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那两周,关谈月可谓是度过了人生中最可怕的几天。
自从谈卓把关家破产的事捅出去后,网上瞬间铺天盖地的全是这些消息,热搜也很快从“热”涨到了“爆”,无数围观网友参与话题讨论。
关谈月的电话已经被打爆了,有好几个人发短信来“恭贺”她,都是她平时那群狐朋狗友。她以前没给过她们好脸色,只知道炫富摆架子,现在她落魄了,他们肯定都等着看她笑话。
关谈月索性一一拉黑,只给闻钰和余薇报了平安。
也是在巨大的灾难面前,她才能看出只有这两个人是真心关心她,她一一回了,闻钰立刻把电话打过来:“月月,你真的没事?”
关谈月淡淡地回应了一句。
闻钰道:“”你别着急,这件事我问过我爸了,他说会替你们想办法,你现在一定要稳住,千万不能自乱阵脚。”
关谈月沉默了一阵,关于闻钰那个父亲,她是知道的,一向注重才华与学识的培养,本来就不喜欢她,现在因为她“勾引”了他儿子,更将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岂还能在此时出手帮她?
她苦闷地笑了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对自己特别失望,过了好半天才说:“你不用哄我,这事也不用你管。咱俩分手吧。”
“……”
闻钰震惊,只当她此刻情绪不稳,说的是气话:“月月,你胡说什……”
关谈月根本不想听下去,把电话挂断。
对面这才意识到她说的是真的,又锲而不舍地打过来几个。她全部挂了,最后把这个电话也拉黑,删除。
关谈月谈不上难受,一方面是因为她实在对他没多少感情,当初和他在一块不过是为了炫耀;另一方面,是因为她还没反应过来失恋的苦楚,就先迎来了一波讨债。
那时关谈月的父母都出去解决公司危机,忙得脚踩后脑勺,彻夜不归家。家中只有关谈月一人,守着偌大的空旷的屋子。
那批讨债人来时,关谈月从对讲机显示屏看到那帮人的模样,横肉脸,刀疤身,海军墨镜,大金链子在太阳底下闪着刺眼的光,人手一个喷漆,背着工具包,隐约露出点木棍之类的家伙什,吓得关谈月大气也不敢出。
保镖废了好大力气才把他们轰走,没想到过两天,他们又来了,家里的保镖这回不干了,心说你们欠着我工钱,我一分不要,还得搭上命拦着这些人?再干我他妈是傻子。
人都是跟风的物种,保姆和厨师一看他们都走了,自己也干脆走了,可不想继续留在这打免费工。
这下子,关谈月连起居也没人照顾,只得开始考虑起自己的衣食住行来。
她先是把把家里能吃的都吃了,然后用仅剩的零花钱点外卖,偏她是个习惯了大手大脚花钱的人,买东西之前从来不看余额,一上来就点了份日式料理,花了八百多——余额一下就吃不消,只剩下可怜的十几块钱。
这可怎么活下去,关谈月欲哭无泪,给父母打电话求助,手机却一直打不通;想着去余薇家避避风头,可余薇只说她家现在正接待一个重要客人,不方便让她过去。
她开始责怪父母怎么狠心把她丢在这里,一面又担心他们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情。
这姑娘几乎陷入了绝境,直到这一刻,才发现自己有多没用,连一点基本生存技能都没有,遇到危险都不知道怎么躲。这日后要是被光屁股扔到大街上,估计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无处可去,只能每天提心吊胆,晨昏定省地入眠、起床、挨饿,一包饼干分三顿吃完,一包泡面捏三半,早中晚各一块。
她什么都做不了,意识崩溃之时,竟掏出那张名片,差点没忍住就要拨过去。
关谈月气自己没骨气,一怒之下将其撕碎,结果又疯了般翻箱倒柜找胶带,一点点粘起来。
到了第十四天,关谈月彻底没了吃食,终于挨不下去了,决定出门找吃的。
这日子过得跟末日降临一样,她找了身黑色的连帽服穿上,戴上墨镜和口罩,确保自己都认不出自己。然后才打开大门,反复试探了好几回,成功出了家门。
此处是富人小区,层层叠叠的都是别墅洋楼。小区里的超市也都是高级超市,普通价钱买不下来那些东西。
十几块钱能买什么?关谈月茫然了,她这辈子就没花过那么小的基数,像个小偷似的在超市转了一圈,又灰溜溜地上了街。
也不知走了多久,关谈月走到倚霞大街,立在街口望了一会儿。从无限熟悉的布局来看,她想起了这个地方——这是她的高中校园。
此处构造独特,这边是豪华的富人区和贵族中学,那头就是许久未拆的破旧老城区,扎根着一所全市最好的中学,市第一中学。
关谈月那会儿就在贵族中学上课,班上全是跟她一样富贵逼人的孩子,他们不用太努力,就有父母为他们铺好路,全额去国外留学;魏赴洲则在对面上学,跟着千军万马挤独木桥。
关谈月坐在豪车里,约两个同学一起,有说有笑;魏赴洲则同路,骑着破单车,跟个破风箱似的“咯吱咯吱”响。
那时得记忆居然还是新鲜的,她还没忘了她坐在车里,嘲笑魏赴洲的场景:“下回你要么出来得早点,要么出来得晚点,别让我看见你。一听见你骑车,我就心烦。”
车里的其他女孩哄堂大笑,直言对方是“穷酸鬼”、“小喽啰”,把他贬得一无是处。
真是可怕的回忆,关谈月想,几句玩笑似的童言无忌,魏赴洲记了一辈子,伤了一辈子。
关谈月把眼神收回来,不敢再想。一头扎进老城区,竟然还真找到了便宜的便利店。牌匾都有些掉漆,LED灯一半亮一半灭,屋里散着饭菜发霉的臭味。关谈月嫌弃地走进去,径直奔向泡面区,买了一堆散装泡面,放到收银台,结账。
“十四块五。”售货员说。
关谈月红着脸:“……这个不要了。”
“十一块六。”
关谈月嫌丢人,立马交了钱,慌不择路地往外走。
等走到家门口,已是正午,关谈月早已饿得肚子发慌,恨不得吃上一口新鲜热乎的泡面,接过却看见一群人围堵在她家门口。
那里乌泱泱聚集了数十人,不像是讨债,而是举着横幅,嘴里喊着“还钱”。
这些人看着不像流氓,还有点文绉绉的,想必是公司里那些被拖欠工钱的员工,过来讨要工资。他们有的人欠了两个月,有的人欠了半年,看见关谈月出现,一窝蜂地涌上来。
关谈月吓得都形成条件反射了,脑子只剩一个字——跑,泡面丢在地上,被一群人踩得粉碎。
她又没法躲进家里,只能跑进地下室,幸而她速度够快,在进去的最后一刻,把门关上,外面人一下子撞在门上,把门撞得直颤。
这地下室门的材质可没有正屋防盗门结实,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撞开了。他们那么多人,就算看她一个小姑娘可怜,不打她,但他们一人一口唾沫星子,也能把她淹死。
关谈月坐在一堆破烂的瓶瓶罐罐上,听着外面不绝于耳的谩骂和敲打,哭得浑身发抖,也是那一刻,她情绪彻底崩溃,觉得这种日子一刻也过不下去了,她放弃了,不想坚持了,他们都赢了——
关谈月掏出名片,颤抖着一个字一个字摁下电话。
她就知道,她是个不能靠自己好好活着的废物。
她和魏赴洲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六年,他却比自己更了解她的傲慢和优越感,知道没有这东西她活不下去,嘴上说得好听,真到了那一天,就会被自己从来没体会过的生活折磨死,被巨大的贫富落差给逼疯。
他还知道她不知道的,比如自卑——别看着姑娘平时高傲得像个天鹅,把谁都不放在眼里,实则不过是在用一身的高傲和不属于她的金钱,掩盖她废物的事实罢了。
她什么都有,可她其实一无所有。
魏赴洲比她更早看透这一点,但她现在才知道。
电话响了十多秒,对面才接通,里面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喂?”
关谈月觉得他一定知道是她,不然这声“喂”中,怎么会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意味。
她顾不上那么多,啜泣着,死死咬住唇:“魏赴洲,我认输了……我答应你,你能不能让他们都走。”
魏赴洲:“谁?”
“我家被堵了,我在地下室。”
听到里面正在说话,外面砸门声更凶,噪音顺着电话传到魏赴洲耳朵里。
“你让他们都走,我就跟你结婚。”
她又强调一遍。
听到这话,魏赴洲几乎没有犹豫,挂了电话。
关谈月不知道他会不会来,可就算他来,她也不敢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毕竟他那么恨她,也许最希望看她受这样的折磨。
她又拨打了报警电话,认为警察肯定比他先来。期间,她拿了几个箱子,抵住门口,静等。
没过十分钟,一急促的刹车声停在门口。关谈月以为是警察到了,趴在门口听,结果却听到魏赴洲的声音:“他欠你们的钱,我来还。”
众人面面相觑:“你是关梓晟谁?”
“我们凭什么信你?”
魏赴洲甩出一堆名片,一字一句说:“这是我公司的地址,你们拿着证明材料,到我公司财务上支款,欠多少给多少,就是有一个要求,别再骚扰关家。”
“什么时候都可以?”
“都可以。”
众人顿时大喜,纷纷过去抢名片。
得到了好处,那些人一窝蜂地散了,全往他公司涌去。魏赴洲等那些人走远了,回过头,盯着那扇快被砸裂的大门。
他缓缓踱过去,跟个魔鬼似的,不紧不慢地叩了三下:“开门。”
“……”
关谈月的心快要跳出来,她握上门把手,那一刻,她突然有了一丝犹豫,也许,她可以把刚刚说的话,当做从来都没说过。
然而就是这片刻工夫,对面就像参透她想法似的,呼吸变得沉重,阴冷感几乎顺着门缝透进来:“关谈月,别想给我耍花样。”
“拿上你的身份证和户口本,跟我去民政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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