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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寒夜微光

冰冷的汗水早已浸透练功服,黏腻地贴在张怡的脊背上。她蜷缩在排练房冰凉的地板上,像一片被骤然抽干了所有生气、蜷曲枯死的落叶。落地窗外,城市庞大的灯火正无声燃烧,那些遥远喧嚣的光点,此刻却像无数冰冷的眼睛,漠然地穿透玻璃,落在她身上。天花板顶灯惨白的光线,无情地倾泻下来,将她笼罩其中,仿佛一座寂静透明的囚笼。身体深处,每一块骨头都像是在无声地呻吟、碎裂,尤其是右脚踝,那陈旧性的伤痛如同活物般在血肉里啃噬,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牵扯着神经末梢,锐痛直抵心脏。汗水滴落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模糊的深色痕迹,无声地扩大,如同她心中那无边无际蔓延的绝望——那么庞大,那么沉重,几乎将她溺毙在无光的深海之底。

“叮咚——”一声清脆的提示音,骤然撕裂了排练房死寂的空气。这微小的声响,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竟如惊雷炸响。张怡的身体剧烈地一颤,茫然地抬起沉重的眼皮,仿佛用了全身的力气才聚焦起涣散的目光,投向那躺在不远处地板上的手机。屏幕顽强地亮着,像寒夜里突然刺入眼帘的一根针,尖锐地扎破了那层包裹着她的、名为绝望的厚重茧壳。

屏幕上,是闺蜜王丽红那张永远带着东北冰霜般爽朗笑意的脸,头像旁,一行文字带着滚烫的气息直扑眼底:“怡宝,别硬撑!累了就回家!咱东北大妞,冻掉下巴都不怕,还怕这点坎儿?你可是咱镇飞出去的金凤凰!翅膀折了?呸!养养接着飞!”那粗粝直白的乡音,每一个字都像是烧红的烙铁,隔着冰冷的屏幕,狠狠烫在她已然麻木的心上。紧随其后的,是一张照片。指尖下意识地点开,屏幕的光瞬间变得柔和、温暖,仿佛穿越了漫长的时间和冰冷的距离,将她猛地拖回了那个已然褪色的年代。

照片有些模糊,带着岁月摩挲的痕迹。背景是县文化馆那个简陋得近乎寒酸的小舞台,红布幕布早已褪尽了当初的鲜亮,显出一种陈旧的、近乎疲惫的暗红色,边缘甚至有些发白、卷曲。舞台两侧的灯光设备异常简单,几盏大功率灯泡勉强支撑着照明,在幕布上投下深浅不一的光斑。然而,就在这粗陋的舞台中央,站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女——正是她自己。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练功服,脚上是磨得起了毛边的旧舞鞋,但那小小的身躯里却仿佛蕴藏着无穷无尽的能量。她定格在一个跳跃的瞬间,双臂奋力向上张开,姿态笨拙而原始,像一只第一次试图挣脱地心引力的雏鸟。那眼神!张怡的心猛地一缩。照片里少女的眼神灼灼燃烧,里面盛满了不掺一丝杂质的、野性蓬勃的生命力,仿佛要将眼前这简陋的一切都点燃,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近乎蛮横的冲劲。台下,是一片模糊但无比生动的乡亲们的笑脸,朴实、热切,像秋天阳光下饱满沉实的麦穗,每一张脸都洋溢着纯粹而真诚的喜悦。

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冰冷的手机屏幕上那个小小的自己,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鼻腔,酸涩难当。排练房冰冷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走,取而代之的是遥远记忆中那一年凛冽寒冬的气息。她闭上眼,那早已尘封的声音便汹涌而来:

“老张家丫头,蹦跶得真带劲儿啊!像个小火炉子!” 是邻居二大爷洪亮的嗓门,带着浓重的苞米茬子味儿,穿过记忆的风雪,清晰得如同在耳畔。

“就是!比电视里跳得还精神!” 另一个声音立刻附和着,带着由衷的赞叹。

“怡宝,别怕摔,使劲儿蹦跶!冻掉了下巴,婶儿给你包粘豆包暖回来!” 这是隔壁胖婶儿爽朗的大笑,温暖得如同刚出锅的热气腾腾的粘豆包。

那声音,那气息,那台下无数双热切的眼睛……它们穿透时光厚厚的尘埃,带着小县城文化馆里混杂着陈旧木头、尘土、还有人群体温的独特气味,蛮横地撞开了此刻排练房冰冷而绝望的壁垒。那些声音,那些笑脸,并非遥远的幻影,它们曾是她每一次旋转、每一次跳跃时脚下最坚实、最滚烫的土地。是在那简陋的舞台上,她第一次真切感受到,舞蹈不是表演给谁看的技巧,而是生命本身压抑不住的、原始野性的呐喊与燃烧,是灵魂最本真的形状。

王丽红那句“冻掉下巴都不怕”的粗粝豪言,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火炭,不偏不倚地砸进了她冰冷绝望的心湖深处。“滋啦”一声,仿佛有滚烫的白气蒸腾而起。那冰天雪地里磨砺出的、刻在骨子里的不服输的倔强,被这熟悉的话语瞬间点燃。这倔强曾被都市的精致规则和严苛评判暂时掩埋,此刻却如同沉睡的火山,在故土呼唤的震动下轰然苏醒。

“金凤凰?翅膀折了?” 张怡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被唤醒的力量。她缓缓地、一寸寸地,试图挪动那仿佛被冻僵、被钉死在地板上的身体。右脚踝尖锐的刺痛立刻袭来,像无数细密的钢针扎刺。她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身体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几乎要再次瘫软下去。冻掉下巴都不怕……冻掉下巴都不怕!这句话如同魔咒,带着东北风雪捶打出的生命力,在她脑海里轰然回响,盖过了那尖锐的痛楚。

她死死咬住下唇,几乎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双手撑在冰冷光滑的地板上,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汗水再次涌出,沿着额角、鬓边滑落,滴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她用尽全身的力气,调动起每一块尚能听令的肌肉,对抗着身体的沉重和那跗骨之蛆般的疼痛。左脚先蹬住了地板,用力,再用力!然后,是那只剧痛的右脚,她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心,将重心一丝丝地、极其缓慢地转移过去。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伴随着剧烈的疼痛和肌肉的疯狂颤抖,像在刀锋上艰难挪移。额上青筋突突跳动,汗水瞬间浸透了鬓角。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她终于,像一棵在狂风中挣扎着重新挺立的幼树,摇摇晃晃地,用那双伤痕累累、此刻正剧烈颤抖的腿脚,支撑起了自己全部的身体重量,站了起来!尽管身体仍在无法控制地微微晃动,尽管右脚踝的痛楚并未减轻分毫,但她确确实实,站起来了!如同穿越了生命中最漫长的极夜,第一次重新触摸到站立的姿态。

视野还有些模糊,但她踉跄着,一步,再一步,像初学步的婴儿,更像一个跋涉过漫长冰原的旅人,艰难却无比坚定地挪到了那面巨大的落地镜前。镜中映出的身影狼狈不堪:头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和颈侧,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因为刚才的用力而留下深深的齿痕,眼神里还残留着惊魂未定的余悸和巨大的疲惫。然而,就在那片疲惫与狼狈的深处,却有什么东西在顽强地燃烧、复苏。那是一种被重新点燃的、被故乡风雪淬炼过的火焰,一种属于东北大妞的、冻掉下巴也绝不趴下的狠劲儿。她凝视着镜中那个虚弱的自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整个寒夜的冰冷空气都吸入肺腑,再转化成滚烫的力量。

排练房依旧空旷寂静,顶灯惨白的光线笼罩着她。她慢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仪式感,抬起了沉重的手臂。没有精心编排的复杂动作,没有为了迎合评委而设计的讨巧姿态。她只是凭着记忆深处那份最原始、最本能的冲动,开始复刻照片里那个十几岁少女在简陋舞台上燃烧生命般的姿态。动作生涩,甚至有些笨拙,远不如她平时那般行云流水、技巧娴熟。每一个简单的伸展,每一次笨拙的旋转,都牵扯着脚踝的剧痛,让她眉头紧蹙。然而,就在这艰难的动作里,一种奇异的变化正在发生。

镜中的身影,起初是虚弱而僵硬的。但渐渐地,随着那些源自生命本初的、野性动作的展开,某种被遗忘已久的东西,如同解冻的春溪,开始在她僵冷的四肢百骸里重新流淌、奔涌。那是一种纯粹为表达而生的生命力,无关技巧,无关掌声,更无关那些压得她喘不过气的奖项和期许。她的动作越来越舒展,越来越有力,疼痛似乎仍在,却不再能完全禁锢她的灵魂。汗水再次汹涌而出,顺着她的额角、颈项滑落,在惨白的灯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泽。那光,不再仅仅是灯光的反射,更像是从她身体内部、从灵魂深处重新燃烧起来的一簇微光——微弱,却无比顽强,带着足以刺破寒夜的锐利。

她猛地向上奋力跃起,身体在空中尽力延展成一个充满力量感的弧度,如同照片里那个十几岁的自己,如同当年在冰封的松花江畔,迎着呼啸的北风纵情跳跃。尽管右脚踝在落地的瞬间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让她身体猛地一晃,几乎摔倒。但她只是踉跄了一步,便再次站稳,倔强地挺直了脊梁,对着镜中那个眼中重新燃起火焰、汗水淋漓却目光灼灼的自己,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混合着疼痛、疲惫,却又无比痛快、无比明亮的笑容。

窗外,庞大城市的灯火依旧在无声地燃烧、流淌,汇成一片冰冷璀璨的星河。然而此刻,在这间小小的、被寒夜包围的排练房里,那镜中舞者眼中重新点燃的光芒,那源自生命根脉最原始、最炽热的火焰,却比窗外任何一盏人造的灯火都要温暖,都要明亮。这光芒,刺破了绝望的茧,照见了来路,也照亮了前方漫长而未知的征途。它是冻土之下倔强的草芽,是漫长极夜后撕开黑暗的第一缕微光——故乡的呼唤,终是穿透了繁华的迷障,让折翼的金凤凰,再次听到了血液里属于天空的轰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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