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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抄经

常氏宅邸绵延数里而不绝,清悟所嫁,乃是常氏三房嫡子,族中行五,故称呼一声常五爷。

常五爷的生母,乃是前杭州通判之女,这位杭州通判恰巧姓杭。杭老爷中年辞官,只醉心于金石碑刻之中,除发嫁了杭家待字闺中的几位小姐之外,再不理杂务。

杭氏夫人也如同杭老爷一般,平素只是在院子里吃斋,再不管其他。

清悟出了远门,走了两刻钟,终于望见了湘筠院墙内飞出来的两杆竹。清悟悬着的心放下了一点,但看这两竿竹子,自己的这位婆婆至少不是唯利是图之人。

常三夫人杭氏倒不像殷皇后那样作怪,叫她与德妃站在外头一等便是半个时辰。见清悟来了,三夫人的大丫头急忙给她打帘子:“五奶奶您大安了。”

清悟略点一点头,正进花厅时,恰巧同两个抬着饭桌的婆子擦肩而过。

杭夫人坐在东厢,大丫环捧着青花卷草盂,婆母正放下手中的茶看了过来。

清悟心知来得巧了,急忙快走两步:“母亲,儿媳来迟,还请您宽恕。”

“哪里迟了。”杭夫人点一点自鸣钟,“叫我说,难得你这样勤勉——这会儿子才刚到时辰,你且看看,十娘那个懒丫头来了没有?”

哪想得到婆婆当着自己的面抱怨小姑子,清悟心里咯噔一下,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好在杭夫人不过随口一说,很快又丢开:“瞧你面色倒还好,想来身子是要好了?”

此时大丫头又端了茶上来,清悟顺手接过茶,微微福身:“托母亲的福,儿媳的身子好多了。母亲,儿媳自嫁入常氏以来,多有不足之处,全劳烦您费心周全,儿媳多谢母亲。”

杭夫人接过茶来,呷了一口,从鼻子里钻出一个嗯来,算是受了她的谢:“你傻站着做什么,十娘是晚辈,你是她嫂子,身子又才好些,没有站着等她的道理,坐下吧。”

清悟依言坐下,不多时,十姑娘热热闹闹地进来,娇声娇气地请安:“母亲,女儿给母亲请安了。”

杭夫人顿时撇下清悟,将十姑娘招至身前:“莹丫头,针凿功夫练得如何了?”

“回母亲的话,还是在练前些儿个学的缠针。女儿正绣着一副寒梅照水呢。”

杭夫人抚了抚她的肩,说一声好,旋即叫十姑娘去坐下。

清悟在宫中浸淫数十年,虽是一后二妃之中一等一的驽钝之人,却也并非完全不会看脸色。

她暗自想,或许杭夫人并没有认为十姑娘的针凿好,只是应付着,顺水推舟说出来的一个好字。

十姑娘一坐下便开始叽叽喳喳:“嫂嫂身子可算是大安了,不光是娘心里发愁,就连月莺姐姐都急得多长了两根褶子……”

“咳咳!”杭夫人咳了两声,吩咐道:“快给十姑娘端一盏熬得粘粘的桂花羹来。”

清悟悄悄在心头补上了没说出来的半句——喝了粘上嘴少说话。杭夫人都没发话说月莺是通房丫头,小姑子倒是先多嘴多舌起来。

十姑娘还笑嘻嘻地道谢,捧着桂花羹喝得津津有味:“七姐姐又做了新裙子呢,那料子和嫂嫂身上的差不多,只是嫂嫂的精巧些。”

清悟掌不住,悄悄看了她一眼——这小姑娘的脑子是不是缺根筋,这嘴一张,怎么什么话都敢往外冒呢?

“你嫂子身上的是南京的贡缎,当然更华丽精巧。”杭夫人的眉间捏起了一点波澜,又转瞬放平:“你也大了,既如此,叫针线房的人给你添一两条裙子。”

“多谢母亲。”

杭夫人嗯了一声,嘱咐道:“时辰不早,你便回去吧。夫子虽告假了,你们姐妹也不能一个劲儿的傻玩傻乐。若把夫子教的都扔了,她不说,我这个做母亲的都要罚你。绣花什么的倒也不急,莫要平白无故地把眼睛弄坏了。”

常十姑娘的脸上的欢喜落了两分,她期期艾艾地说了一句“看书也眼睛疼”,得了杭夫人的瞪眼,赶快一溜烟儿地跑了。

清悟莫名其妙地,从杭夫人的脸上读出两分悲悯来。

杭夫人打发完女儿,转头想打发儿媳,却见清悟垂手站着:“母亲,儿媳驽钝,又是新妇。夫君久久未归,儿媳心中也是千种忧心。儿媳想帮着母亲抄一抄经书。”

杭夫人素来有抄经的习惯,但她膝下的几个女儿是从来不爱看这些的。

丈夫流连于歌儿舞女身侧,深宅大院里,上年纪的夫人们的寂寞,是一枚长在深深天井中的苔。

人来人往,除了佛堂里的菩萨,无人看见过苔的滋生。苔只会在一夜夜晦暗的雨中,越长越凶。

“你不是不爱看书么——怎么这会儿又想着抄经?”杭夫人说到一半,自知失言,赶忙找补道:“想来也是你爹爹娇宠女儿,生怕咱们要拿什么大诰为难你,所以才说你不爱看的。”

杭夫人越说越错,清悟充耳不闻,只道:“母亲说得也不错,妾身开蒙虽早,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学着,自是当不得一句好学,也不敢说自个儿读过什么书。”

上辈子吃了梗着脖子的亏,见到什么都要和人争两句。这辈子清悟又想学一学放下身段,只是学得不伦不类地,远远及不上皇后和德妃。

“母亲,儿媳实在惶恐不安,彻夜难眠啊。”

清悟再抬头时,两串儿泪珠已从眼里滑出来,滑到一半就没了影子。

清悟有些尴尬,复而埋下头去:“儿媳从通州远嫁,所能依托者,不过是夫君。您是夫君的母亲,自然是最为夫君担忧的。儿媳虽未曾见过夫君,可内里的酸楚,也与母亲的别无二致。还请您让我尽一尽做妻子的心吧。”

她声泪俱下,杭夫人一想到她前些时日凄惶的样子,又想到不知走到哪里了的儿子,冷着的心骤软了两分。

到底,也是为阿雍祈福的。

杭夫人开口:“罢——你既有心,就来吧。”

清悟搀着杭夫人进了小佛堂,两张紫檀大桌已摆在了佛堂内。因杭夫人不爱人伺候笔墨,便指着靠窗的那一张道:“你自抄你的,抄完一卷,便拿去供上。”

说罢,杭夫人自抬笔写去不提。

原在宫中之时,清悟无宠,心绪淤堵,笔法锐中带涩,枯内藏丰。皇帝与新宠调笑,言“贤妃有废官笔法”,气得清悟几日睡不着觉。

而今清悟想起,倒觉得皇帝如市井小民,同嫔妃嚼舌头,真是滑稽非常。自己白捡来一条命,旁的不说,达观是十足十的。

清悟抬笔之时,初还干涩,写到中间,笔墨飞动,竟捡回少女时的清峻傲气来。不多时,清悟写完一卷,手里笔感正好,又扯了一张纸来写。

听得换纸声,杭夫人笔下一顿——这小丫头抄经好生敷衍。

她放下笔,直起身去看清悟置在白檀纸架上的那一页经。

杭夫人不敢自称书家,年少时却也跟父亲在任,见识过古今碑刻种种。只用了简简单单一支鼠须笔,这个儿媳写出来的字,却神采飞扬,华彩多姿。

她幼年学字,记得父亲言:“临贴如排布如列阵,阿晨笔下秀雅,然不脱小女儿气,仅纵横于胭脂场中。”

彼时杭晨好奇,问父亲:“什么才能称作字中之将帅?”

父亲如何答:或骨气清畅,风神俊逸,或典雅富丽,彩绣金繁。此二类虽奇,然终不鲜见与藏书之家。至于纵横而不孤,清旷之余,笔力豪健者,鲜矣。

她这个儿媳的字,朗秀清新,自生标格,排布之间疏朗有风,点顿之内灿然有神,可谓帅矣。

杭晨不由得赞道:“好!清畅舒俊,华灿多姿,你这一笔字雅丽之中藏雄健之气,真好!”

有了这一笔字,常夫人再看徐清悟时,便多了几分喜爱。族中为老五说的这门亲事,也并非那样不堪,媳妇虽不算一等一的美人,但面容清秀端庄,又妆奁丰厚……除了那一双脚,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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