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了——”
君识笑嘻嘻地向花丛里的四人展示一个印有玫瑰图样的方形电子表和一个湖绿色的VR眼镜。
“好吧好吧，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既找到花种又找到养料让花绽放，忙碌大半天的14号玩家没生争抢的心思，顺水推舟道，“虽然不知道一层楼内有多少养料，但是下次换个人去种花呗？”
“行。”君识答应得干脆利落，只要这玩意儿不是寄生在自己身上，一切都不是问题，“花种给我。”
14号玩家身影一闪贴到云岁聿背上 ，从他裤子的口袋里掏出那袋人为折叠封口的软糖，贴完后又想往君识身上蹿，没料到半路被君识精准拦截，还被抽走了整袋花种。
“？”14号玩家显然第一次遇到这遭，不懵是不可能的，“你、敏捷度超标了吧！？”
“哥们儿，还得多练。”君识抖抖手里的软糖袋，继续对云岁聿说道，“用你那绿花换的，戴上。”
云岁聿往前走两步去接扔来的VR眼镜，苦于目测范围不够准确，接是接到了，感觉鼻梁也快被砸断掉了。
君识：……这NPC怎么成天嘚儿了呵的。
VR眼镜被转了两圈后戴到云岁聿脸上，他还没看清眼镜里浮现的场景，便感觉脚下突起震颤，眼镜被一把摘下，一只大手拽着他往上方跑。
往上方跑？
一楼圆形大厅像一端放了砝码的天秤一样，布满玫瑰的一众带着大厅的一端向负一楼压去，地下立即传来凄厉的尖叫声，暗红色液体源源不断地滋养盛开的花卉，负一楼矮墙上的黑色向日葵纠缠着一楼的玫瑰簇拥着向与周围商铺断裂的圆形地面开去。
大厅另一端只得向上翘去，越来越高，坡度越来越大，看样子是要把一楼的所有玩家倒进负一楼，开出更多种类的花。
“哎呀啊啊——地震？！”
“省点力气，往上跑。”
秦故纵挥开二楼四处飘荡的衣服抛下来的衣架、包装盒、甚至是俯冲到脸上的衣服，蒲地蓝紧跟她身后，时刻注意她的状态和衣服怪抛物的动向。
先一步到二楼的君识翻越围栏，落地就提剑驱赶衣服怪，被他连拖带拽到二楼的云岁聿用“视角”快速确定各个玩家的位置，一手护着君识的那盏烛火，一手抽出引路幡卡在扶手和玻璃的空隙处。
“秦姐！左边！”
完整的长幡宛如山间细流倾泻而下，底部细长的布条交错纷飞，异常惹眼。秦故纵和蒲地蓝在看到的第一眼便调转方向，猛冲几步抓住长幡。
“上来！”
君识打出一片暂时安全的落脚地，剑来不及入鞘就去帮云岁聿将两人一起拉上二楼。
“嗨——各位——”
2号玩家手握三楼扶手，脚踩三楼地面边缘，在围栏外稳住身形，侧身抓着空中荡秋千的14号玩家，等他把话讲完。
“我们去3楼探探风险，你们别忘了花种和养料，哦——！”
话音刚落就被“哦”一声拉了上去。
周围散开的衣服怪重新向四人的方向聚拢，君识再次提剑，柔软的衣服先一步裹住木剑，任他怎么挥剑都甩不掉；捏符去烧，又有两三件衣服直扑火苗，一下就将其扑灭。
君识两手一瘫，表示自己没辙了，下一瞬趁包围圈还没成型，拔腿就冲。秦故纵和蒲地蓝习以为常，二话不说也跟着一起跑。
“云哥快跟上——”
云岁聿刚刚接受又要长跑的残酷现实，引路幡却在这时被拽住了。
扭头看去，哭得眼睛比兔子还红的孟彰直直地看着他，嘴唇抽搐不止，断断续续道：“救、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要害你……不、不是我！是他们、是他们！”
他软弱、他无能、他贪生怕死、他离开别人就不能活。他笔耕不辍、寒窗苦读的经历不仅没有给他带来丁点勇气，反倒让他日日夜夜都逃不开道德和良心的磋磨。
他被抛弃过许多次，也被救过许多次。救过他的人告诉他想要在游戏里活下去，必须尽早摒弃这些没用的东西。他却适得其反，精神没有麻木，内在更加柔软。
三言两语得知自己要被害，云岁聿仗着死后会刷新的NPC通用技能没过多关注此事，但下方逼近的花和二楼围过来的衣服正在蚕食着这位尚有求生意志的玩家的生存空间，他得尽快把对方带到安全的地方去。
“先上来。”
云岁聿握住长杆，探出身子去拉孟彰，对方眼中瞬间迸发出生的希冀，去握他的手。两只手相握的瞬间，金色的锁链从孟彰衣领处探出，锁住云岁聿的手腕，带着两个人齐齐向下坠去。
孟彰一口惊气憋在胸口，紧紧抓住面前唯一的救命稻草。失重感刹那间袭来，又很快离去，长杆被云岁聿带了下来，卡在固定在中央的圆桌和椅子之间，他缠握着长幡底部，两人得以短暂地滞留在斜坡上。
好在金链够长，云岁聿担心孟彰脱力滑下去，揽过对方的腰，让对方躺在身上，自己屈腿卡住他，“视角”一刻不停地寻找着出路。
两人一豹去了三楼，三人一护士去了二楼，剩下的人不知所踪。藤蔓围住圆盘边缘，开始往中心蔓延，“视角”终于在下方的荆棘中看到几张散落的传单。
传单完整无破损，虽然零散，但是能看出向下面延伸的轨迹。
眼下这个情况，原路返回二楼几乎是不可能的了，云岁聿没有攀岩的经验，更何况这光滑的瓷砖上连攀岩的抓手都没有；另一条出路就是再次下到负一楼，但是“视角”有限，要是能扔个东西下去看看会发生什么就好了。
云岁聿四处张望，仰头看到了卡在不远处椅背上的那盏烛火。烛火有帮玩家削弱负面状态的功用，掉下来的这盏是君识的。但是君识头上带了条效果更好的发带，这盏烛火对他来说反倒没有那么重要。
“莫慌。”
缩成一团的孟彰缓过劲来，体温冰凉的NPC轻拍他的肩膀，似鼓励似诱哄地说着话，“上面的椅子上有个灯盏，你帮我把它丢下去，好吗？”
孟彰抬头望去，距离不算远，就在云岁聿头顶上方一点，但对方两只手掌握着他和自己的命脉，实在长不出来第三只手去拿。
云岁聿目前的所作所为在孟彰这里拥有良好的信誉，孟彰咽了下口水，刚松开手又攥住了对方的白衣服。
“白、白衣服，可以踩吗……？”
“无妨。”
踩脏对方干净衣物的顾虑很快被打消，孟彰这才颤抖着双腿踩上对方的裤子，伸手去够上方的灯盏。
椅背刻有竖着的树木图样，孟彰手臂长度不够，从哪个方向都拿不到中间的灯盏。
“拿不到……！”
“不用。把它丢下去即可。”
孟彰用手指通过空隙戳弄着灯盏，还真把灯盏戳到边缘，只一碰就落了下去。
“好。”
烛火擦过云岁聿的脸颊，顿时没入下方的黑暗，“视角”早就等待着这一刻，清清楚楚地将灯盏尚未落地就凭空消失的现象反馈给云岁聿。
他的衣领被骤然攥紧，孟彰紧张地盯着快到眼前的荆棘。
“莫怕，听我说。”云岁聿学着8号玩家安抚9号玩家的样子轻抚孟彰的后背，说道，“下面大概率有落脚地，我不确定是否安全。现状建议我们到下面去，但是你的生命由你负责，我无权代替你做出抉择。”
“……”孟彰往下看去，深不见底和未知的恐惧让他止不住发颤，他始终抓着身下人的衣物不肯放手，习惯性地依赖对方道，“那、那你会继续保护我吗？”
同样一直处在被保护对象这个位置的云岁聿面对突如其来的身份调转沉默一瞬，回答道：“如果这会让你安心一些的话，我会尽力。但是你最好时刻保持警惕，我亦有力所不能及之处。”
孟彰进入副本之前紧急补习过云雾小区的相关情况，原本听不惯录播中对方因为受不同玩家扮演“老师”身份的教导而形成的半文半白的说话风格，现在听来居然让他感到无比可靠。
见对方连连点头，又在他怀里缩成了鹌鹑，云岁聿护住对方的脑袋，说道：“下去了。”
长幡再次飘扬，失重感裹挟两人跌入深不见底的黑暗。
——
孟彰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吓晕过去的了，醒来的时候只摸到身下更为冰冷的触感。
歪倒的烛光影影绰绰地映出侧躺在地上双目紧闭的身影，孟彰脑袋“嗡”一下一片空白，来不及站起来就跪着扑上前去推他。
“喂、喂……404……？引路人……？”
没有反应。
“喂、喂！你别吓唬我……你理理我，求求你，你理理我……”
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手腕上的金链哗啦作响，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落，愧疚、自责、恐惧等等轻易击溃脆弱的理智，他几近崩溃，但四周笼罩的黑暗又利用他的懦弱死死地压着他的哭声。
孟彰无声哭到口腔发酸，脑袋发胀，才木讷地松开捂住嘴巴的双手，下意识大口大口地呼吸空气。良久，四肢百骸的感官回归，他惊觉温吞的清脆哗啦声和后背似有若无的轻拍。
“你没死！！！”孟彰惊喜过望，转而又担忧起来，“你没死为什么不肯搭理我，你受伤了？很严重吗？”
“……不。我、岔气。”
云岁聿在坠落前是用“深不见底”来评价这里的，结果下坠的体验不及云雾小区高楼下跃的十分之一，他竟然还摔岔了气。
“视角”在坠入这里的一瞬间就辨认出这是那三个立体商场地图中商品较少的那一个，并且这不是负一楼，而是一楼。
四周没光亮，他没在孟彰身上找到严重磕碰的地方，确认对方是晕过去后，便闭目一边缓解岔气的不适，一边思考来到第二个商场的契机。
因为思考有些忘我，尚未理出头绪就听见有人喊他，无奈气儿也没理顺，嘴还没张开就见对方哭得稀里哗啦，他过往的经历没提供给他一份应对当下情况的案例，他斟酌一番，决定默默安抚，不打扰对方宣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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