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沙丘,主父宫内。
赵章与赵雍相对而坐,赵章绝望地看着父亲,道:“父亲,如今赵何已经知道了我的谋划,您又庇护我在此,他肯定知道我们是一伙的了。现在,我们兵力远不如赵何,赵国上下都将知道我们谋反,人心肯定向着他。我们的谋划全完了!赵国已定是他的了!”
赵雍叹了口气,说:“寡人做了二十七年赵王,本应知足了。寡人自己传位给何儿,却被权力迷了心窍。寡人忘了自己的初衷:亲战沙场,拓土强国,遗能臣佐幼子,不恋王权。赵国,既是我给何儿的,我代你讨封,让你二人并立,他岂不恨我?章儿,寡人愧于你,寡人从未给你母后一天快乐,独宠惠后,你母后一死,就立何儿的母亲为后。吴娃之姿色,让我久不释怀,她一死,寡人......”
“您就废了我!立那赵何为太子。我不甘心,我才是赵王!”赵章近乎咆哮道。
“章儿,事已如此,何儿已是赵王。寡人本当促使你们兄弟相和,共治赵国。寡人知道田不礼为人,却派他相你。你知为何?”
“父亲仼人之长,不避其短。助章儿称王。”
赵雍闻言一笑,起身背手而立,正欲言,一内侍急匆匆地跑进来,行礼道:“主父,安阳君。公子成和李兑奉王上之命,正率军前来,已不过一里了。”
赵章大惊,“父亲,这可怎么办?!”
赵雍苦笑道:"寡人早料道了。国不容二主,你们兄弟,我们父子,早已反目。我二人无他后路,只有陨命,寡人愧对何儿,该如此。只是寡人甚愧于你,寡人无颜见先祖啊!”
“父亲,别说了。”父子二人相拥而泣。
宫外赵军步伐整齐,甚为森严,将沙丘宫团团围住。
“章儿,寡人用田不礼非为不避其短,正是用其短。”赵雍看着惊诧的赵章,愧色道“寡人想你二人争位,两败俱伤,自己重新夺权称王。寡人不知如何,为了王位,为了王权,竟有如此想法。寡人,”赵雍笑道,“真是寡德之人。”
宫外,李兑令下,杀赵章者,赏千金。赵军沸腾。
宫内,赵章沉默良久,道,“若您要护何弟,章儿,也曾想......”
一群赵军冲入殿内,大声叫道:“赵章何在?”
赵章此时已无惧意,“我便是。”赵军便向他杀来,赵章回头道:“也曾想,杀了您。”赵雍瞪大的眸子里,两个赵军的刀影一闪,赵章的头颅应声而落。他们欢呼着,抱着战利品而归,至于赵雍,他们可担不起弑君之罪,向他作揖而退。
月已升起,赵雍,独自走在偌大的空荡的沙丘宫里,眼角有透明的液体在月光下闪烁。一个时辰以前,公子成下令,全沙丘宫中宫人,后出者夷。这宫里的百千的宫人顿时如潮水般涌向宫外。赵雍试着走到宫门,士兵却相视一笑:“请主父居此。您不是宫人。”
赵雍回到寝宫,他独卧榻上,宫里出奇地静。赵雍想到自己不足五十年的生命里,愧对了多少人,又目睹了多少人的死去啊。那端庄的韩姬,因自己宠吴娃抑郁而死。自己废掉了的,先前又利用来夺权的长子,刚死在他眼前的他的孩子。何儿呢,当今的赵王 ,他曾万般疼爱的幼子 ,随他母后之死,自己也因权力与之反目。他的母后 ,那吴娃,唱着“美人荧荧兮,颜若芍之荣。命乎命乎,曾无我嬴!”鼓瑟的吴娃,江米之牙,芍之荣。她真是天帝之胄女吧,一生短促,随风而逝,在时凌霄盛,去后苕华谢。
赵雍感到饥饿从胃里漫廷,化作无形的蝉丝,将他包裹,赵雍抑制着自己,他知道,宫中几无存粮。他想快些睡着,这样,便暂时脱离饥饿。
翌日一早,赵雍在饥饿中醒来。他顾不得梳洗,散发在宫室间游荡。已近中午,他终于找到了一篮面饼,那大概是某个人宫人所积攒的。赵雍吃了饼,躺倒在地上,睡去了。几天后,饼尽,他一连饿了数日,在一个小院里找到几枚糕点,又过了三日。
这天,他已饿得没有力气了,忽然听见啾啾,原是几只雏雁在巢中鸣叫,它们的父母,已飞去寻食了。赵雍爬上树,快近巢时,突然踩空,全身乏力,径直而落。他躺在地上,陷入昏迷。不知他何时又醒了,他奋力晃动树干,巢从枝头坠下,三只雏雁大惊乱动,奋力挣扎,赵雍握住它们,它们渐渐窒息了。半个时辰后,赵雍离开了那树。只见树下落叶如毯,一个鸟巢散落在地上,已不成样子,几支鸟毛在空气飘飞......
一个多月后,赵雍拖着无力的身子,躺在榻上,睡去了。再也没有醒来。
又一个月,李兑和公子成入沙丘宫,他们在寝宫看到了消痩得不成人形的赵雍的尸首。赵雍当即被抬回邯郸入殓。
消息传到邯郸,赵何痛哭了几声,吩咐厚葬。“父亲死了。他不是他,我也不是我。寡人,是寡人。"赵何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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