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混合着后悔、委屈和无名火的情绪，在江知屿胸腔里烧了整整一夜，搅得他辗转反侧，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睡去。第二天周日，他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醒来，只觉得脑袋昏沉，心里更是堵得像塞了一团湿棉花。
他不想待在家里，那股憋闷几乎要让他窒息。随便套了身运动服，他抓起钥匙和手机就出了门。
清晨的空气带着周末特有的宁静和凉意。街道上行人稀少，只有早起的环卫工人在沙沙地扫着落叶。江知屿漫无目的地走着，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变成了奔跑。
他沿着小区外的林荫道一路狂奔，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自己粗重的喘息。汗水很快浸湿了额发，顺着鬓角流下来。他拼命地跑，试图用身体的疲惫来压制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沈亦递过来的纸袋，沈亦收回的手，沈亦那双带着困惑和无奈的眼睛，还有他自己说出的那些混账话……
“随你怎么想。”
沈亦最后那句话，像根细小的刺，扎在他心口最柔软的地方，不深，却持续地散发着细密的痛感。
他为什么要说那些话？明明……明明在看到那个纸袋的瞬间，他心里是有一丝隐秘的欢喜和期待的。他以为那是沈亦的分享，是沈亦将他划入自己世界的一个信号。可他那该死的自尊和别扭，却让他选择了最伤人的方式，把那份可能存在的、笨拙的靠近，狠狠推开了。
“混蛋！”他低骂一声，不知是在骂沈亦，还是在骂自己。脚步越发踉跄，肺叶像是要炸开一般灼痛。
他终于力竭，在一个街心公园的入口处停了下来，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汗水滴落在干燥的水泥地上，洇开深色的斑点。
晨练的老人们慢悠悠地打着太极，鸟雀在枝头啁啾。一派祥和安宁的景象，却丝毫无法安抚他内心翻江倒海的浪潮。
他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下，仰头看着天空。湛蓝的天幕上，几缕薄云被初升的太阳染上了金边。他闭上眼，试图放空自己，但沈亦的身影，沈亦的眼神，沈亦身上那股干净清冽的味道，却无孔不入地侵袭着他的感官。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拿出手机。屏幕干净，没有任何新消息。那个属于沈亦的聊天框，依旧沉寂地躺在列表里，像一座无人问津的孤岛。
他点开林欣欣的聊天框，手指在屏幕上敲打又删除。
「我好像……把沈亦惹毛了。」
——太怂了，不能说。
「沈亦昨天给我东西，我没要。」
——听起来更像自己作了。
最终，他什么也没发，只是泄愤似的关掉了手机屏幕，将脸深深埋进掌心里。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攫住了他。他搞不懂沈亦，更搞不懂自己。
他在公园里坐了很久，直到阳光变得炽热，驱散了清晨的凉意。肚子咕咕叫起来，他才意识到自己连早饭都没吃。
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家走，刚到小区门口，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等在他家楼下那棵老槐树下。
是沈亦。
他今天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外面是那件深蓝色外套，下身是宽松的灰色运动裤，看起来比平时少了几分冷硬，多了些随性。他微微靠在树干上，低着头，似乎在看手机，侧脸在斑驳的树影下显得有些模糊。
江知屿的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又开始不争气地狂跳起来。他下意识地想转身躲开，但身体却像被施了定身咒，动弹不得。
沈亦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抬起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他。
四目再次相对。
空气仿佛又一次凝滞。没有了昨晚的夜色和路灯作为掩护，此刻的阳光明晃晃地照在两人身上，将所有的情绪和细节都暴露无遗。
江知屿能看到沈亦眼睑下淡淡的青色，似乎也没睡好。他能看到沈亦抿紧的唇线，以及那双看向自己的、依旧沉静，却似乎少了些平日里的冰冷疏离的眼睛。
沈亦收起手机，朝他走了过来。脚步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江知屿喉咙发紧，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他想开口，想说点什么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哪怕依旧是带刺的话，却发现自己连发出一个音节都困难。
沈亦在他面前站定，距离近得江知屿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干净的皂角味，混合着一点阳光晒过的暖意。
他没有提昨晚的不欢而散，也没有问江知屿为什么大清早跑出去，只是看着他因为奔跑而泛红未褪的脸颊和汗湿的额发，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然后，将手里一直拿着的一个透明塑料文件袋，递到了江知屿面前。
文件袋里，整齐地装着几页打印纸。
“物理竞赛的集训笔记和拓展题型。”
沈亦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像是在完成一项例行公事，“下周要讲的重点和可能遇到的难点，我都整理出来了。”
江知屿愣住了，低头看着那份清晰工整、甚至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了重点和易错点的笔记。这比他自己记的笔记要详尽得多，也清晰得多。
所以……他一大早等在这里，就是为了……给他送这个？
不是因为昨晚的争吵来兴师问罪，也不是来继续那场不愉快的对话，只是……来给他送竞赛笔记？
一股更加汹涌的、复杂的情绪冲上江知屿的头顶，酸涩，懊悔，还有一丝丝难以言喻的……暖意。这暖意与他心里的憋闷和委屈交织在一起，几乎让他鼻子发酸。
他看着那份笔记，又抬头看向沈亦。阳光有些刺眼，他眯了眯眼，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细微哽咽和别扭：
“……你不是嫌我笨，脑子供血不足吗？还给我笔记干嘛？”
沈亦看着他微微发红的眼眶和紧抿着、却泄露出一点委屈的嘴角，沉默了几秒。那双深潭似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情绪缓缓流淌而过，最终归于一片平静的深邃。
他没有回答江知屿那带着刺的问题，只是将文件袋又往前递了递，几乎要碰到江知屿的胸口。
“拿着。”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命令的平静，“别拖后腿。”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像来时一样，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离开了。阳光将他挺拔的背影拉长，渐渐融入了小区来来往往的人影里。
江知屿站在原地，手里拿着那个还带着沈亦指尖温度的塑料文件袋，看着那个消失在视野里的背影，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
他低头，看着文件袋里那些清晰详尽的字迹，指尖微微收紧。
沈亦……
小亦的借口罢了！[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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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别拖后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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