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临雪发现一个玄学。
她在倒霉的时候总能碰上楼观尘。
不知道这算不算两人磁场不合。
唯一庆幸的是这家私立医院因为接收过太多明星,保密性很强,能进来也不是一般人。
场务小哥是郁金香特意找的,年纪看着比棠临雪大不了多少,在棠临雪反复叮嘱后,他保证不会把医院的事说出去。
楼观尘打发走场务小哥,直接领着棠临雪去了四楼推拿室。
推门进去,棠临雪嗅到了浓烈的中药味,和她小时候常闻的味道差不多,她都快PTSD了。
“哟,楼总怎么又回来了?”
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棠临雪在心里大喊不妙。
果不其然,来人在看见棠临雪这一瞬间,立马提高了音量,语调转了个山路十八弯,“哎哟喂,这不是咱们超级可爱漂亮的七七小朋友嘛~~~”
棠临雪捂着脸转身想跑,被楼观尘提溜回来了。
从椅子上站起来的男人年龄将近半百,脸上倒是看不出岁月的痕迹,一双眼睛总是弯弯的,就是这副慈祥亲切的嘴脸欺骗了棠临雪很多年。
辛秋柏曾经是专门给楼观尘活络筋骨,疏通肌肉的推拿师傅,后来棠临雪也开始练咏春,没少出入辛秋柏的中医馆,她对辛秋柏再熟悉不过。
就像许多小孩害怕打针,看着护士就哭一样,因为习武受伤常常跟辛秋柏见面的原因,辛秋柏也是棠临雪的童年噩梦。
她到现在还记得第一次去到辛氏医馆,牵着她去到推拿房的辛秋柏脸上堆满和蔼的笑,她以为面前这位好心的叔叔不会下手太重,谁知道这人嘴上说着一堆哄小女孩开心的话,给她做推拿时,下手那叫一个稳准狠,疼得棠临雪吱哇乱叫。
偏偏这人力气又大,她根本挣脱不了,只能“任人鱼肉”。
推拿完倒是浑身轻松,皮都展开了。但是过程有多煎熬,有多痛苦,只有年幼的棠临雪知道。
从小到大,辛秋柏对她的称呼就没变过,一直是“七七小朋友”,成年后的棠临雪一听到这称呼就直起鸡皮疙瘩。
棠临雪走也走不掉,认命地上前几步,唤了声“辛叔”。
辛秋柏负着手过来,抬手比划了下棠临雪的身高,“怎么比起三年前,又长高了些?”
棠临雪还没说话,楼观尘冷不丁来了句,“也就个子长了。”
感受到女子瞪过来的眼神,楼观尘切入正题:“后背受伤了,麻烦辛老师给看看。”
“躺下吧。”
照理说,这种需要露肤度高的检查,楼观尘是不会给她找男医生的,但对方是辛秋柏,一个几乎把棠临雪当女儿看待的叔叔级别的人物,他倒是挺放心。哪怕近三年都很少做检查,棠临雪的肌肉状态也是辛秋柏最了解。
棠临雪乖乖趴到垫了一次性消毒布的推拿床上去,顺口问道:“辛叔不开医馆了吗?”
“开着呢,你想去随时可以去。”
“那倒不用了。”
辛秋柏满嘴跑火车,“就是因为你老不去,我舍不得你啊,知道你在横店拍戏,特意找了这家医院的差事,就为了多和我们七七小朋友亲近一下呢。”
“……够了,辛叔。”
辛秋柏笑了笑,拉住她的衣角准备往上卷,一看楼观尘还在不远处站着,眼神落在棠临雪身上,忍不住提醒道:“这位做哥哥的,回避一下?”
楼观尘这才点点头,推门去了隔间。
辛秋柏看到棠临雪腰背处紫红的一道杠,皱起了眉头,“拍戏拍成这样了?”
“还好吧……哪儿有以前练武受的伤严重,辛叔你可别跟我哥瞎说,不然他又要——”
“这房间不隔音哦。”
“……不早说。”
“全是红血丝,这得撞得多厉害。”辛秋柏说道,“你舌头伸出来我看一眼。”
棠临雪照做。
“齿痕多,体内湿气重,身子没以前好了,是不是拍戏的作息太不规律了?”
“很正常吧,打工人的作息也不规律啊,加班不也是常态?”
“年轻人,别拿命去拼啊。”
棠临雪不以为意,“健康和事业不可兼得,总得牺牲点什么。”
“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说也说不得咯。”
“辛照言今年也十八了吧?辛叔还不如好好管管他呢。”辛照言是辛秋柏的儿子,棠临雪想起辛照言以前老拿她当挡箭牌的事,嘿嘿一笑,“我上次看到他在朋友圈晒了和女朋友的照片呢。”
“!”辛秋柏果然跳脚,“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臭小子屏蔽我了?”
棠临雪正愁一肚子坏水没处倒,“可能吧,发了好多条呢。”
“嘿,臭小子,他完蛋了。”
辛照言,这么多年,我的大仇终于得报。棠临雪脑子里正放烟花,忽然嗅着药膏味。
“嗷嗷嗷,辛叔轻点儿啊!”
“快点给你搞完,我得回去教训儿子了。”
“?”
听到棠临雪的哀嚎,在外面踱步的楼观尘敲了敲房门,“辛叔,电话响了。”
他没说谎,电话是真的响了,而且还打了不止一个,辛秋柏的手机是静音模式,要不是楼观尘注意到屏幕亮了,恐怕他还不知情。
辛秋柏把药膏敷好后,洗干净手才出来,“不严重,没有伤筋动骨,放心。”
“嗯。”
见楼观尘的眼神有些犹豫地往里探,辛秋柏拍拍他的肩,“要是七七同意,你就进去看看吧,兄妹之间没什么的。”
棠临雪听到这话就心虚,自从跟楼观尘进行长达一周的吻戏练习后,两人之间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不知为何,他们好像怎么也回不到以前那种自在的兄妹相处状态了。
但越是避嫌越会让人生疑,楼观尘还没发问,她便开口道:“哥,你帮我看看这药膏敷好了没?烧得慌。”
很快,她听见了开关门的声音,男人的脚步很轻,在床边停下时,她微微侧过头,“辛叔都说不严重了。”
楼观尘坐上辛秋柏的椅子,用消毒巾擦拭了手指,“药膏没抹匀。”
“啊?”
手指的温度似乎比药膏还高,缓缓抚摸过伤痕表面,后背本就是棠临雪的敏感区域,辛秋柏劲儿大,除了疼,她没别的感觉,但这会儿楼观尘把力度减轻了许多,疼倒不疼了,又痒又麻,她实在受不了,稍稍拱起背部。
“疼?”
“不是……”
楼观尘抬手把她按下去,不容置喙,“那就趴好。”
手指又开始作怪,棠临雪觉得他存心戏弄自己,忽然翻身,于是男人的手指擦过了她的腰间,停在了肚脐上方,随着她的呼吸起伏。
楼观尘收回指尖,松松握成拳,眼神挪向女子的脸,低声问道:“怎么了?”
“我得回去休息了,太困了。”
“嗯。”
楼观尘把她的衣服从胸口拉下来,盖住小腹,“那就回去。”
这么好脾气?棠临雪狐疑地下床,“辛叔这边?”
“他夜班也差不多值完了,该走了。”
“好吧。”
连续几天没睡个好觉,棠临雪的脚步都不如往日利索,呵欠连着打,没断过,在她快要开门出去时,楼观尘的手忽然从后面伸了过来,覆上她的手背,没让她拉开把手。
“有件事,我做错了。”
棠临雪神志恍惚,但听见这句话,脑子还是瞬间清醒了一下,她没有立刻开口,安安静静等着楼观尘接下来的话。
“小时候让你学咏春,只想让你有防身的本领,长大不被人欺负。”楼观尘说,“我没想过让你把武术当作谋生之术,没想过你会去做武术替身,更没想过你会因此进入娱乐圈。”
“哥,我说过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和你没关系。”
楼观尘轻笑,气息直直扑向她敏感的后脖颈,“小时候,疼了就悄悄哭,现在倒是不爱哭了。”
“我都多大了……”
“以前也这么疼吗?”
“什么?”
“受伤,推拿。”
“嗯,每次辛叔给我推拿都很疼,但是你们总说,忍忍就过去了。”
楼家的人个打个都是不怕疼的,楼升和年轻就进部队磨练,他在楼观尘成长过程中一直都扮演着严父的角色,楼观尘还是个学走路的小不点儿时,就算跌倒了,楼升和也不会哄,不会抱他起来,只会放任他在地上爬行。
楼观尘虽然有个亲姐姐,但楼升和对女儿明显更为宠爱,楼观尘作为长子,便承受了来自老军官的全部军事化管理。
小孩怎么会不怕疼?只是被楼升和训过太多次,已经麻木了,早就忘记哪种疼痛才算真正的疼痛。
“上了战场,哪怕子弹贯穿了你的身体,只要你还有一口气,都不该叫疼,要跟敌人拼到最后一刻。”这是楼升和常年挂在嘴边的话。
他是老来得子,比起对子女溺爱式培养,他更希望子女能继承他的风骨,做个顶天立地,吃苦耐劳,还不怕疼的人。
楼观尘从来没想过,他会把自己从楼升和那里吃来的苦送到棠临雪嘴边。
他以为自己对棠临雪已经很仁慈了,没曾停下来想想,她到底疼不疼,有多疼,而棠临雪又是个要强的性子,不会主动喊疼。
直到他在横店,亲眼看见棠临雪一次次受伤,楼观尘心里忽然闪过很多年前那张倔强又童真的小脸。女孩子的眼睛又大又漂亮,眼泪总是固执地挂在下睫毛,不眨就不会掉下来,每当她这样望着自己,楼观尘就会于心不忍,但本着“为了她好”的原则,还是不会妥协。
哪怕被她讨厌,被她埋怨,他也无所谓。
可现在,一切突然都变得有所谓了。
他好像能感受到她的无助,她的煎熬,她的疼痛。
那一道鞭状一样的伤痕落在她的背上,也烙在他的心上。
“楼七,以后不忍了。”
楼观尘的嗓音在身后沉沉响起,伴着一声沉重而缓慢的叹息。
“是哥哥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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