解释道:“我是……昨天背你下车的人。”
好不容易站稳的沈梧紧紧地扶着自己差点要摔成八瓣的头,眼冒金星使得她看不清面前的男人长什么模样,也听不清他的嘴一张一合地在说什么。只能白着脸无奈地摆摆手道:“你待会儿再说,我一时半会儿走不了。”
贺骁张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沉默着扶着她进屋。白皙娇小的女孩被小麦肤色的高大男人牵着走,远远看上去像是依偎在怀里。
眩晕刚好一些,鼻尖就传来丝丝汗腥味,“什么味儿?怎么这么难闻?“顺着味道寻过去,睁眼发现正是扶着她的男人身上传来的味道,心虚的移开眼睛,“抱、抱歉啊,不是有意的。”
男人抿了抿自己的薄唇,轻轻地嗯了一声,他知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么不体面,也知道自己身上脏脏的。那颗时刻都挺着的头一点一点地低下,贺骁眼中闪过一丝不堪,却还是稳稳地扶着女孩坐在床上。
随后,连忙后退几步,生怕女孩闻到自己身上的汗臭味。
“……谢谢啊。”沈梧尴尬地用手摸着自己的鼻尖,葱白的手指映入贺骁的眼帘,他像是烫到一般慌忙的移开视线看向别处,干巴巴的说:“没事。”
“你刚刚说什么?不好意思,我没听清。”沈梧看着眼前,哦不,远处的小麦肤色有着结实肌肉的男人。
“啊,我说我是昨天背你下车的人。”贺骁回答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蚊子在叫。
沈梧眉间轻促:“你说什么?”
“我说我来看看你!”贺骁闭着眼大声说道。
声音带着乡村地区特有的大嗓门和尾音,使得沈梧的头稍稍往后仰了下:“你来看我,躲到那么远干嘛?”
贺骁悄悄地睁开一只眼睛,发现自己靠在大门上,下一秒就可以从屋里出去了,女孩端坐在床上,跟自己有好几米远。
“我我我,我身上脏……不好闻……”越说头越低,“手上还有土……弄脏了就不好了。”
“不儿,不儿,大哥你刚刚扶我的时候咋不说这些?现在觉得自己身上脏了?”指尖漫不经心地绕着一缕垂落的发丝,瞳孔里映出对方逐渐僵硬的身型。
“我我我。”贺骁结巴的不知道从何解释,只是肩膀一下就塌了下去。
“行了。村长和婶儿现在都不在,别装了,我又不认识你,你来干嘛?”沈梧微微地眯着眼睛继续道:“你不会是我那继母派来准备杀我灭口的吧?嗯?”
听见这话,贺骁猛然抬头,那目光像是一束灯光打向她:“不是的!我是来看看你头上的伤,给你换药的!”准备去自己的背篓里拿药,才猛然想起自己一路从工地上过来也没有回家拿药,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毛茸茸的脑袋再次低下闷声道,“我一会儿再来看你……”便逃似的冲出屋子,还不忘带上房门。
沈梧看着他逃跑的背影,嘴角扯出一丝笑:“真的是,这什么跟什么啊。”
往家里走的许大山正巧撞见刚从自己院儿里冲出的贺骁,连忙叫住:“诶,贺家老大,沈知青的头怎么样啦?好些了不?”看着贺骁僵直的身体,一怔声音猛地沉下,“咋来?情况恶化了吗?”
“不是,我忘记拿药了。”从刚刚的回忆中脱离的贺骁声线平稳地应道。
“哦哦,我还以为出啥大事儿哩。吓俺一跳。”许大山拄着自己的铁铲拍拍胸口说。
“嗯。我一会儿来。”说着便头也不回地向他家走去。
许大山瞧着他的背影又些摸不准地挠挠头,这是做甚哩,之前不还兴冲冲的跑来么,咋一会儿不见就像是丢了魂似的。
紧接着远处传来聊天的嬉笑声,“啊呀婶儿你说笑了,能亲身体验下乡还真的是不一样呢。”那好像是女知青金梅花和张唐华的声音。定睛一看,就是昨晚的那俩知青,还有他家老婆子正跟她们并排走着哩。
“诶!老婆子!金知青!张知青!”许大山挥舞着自己的胳膊打着招呼。
张纺仰着头望去,是她家那口子!便举起自己的手挥了挥就当是回应。
看见许大山的金梅花赶紧向他跑去,“村长村长,沈同志情况咋样?”边跑边问,可惜干了一天活的她声音没有在车上时那么洪亮。
“还不知道呢,应该是都好都好,慢点儿跑。”
“诶!”
走在后面的两人相视笑了笑,“沈梧同志跟你是什么关系呀?你这么关心她。”张纺好奇的问着张唐华,两人就像是唠家常一样。
“她……是我喜……喜欢的朋友。”张唐华的声音顿了又顿,差点儿脱口而出的话猛然一转,手紧紧地抓着衣角青筋暴起,侧眼看了看身旁这位老人家的反应。
“啊……朋友。”张纺好似并没有在意,就是淡淡的应着。
张唐华看向别处,悄悄的松了口气,只是手抓过的地方异常褶皱,她没注意到的是身旁张纺目光一瞬不停地盯着她,直到四人一起进了院子。
“回来啦。”沈梧站在房门前跟张纺和许大山打着招呼,没有看见他们身后的两人。
“回来啦,今天咋样呀?有没有站起的时候感觉晕呀?”许大山问着。
“那倒是没有嘞。谢谢叔儿的关心。”沈梧甜甜地笑着回答道。
“好好。”张纺拉着沈梧的手,上上下下的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轻轻地拍了拍,“我去做饭,一会儿多吃点儿,争取早点儿好起来啊。”说罢便放下农具向灶房走去。
转身看着张纺远去的背影,沈梧心里暖暖的。
“沈同志!还有我们呢!”
“好像有点儿晕啊叔儿,突然听见金同志的声音了。”沈梧挠挠头道。
正在墙边收拾农具的许大山用手背擦了一把汗,闻言哈哈大笑,摇摇头便向灶房走去。
“没有没有,我在这呢。”金梅花那充满活力的声音再次出现。
沈梧低头沉思着,我已经病倒这种程度了吗?都能大变活人了?
“想啥呢?我就站在这呢。”金梅花的脸突然出现在沈梧面前。
“啊!”沈梧猛然一激灵,哪曾想动作比脑子要快,等回过神来时手自动向前扇过去,沈梧硬生生地停下了动作。
“哦呦,吓我一跳,嘿嘿嘿,看见我惊不惊喜?一天不见有没有想我呀?”金梅花摇头晃脑道。
沈梧尴尬的笑了笑,手不知道该往哪放。
“你别逗她了,看刚刚给她吓得。”远处传来不疾不徐的声音。
那人走进屋,上下打量了她一下,沈梧被打量着有种自己好似重返学堂,不穿校服且再次见到教书先生的感觉。她眼睛一瞬不停地看着沈梧开口道:“好多了?”
“……嗯。”沈梧扭捏道。
“嗯。”此后再无话。
感受到屋内气氛的尴尬,金梅花眼睛一转接着说:“我跟你说,我今天跟一起干活的那几个姐妹聊了聊,你猜我知道了个啥?”
“啥呀?”见张唐华和沈梧的目光都被她的话吸引了去,便开口道:“这村子里,有个灾星,他娘生他的时候难产落下了病根儿,而且他爹本来应该在城里继续当着医药世家的家主,不说富裕,但也绝对是吃得饱穿得暖,就他出生当天被家里的二房算计直接被定性成资本家了。你们说这惨不惨?刚生下,家里就惨遭变故,还都是在他出生的那天!”金梅花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走,看着两人双双沉默便继续说:“这几年死了的牛啊鸡啊什么的,都是在他生日那天没的,你们说这邪不邪们?听说这灾星还脾气古怪呢,跟谁也不来往,每天就是和他那两个弟弟还有他爹下地干活,沉默寡言的。”说到这,她撇撇嘴抱着自己的胳膊打了个寒颤,“你们说咱会不会也被他牵连上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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