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付积分。”洛薇摸索着往时逢生的方向近一些，被云岁聿扶了起来，“谢谢。我需要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藏身，价钱不是问题。”
洛薇早已想好自己的去处，真要打起来，003单打独斗的作战风格压根不管友军的死活，楚音和404大概无暇顾及她的安危，趁现在赶紧离开前线是最明智的选择。
醉翁之意不在酒，时逢生没答应也没拒绝：“我考虑考虑。”
之前在病房门外的谈话被突变打断，现在也不是打开天窗说亮话的好时机。
“氧气瓶可能有用处，麻烦你们一起去领一些回来。”
云岁聿将洛薇安稳护送到一百七背上，递给时逢生一个小纸包，光看外表像是诊所里包药片胶囊的药包。
时逢生捏了捏，里面只有一个东西，硬物，水滴状，手指头大小。
他面色古怪地看了云岁聿一眼，把价格不菲的宝石揣进衣兜，问道：“你一个人，行吗？”
“咕唔。”
“我知道，我怕他关键时刻掉链子还失踪。”
“咕唔。”
“知道了。一百七，我们走。”
洛薇看向时逢生，神色惊讶：“你会兽语？”
“不会。”
“那你怎么听得懂她在说什么？”
“秘密。想知道？”
“嗯，能说吗？”
“情报费一个字一百积分，标点符号也算。”
好奇心一下被浇灭的洛薇：“……奸商。”
一百七摸黑靠着墙壁谨慎地绕开巨鸮走向拐角，他们后上方的软管越绷越紧，连管里的空气都无容身之地，软管几乎崩成一条紧实的白线，似乎轻轻一碰就会彻底断裂崩开，弹出去的线打在身上都能切出一条血淋淋的伤痕。
蓦地，时逢生似有所感，按住洛薇的肩膀，说道：“趴下。一百七，回来。”
一百七变回正常兔子的大小，落在时逢生肩上，狂风裹挟一个巨大的黑影悬在上方，他们前面和旁边的巨鸮突然有了动静，像是回应风的召唤，略过两人齐齐往上方漩涡飞去。
“咕唔——！”
这声尖啸不同于之前，洛薇心头一跳，一把抓住时逢生手臂，问道：“这是楚音的叫声，她说了什么？”
“情况有变，苏尼被风卷了回来，有人不想让她死。”
“不想让她死？”
苏尼薇沙想要用自己的死亡换取家族某种诅咒消失，而涅克特斯当年也是想要用自己的死亡阻止某种诅咒的传承，但是她们都因为某种原因失败了。
某种诅咒，跟非法生物实验和返老还童表现脱不了干系；某种原因——
“苏尼薇沙和涅克特斯都在这。”洛薇凭吹在脸上的风抬头看去，“那个老婆婆呢？”
“咕唔——！！”
洛薇来不及问，时逢生拽起她就跑。
“那些巨鸮杀不死。不，它们已经死了，被风托着才会动。活人和尸体打，只能打消耗战。”时逢生寻找可以让一百七在风里站稳的地方，“要么，把风停了，要么，让苏尼赶快上路。”
“通风开关只有汀兰知道，但是现在不知道她在哪。”洛薇攥着手里的枪，“我有枪，有没有办法让我看到苏尼薇沙在哪，光亮、夜视仪、定位器，什么都行！”
“水枪的射程有那么远？”
“真枪！”
洛薇说的这些时逢生都试过，夜视仪看不到苏尼薇沙，定位器在这里延迟太高，手电筒能提供的光亮远远不够，他第一次后悔没等君识回来把他的装备都拿走再进副本。
一百七体型再次变大，时逢生等洛薇站稳，自己跳了下去。
洛薇慌了一瞬，忙问道：“你要去哪？！”
时逢生的声音和一抹亮光同时从下方传来：“我去给你个亮儿。”
“等等，你要回去？”洛薇四处摸索，迟迟摸不到可以下去的边缘，“很危险！你把兔子留在这？你不要命了！”
亮光转到上方，巨鸮已经全部聚到走廊中央。
“都在天上飞着，我能有什么危险？”
“砰”！
一只断腿的巨鸮重重砸在地上，一把漆黑的长剑斜着刺穿心脏将它钉在两人对面的墙壁上，时逢生和一百七同时背过身躲避扬起的灰尘。
就如楚音传达的消息那样，这只巨鸮睁着一双圆眼还在风里扑腾着躯体和翅膀。
“啧。”
时逢生拍掉头上和身上的白色墙屑，毫不客气地将003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
“都说了很危险。”洛薇小声嘀咕一句，“你先上来，我们想想其他办法？”
“来不及。”
“你、嘶——”
脖颈传来的刺痛让洛薇倒吸一口凉气，她捂住脖颈，又松手凑近手掌，没有摸到血也没有问到血腥味。
咦？她被狂风吹了这么久，身上居然没烂？但是，为什么没烂也会这么痛？
“你做好准备，机会只有一次。”
洛薇没再拦他，脖颈的刺痛过去，她现在感觉胸闷气短，手脚发麻，全身像有蚂蚁在爬一样难受。
这可比她在高温和低温环境里连射击准度难熬多了。
又是一个巨鸮被长杆从空中打落，短刃紧随其后把钉在地上，003准备击落下一只，红斗篷却先体力不支，摇摇欲坠。
003冷哼一声：“劣质的克隆人。”
云岁聿立即发现红斗篷的疲态：“你们怎么样？还撑得住吗？”
“咕。”
红斗篷爪子还没着地，硬撑一口气，继续顶着反方向的风往漩涡中心攻去。
云岁聿转换思路，连续打落两个体型相对较小的猫头鹰，成功耗完了003的武器。
“剩下的交给我。”
003没说什么，在红斗篷彻底无力摔下去前单手插兜一跃而起，借着风力一脚踩在刚赶来的时逢生左肩，然后在对方吃痛的声音里平稳落地，功成身退。
“你他妈——”
“我故意的。”003直接打断对方即将对自己的出言不逊，“说正事。”
时逢生将怒火和指出去的食指一起往回憋，狠狠用眼神剜他一眼，抬头喊道：“狙击手已就位，让个空，给个亮！”
“咕唔咕！”
楚音的体力也跟这些巨鸮尸体缠斗不了多久，听到喊话立马速战速决，用最后力气挥开遮挡苏尼薇沙的两个巨鸮，急急下落。
云岁聿找准时机将要点亮系统商城里兑换的灯泡，却有一个小小的、足够耀眼的光点飘忽地擦过他的脸颊，径直往里飞去。
是一只燃烧着的飞蛾。
可是现在这个时机，云岁聿只来得及认命。
“砰——！”
子弹一箭双雕。
另一端的电子屏滋啦亮起，在雪花和清晰画面的交替中，展翅的巨鸮雕像沿着电子屏上的裂缝碎裂，巨大的石块轰然下落，一位身着铠甲、手握兵刃的女士雕像仿佛从巨鸮体内破土而出，一只正常体型的猫头鹰从她肩头展翅，翱翔天际。
【恭喜玩家已完成乌尔瓦赫特家族任务——三尸五鬼，该玩家身份已更新】
【身份线索三已更新
乌尔瓦赫特家族历任家主：乌尔瓦赫特·冯·苏尼薇沙/涅克斯特
该线索已记录】
【身份线索四已更新
乌尔瓦赫特·冯·涅克特斯：乌尔瓦赫特家族第一代家主，被迫接受非法生物实验，身体实现逆生长，意识实现抽离和并成功植入有血缘关系的后代，被主系后代奉为不死的守护神。
该线索已记录】
【主线任务已推进】
洛薇瘫倒在一百七背上，刚才那一枪耗尽了她的体力和意志力，身体上的疼痛让她连面前系统面板上的字都看不清。
“恭喜。”
陌生的女声从侧上方落下，一个氧气罩精准无误地覆在她的口鼻处，新鲜的氧气源源不断地注入，洛薇缓了好一会，折磨人的疼痛渐渐褪去，视野才清晰起来。
眼前的人有一身健康的小麦色皮肤，圆眼翘鼻，扎着一头高马尾，衣袖的破损处能见紧实的肌肉线条。
“你好，我叫阿芒，来自TR公会，是奚预的队友。我知道奚预的东西在你身上，把它交给我吧。”
“可以，作为交换，我们做临时队友。”
“不好意思，我在副本里一直单走，不组临时队伍。”
阿芒态度坚决，动作迅捷，趁洛薇还没恢复力气，摸走了奚预的怀表。
“你放心，我只要这个。”
说完便和来时一样悄然没了影儿，只留下两个未使用过的便携式氧气瓶。
来无影，去无踪，洛薇默默感叹自己身边这般的人物都快扎了堆，视线挪到系统面板上。
【恭喜玩家完成乌尔瓦赫特家族任务，找到真实身份。
真实身份：乌尔瓦赫特第二代家主】
咦？那她是不是通关了？
【您已完成主线任务，安全出口已开启，可随时离开游戏。】
系统面板右下角，一个绿色的火柴人向她挥挥手，同样是绿色的猫头鹰剪影停在它头上，用尖喙拉出门框，一人一鸟定格在抬腿抬手将要走出门的片刻。
【是否现在离开游戏？】
“一百七，回来。”
身下的兔子缩小蹿进时逢生的怀抱，洛薇稳住身形，头顶上方“啪咔”一声，耀眼的白炽光瞬间照亮整个疗养院。
她眼疾手快捂住双眼，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从手指缝里看清走廊里的情况。
洁净的地面反着天花板电灯的灯光，空手的护工从她身边走过，端着餐食的护工从她身后走来，没有血迹，没有尸体。
如果不是旁边病房房门上立着人类的雕像，以及自己身上板正的西装，她真的会以为刚才黑暗中发生的一切都是她的臆想。
“洛薇！你没事吧？”
风力明显减弱，甚至比早上开始通风时更弱，变回人类的楚音不敢松解，披着白布赶了过来。
“我没事。你的枪。”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千万别硬撑呀。”楚音接过手枪，对方神色纠结，一点儿不像没事的样子，“我知道了，你现在是不是不太方便？我带了备用的，我送你去卫生间。”
“不，不用，不是这个原因。”洛薇踌躇一会儿，还是选择信任对方，“楚音，我通关了，但是跟我之前通过的副本不一样，这次可以自行选择什么时候离开，我现在走还是不走？”
她大可以一走了之，在下一个月劫本找上她前，她性命无忧。
或许使她太有良心，或许是她圣母心泛滥，她的性命曾经也是别人救下来的，萍水相逢也好，肝胆相照也罢，她也想伸出援手，能救一个人是一个人。
“当然走啊，这还犹豫什么？”楚音喜上眉梢，“别担心，这里交给我。就算我分身乏术，能走到现在的人各有各的本事，命硬着呢。”
不远处的时逢生瞄到拐角处一点白，提醒道：“咳。”
汀兰出现的时候手里总是拿着些东西，之前是油灯、饭食，这次是印着乌尔瓦赫特家族纹章图案的手提箱。
“汀兰姐？”
“你该回去了。”
“回到哪里去？”
“从哪里来，自然要回到哪里去。”汀兰礼貌的笑容依旧，“跟我来吧。”
“去吧。”楚音拍拍洛薇的后背，“有危险就马上离开游戏。”
洛薇点头，跟上汀兰的脚步，她们一路走上一楼，却直接略过唯一能通往外面的大门。
“我们不从这里出去吗？”
“嗯，那里通往你的暂居地，不是你来时的地方。”
洛薇有点懵，汀兰没有解释，走到她自己的房间门口才停下脚步。
“我之前给你的钥匙，你还带在身上吗？”
身上的衣服变了，但那个又像树杈又像鹿角的钥匙安稳地躺在上衣口袋里，开叉的那端竟然发了芽，开出一簇白色的小雏菊。
洛薇瞪大双眼，看着汀兰把手提箱递给她，用这把钥匙拧开了房门的锁。
这居然是活的树枝吗？！
“回去吧。”
汀兰让出身位，几步走到洛薇身后，挡住她除了眼前的房门之外的其他出路。
“这扇门通往哪里？”
“你的来处。”
洛薇不明所以，继续问道：“门那边有危险吗？”
“之前有，现在没有了。”
洛薇确实没感觉到任何危险的信号，她握上门把手，却心头一跳。
“汀兰姐，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请说。”
一段陌生又熟悉的记忆走马灯一样从洛薇面前一闪而过，她一时犹豫不决：“我还能再来到这里吗？”
汀兰笑着摇了摇头。
“可他们，楚音、卡赫温，我的朋友们，他们都还在里面！我要去帮他们！”
“你和他们不一样。”汀兰拦住想要往回跑的洛薇，“有人在等你，回去吧。”
“有什么不一样？我们都是无缘无故被卷进游戏的倒霉蛋！”
汀兰稍稍敛去笑意，说道：“你是无辜的。但你足够幸运，不算倒霉蛋。”
“什么？什么意思？等等，汀兰姐，等等——！”
门把被拉下，洛薇被推着往里走去，对方力气大得出奇，她死死抠住门框，指甲裂开几个才堪堪抵挡，忙问：“汀兰姐！告诉我你的真名！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我姓宋。”汀兰将洛薇的手指一一掰开，力道不至于让她感到疼痛却也不容抗拒，“不用找我。噩梦结束了，你该醒过来好好生活了。”
温暖的日光霎时间将洛薇整个包裹，眼前亮堂堂的一片，她却好像回到不久前缩在墙角的时候，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清。
“嘀”“嘀”
好吵，是闹钟响了么？
“嘀嘀”“嘀嘀”
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
她今天要回到母校给学弟学妹们做演讲，加油打气，可不能迟到。
“……薇薇……”
有哭声……谁在哭？谁在喊她？
“薇薇！薇薇！你坚持住，医院就快到了，你坚持住！”
医院？她为什么要去医院？
……想起来了，她肚子不舒服，上台前要去趟卫生间。可没走几步就头昏脑涨，恶心想吐，本以为跑两步就能进到卫生间，眼前却模糊不清，摔了一跤。
“食物中毒？我闺女没吃什么呀，怎么会食物中毒呢？！”
再后来，她就进入了——什么来着……？
“医生！你一定要救救我闺女！！她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我也不活了啊——”
妈妈……？头好痛，想不起来了。
“……”
她好累，她好难受，只想好好睡一觉。
“……”
“……送医及时……情况……等醒来就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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