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陈锐公寓巨大的落地窗,将一层浅金色的薄纱铺在光洁的木地板上。张怡赤足站在浴室的镜前,水汽氤氲,模糊了镜面,也模糊了镜中那张清瘦却不再紧绷的脸。她抬手,指尖轻轻拂过锁骨下方那道几乎淡不可见的细痕——那是古寺训练时留下的印记之一。海岛医院尖端的生物修复技术抚平了狰狞的伤疤,却无法彻底抹去所有战斗的痕迹。皮肤在经历连番生死搏杀和风霜侵蚀后,终究失了些许往日的莹润光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感。
今天是陈锐的忌日。
一个需要用仪式感来对抗无边空洞的日子。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换上利落的便装,而是精心挑选了一条质地柔软的米白色羊绒连衣裙。镜中的身影依旧纤细,眉宇间沉淀着挥之不去的哀伤,但眼神深处,却涌动着一股近乎孤注一掷的、隐秘的期待。
出门,目的地不是陵园(那里没有他的墓碑),而是一家隐匿在高级写字楼顶层、以极致私密和专业著称的美容中心。
“张女士,您好。今天为您安排的是‘焕活新生’全身护理疗程。”穿着淡紫色制服、笑容温婉的专属顾问Lily轻声引导。空气中弥漫着舒缓的精油香气和轻柔的流水音乐。
“谢谢。”张怡的声音很平静。她躺在温暖舒适的美容床上,任由技师带着无菌手套的、力道恰到好处的手指,配合着温热的精油和顶级仪器,在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上流连、按压、修复。微电流在皮下轻柔刺激,导入的高浓度精华液带来微凉的渗透感。技师的动作专业而富有韵律,如同最高明的舞者,唤醒沉睡的细胞,驱散暗沉与疲惫。从肩颈到腰背,从手臂到长腿,每一道或深或浅的印记都得到了最温柔的抚慰。张怡闭上眼,感受着身体被珍视、被呵护的陌生触感。这不仅仅是为了修复皮肤,更像是一种净化,洗去一路风尘和血腥,洗去灵魂深处的疲惫,为了迎接一个特殊的夜晚。
护理结束,镜中的肌肤仿佛被柔光笼罩,透出一种久违的、细腻莹润的光泽。Lily轻声问:“张女士,需要我为您化个淡妆吗?提提气色就好。”
张怡看着镜中自己苍白的唇色和眼下淡淡的青影,点了点头:“好,麻烦你了。”
化妆刷如同最轻柔的羽毛拂过面颊。Lily的手法极简却精准,只用了极少量贴近肤色的粉底液均匀肤色,扫上一点点暖杏色的腮红提亮双颊,再用浅棕色的眼线笔极细地勾勒出眼型,最后涂上一层润泽的裸粉色唇膏。镜中的张怡,依旧是那张清丽的脸,但疲惫感被巧妙淡化,眉眼间多了一丝脆弱又倔强的柔光,唇色也终于有了一点生气。
“很美,张女士。”Lily由衷地说。
张怡看着镜中的自己,微微牵动了一下嘴角。美吗?或许吧。但这美,是为了给谁看?
回到陈锐的公寓,暮色四合。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霓虹如同流淌的星河,璀璨而冰冷。张怡没有开主灯,只点亮了客厅角落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晕在空旷的空间里撑开一小片温暖的孤岛。
她径直走向酒柜。陈锐生前收藏了不少好酒。她的目光掠过那些标签考究的威士忌和红酒,最终落在一瓶未开封的、琥珀色的单一麦芽威士忌上。陈锐曾说过,那是他准备在一个“值得庆祝的重要日子”打开的。今天,够重要吗?她扯了扯嘴角,带着一丝自嘲的苦涩,毫不犹豫地拧开了瓶盖。
浓烈的、带着烟熏泥煤气息的酒液倒入水晶杯,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没有加冰,仰头便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如同燃烧的火线,从喉咙一路烧灼到胃里,带来一阵猛烈的咳嗽,却也瞬间驱散了四肢百骸的寒意和心口的空洞。她端着酒杯,走到落地窗前,望着脚下光怪陆离的世界,又是一口。
一杯接一杯。酒精如同温暖的潮水,迅速漫上理智的堤岸。身体的感知变得迟钝,而心底那个巨大的空洞,却仿佛被这灼热的液体暂时填满、膨胀。思绪开始飘忽,眼前的光影变得模糊重叠。陈锐的脸,他温暖的笑容,他专注的眼神,他低沉的声音,他掌心的温度……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她知道他在等她,就在今晚。
“陈锐……”她对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喃喃低语,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醉意,“我来了……我洗干净了……你等等我……”
她踉跄着走向卧室,脚步有些虚浮。没有开灯,借着客厅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她打开了那个印着精美LOGO的纸袋。指尖带着虔诚的微颤,她取出了那套香槟金色的真丝内衣。细腻如第二层肌肤的触感在指尖流淌,在昏暗中泛着温润如月华般的光泽。
褪下身上的羊绒裙,冰冷的空气让她微微瑟缩。她小心翼翼地将那抹香槟金穿上身。真丝温柔地包裹住她精心护理过的肌肤,勾勒出流畅的曲线,冰凉又熨帖。镜子里,昏暗中朦胧的身影,仿佛被一层柔光笼罩,脆弱、圣洁,又带着献祭般的、无声的诱惑。
她慢慢走到床边,没有像往常那样蜷缩,而是以一种近乎仪式般的姿态,平躺下来。身体绷得笔直,双手交叠,轻轻覆盖在小腹之上。这是一个古老的、带着宗教意味的“献祭”姿势——将自己作为最纯净的祭品,毫无保留地呈奉给逝去的神明。
她闭上了眼睛,浓密的长睫在眼下投下脆弱的阴影。酒精在血液里奔流,烧灼着神经,也模糊了现实与梦境的边界。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她自己粗重而滚烫的呼吸声,还有胸腔里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
“陈锐……”她无声地在心底呼唤,每一个音节都浸透了刻骨的思念和孤注一掷的渴望,“今晚……我就是你的祭品……来拿走吧……把我的一切都带走……”
意识如同沉入温暖粘稠的蜜糖,缓缓下坠。就在这恍惚迷离的边缘,她感觉到床边微微一沉。
一个熟悉的气息,带着冷冽松木和淡淡书卷的味道,悄无声息地笼罩下来。
她猛地睁开眼,心脏几乎要冲破胸膛!
昏暗的光线下,他就坐在床边,侧影依旧挺拔,轮廓清晰得如同刀刻斧凿。英俊的面容带着她日思夜想的、温润儒雅的笑意,深邃的眼眸如同盛满了星光的夜空,正专注地、带着一丝心疼和无限怜爱地凝视着她。
“陈锐……”张怡的喉咙像是被滚烫的棉花堵住,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巨大的狂喜和灭顶的悲伤同时攥住了她的心脏,泪水瞬间决堤,汹涌地漫出眼眶,顺着鬓角滑落,浸湿了丝质的枕套。她不敢动,甚至不敢呼吸,生怕这脆弱的幻影会像泡沫一样消散。
“是我,怡怡。”陈锐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梦境的真实感。他伸出手,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轻轻拂去她脸颊上的泪水。“别哭。”
他的指尖拂过皮肤,那微凉的触感如此真实!张怡再也抑制不住,猛地伸出手,紧紧抓住了他伸过来的手腕!触手是温热的、坚实的,带着她熟悉的脉搏跳动!
不是幻影!
巨大的冲击让她浑身颤抖,泪水流得更凶,却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发出呜咽,生怕惊扰了这梦境。她贪婪地、近乎绝望地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陈锐轻轻叹息一声,带着无尽的温柔和心疼。他俯下身,有力的手臂穿过她的颈后和膝弯,将她从那个献祭般的僵硬姿势中温柔地抱起,如同捧起一件稀世珍宝。
张怡的身体瞬间软了下来,像找到了港湾的倦鸟,紧紧地、用尽全身力气回抱住他,将脸深深埋进他宽阔温暖的胸膛。鼻尖萦绕的全是他身上令人心安的熟悉气息。是他!真的是他!她的陈锐回来了!
“陈锐…陈锐…”她一遍遍地呢喃着他的名字,声音哽咽,泪水濡湿了他的衣襟。
“我在,怡怡,我一直都在。”陈锐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他抱着她,走到床铺中央,轻轻将她放下。
张怡却不肯松手,双臂依旧紧紧环着他的脖颈,仰起满是泪痕的脸,眼神迷蒙而炽热,带着酒精催化的勇气和无尽的渴求:“吻我…陈锐…吻我…”
她的邀请如同点燃干柴的星火。陈锐深邃的眼眸瞬间暗沉下来,所有的克制和温柔被汹涌的情感取代。他低下头,带着不容抗拒的温柔和力量,深深地吻住了她微张的、带着威士忌气息的唇瓣。
她死死地睁大眼睛,贪婪地凝视着陈锐在昏暗光线中依旧俊朗的侧脸轮廓。指尖带着无尽的眷恋,轻轻描摹着他汗湿的眉骨、高挺的鼻梁、微抿的唇角……生怕漏掉一丝一毫的细节。
“别睡……”她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掩饰的恐惧,“陈锐…别走…求你了…别让我睡着……”
滚烫的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顺着眼角滑落,滴在他的胸膛上。她知道,一旦睡去,这耗尽她所有力气和渴望换来的幻梦,便会如同晨曦中的露珠,消失得无影无踪。而醒来之后,便又是那无边无际、冰冷刺骨的空洞和绝望。
“以后…就没有以后了……”她哽咽着,将脸更深地埋进他的颈窝,泪水浸湿了他的皮肤,滚烫而绝望。
陈锐没有说话,只是收紧了环抱着她的手臂,将她更深地、更紧密地拥在怀中。他的吻,带着无尽的温柔和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哀伤,轻轻落在她的发顶,落在她湿漉漉的睫毛上。
窗外,城市的天际线已经透出第一缕灰白。黑夜正在退去,如同这场注定要醒来的梦。张怡紧紧抓着他,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在绝望的泪水中,对抗着那即将吞噬一切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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