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的身形在袁诗儿的记忆里非常深刻，哪怕看不清对方的模样，她也知道他是谁。
俞寻。
暗中支持工会的人，教她格斗的人，也是那个组织的骨干成员。
袁诗儿走过去：“俞先生，您怎么来了？”
俞寻邀请袁诗儿加入组织，帮过她很多忙，前段时间还借了她一大笔钱，所以袁诗儿发自内心地感谢他、尊敬他。
她打开灯，避免恩人处在昏暗的环境中。
俞寻的气质斯文柔和，眼镜一戴，像位德高望重的教师。
他起身，走到袁诗儿的身前：“你的哥哥该吃药了吧，你先忙，我在旁边等你。”
兄长的事情最重要，袁诗儿感激地点头，给袁兵儿备药喂药去了。
俞寻耐心地等待，全程没有插入过一句话。
喂完药后，袁诗儿把苦味未散的药碗放到门外，然后才进来。
“先生找我有什么事情吗？”她问。
俞寻事务繁忙，除了每天一小时的教学时候，几乎不来找她。
“组织那边接到消息，”俞寻道，“Emberth的化身E来了无限深渊，并打算去深层寻找裴谨文。”
Emberth是全星际最大的人工智能，裴谨文则是它的创造人。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是袁诗儿憎恨厌恶的对象。
如果没有她们，适配袁兵儿的义肢就不会被抢走，她的工作也不会被剥夺，他们家的生活不会如此落魄。
“我们需要找到E，并顺着E的踪迹找到裴谨文，一举消灭她们。”俞寻道，“组织里有很多人都接了这次任务，你这边方便吗？”
袁诗儿想接，她巴不得立刻找到E和裴谨文，接着亲手杀死对方，可是……
她看向床上的袁兵儿。
“不用担心你的兄长。”俞寻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猜到她的顾虑，说，“既然你是组织的成员，那我们就有义务帮你照顾他。”
俞寻这段时间的照顾，袁诗儿都看在眼里，所以她相信他的承诺。
之所以犹豫，更多的是因为不舍得。毕竟长这么大，她还没有跟兄长长时间地分开过。
“当然，你不方便接这次任务也没关系，组织向来尊重成员的个人意愿，所以……”
“我接。”袁诗儿连忙收回目光，坚定地说，“我会找到E和裴谨文的。”
然后，杀了她们，终结这场非人的闹剧。
俞寻愣了一下，笑意随后在脸上漾开。
“那么，辛苦你了。”他说。
作为引领袁诗儿进入组织的人，他对她还算了解，这位少年的内心比外表更加坚韧更加要强，她想做的事情，一定会尽最大的可能做到。
“先生，那你们知道E长什么样吗？”袁诗儿问。
裴谨文是Emberth之母，大家知道她长什么样，但是E就不好说了。人工智能的化身想长什么样就长什么样，全身钢铁或者以动物的形象示人都可以。
俞寻摇摇头：“具体的不清楚，只知道她是女性的外表，有白色头发。之后有详细消息我会想办法联系你们。”
女性、白色头发……
袁诗儿皱眉。
那位嘻嘻先生的朋友，不就是这种形象吗？
她的眼前仿佛出现那个人的模样，冷淡的蓝色眼睛扫视路过的每一个人，然后向她投射而来——
蓝眼之中倒映着一群闹事的人，火壤靠在阳台，侧首看对面的场景。
这家酒店离探索者协会总部很近，在高楼层甚至能与对面办公室的领导们隔街相望。
协会对面那群人闹腾着“我要工作”，看样子是本层工会在为自己博取权益。
这种场面火壤见多了，其他星球也有很多人这么干，连目的都差不多，无非是拒绝人工智能、把工作还给人类。
有什么用，到现在Emberth还好好的，随着更新升级，它的功能越来越广，它的地位越来越不可替代。
火壤收回视线，走进屋子。
“裴野呢？”她问慕朗山。
那小子不知道溜哪儿去了，也不说一声，她发消息还不回。
“不知道哎，回来的时候就没见着裴哥。”慕朗山光顾着跟火壤走，忘了等裴野。
火壤不管他了，翻出莫迪光板申请比赛。
由于她和慕朗山都以很好的成绩拿下F级赛场的比赛，所以直接升到了D级赛场，要是能在七场比赛中赢四场，就可以参加C级比赛，层层往上打。
考虑到某人出师未捷身先死，火壤决定靠自己多赚点钱。
她不需要休息，打完这场打下一场，很快便升上B级赛场。
一天之内九战九胜，虽然是低端局，但火壤还是很快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尤其是本来就在低端局的观众和选手。
听说这位传奇选手的时候，正在干饭的裴野愣了一下。
他掏出莫迪光板，查看用户5283955的数据。
用户5283955，最高等级B，现为B级会员，总场次9，胜场9，败场0，胜率100%，力4速4技4防4智3。
裴野：“……”
他不在的时候，火壤老师干嘛去了。
晋升得也太快了吧！
裴野甚至能够想象火壤再次被人包围请教的画面。
看完光板，他终于想起忘记向火壤报备自己的行踪。她给他发过信息，但他开的静音，没看到。
用户5283995：【你在哪里？@嘻嘻】
嘻嘻：【我在外面，出去一趟，晚点儿回去找你。】
火壤回复得很快，给她发消息，只要信号好，她都是秒回。
用户5283995：【嗯。@嘻嘻】
裴野没来由地松了口气，加快吃饭的速度，然后起身离开。
他打算去找袁诗儿询问星枢的事情。
火壤不喜欢星枢，袁诗儿放弃星枢，两者有相似之处，他想通过袁诗儿猜测火壤不喜欢星枢的原因。
打听了一下午，裴野总算确定了袁诗儿的家庭住址。
让裴野震惊的是，在他找袁诗儿之前，对方先一步找到了自己。
“嘻先生，”袁诗儿走上前，“可以借一步说话吗？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这正合裴野意，他点头答应，指了指饭馆角落。
落座后，袁诗儿直接问：“你的朋友，那位白头发的女士，是人吗？”
她问得太突然，裴野当场怔住。
裴野：“？？？”
有点不礼貌了哈。
虽然他也不知道火壤到底有什么身份，但在陌生人面前，他不想背着火壤谈她的事情。
“如果你好奇她的身份，”裴野说，“我建议你当面问她。”
当然，火壤是否回答、是否揍人，那就不好说了。
袁诗儿皱眉：“一句话的事情，你为什么不能说？难道她……”
“袁女士，”裴野打断她，“礼貌点吧。”
袁诗儿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提问有些冒犯，她一噎，几秒后才说：“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
她的话听着有些奇怪，直觉告诉裴野不对劲。
今天打完比赛后，袁诗儿明明看见了火壤，也有机会直接问火壤，可她没有，是因为不好意思，还是……中途发生了什么，所以她现在才来问？
事关火壤，裴野想谨慎一些。
“我能知道你为什么要问那种问题吗？”他有意无意地说，“我朋友做过身体改造，所以看起来与常人不同，你是因为这个才问的？”
“什么意思？她的头发是染的，眼睛是换的？”
裴野：“……嗯。”
他哪知道这些，反正袁诗儿也不知道，他只管点头。
袁诗儿沉默片刻，又道了一次歉。
“说起来，”裴野环视一圈，问，“我看第五层有好多人都戴着耳饰，这是你们这层的习惯吗？”
他说的耳饰就是星枢，为了方便开启话题，假装不知道。
“你不知道那个？”袁诗儿惊讶，“我以为那是常识。”
星枢太普遍了，不仅无限深渊，不仅兰斯洛特星，其他星球也有用星枢的，居然有人不知道。
事实上，在火壤告知之前，裴野还真不太了解那玩意儿。
他常年离群索居，接悬赏也喜欢接单人行动的那种，所以对现代社会不如正常人那么熟悉。
袁诗儿说完又觉得自己太不礼貌，连着道了两次歉才跟他解释那是什么。
“哦，原来这么好用，怪不得大家都喜欢戴星枢。”裴野假装感慨，“唉，那你为什么不戴呢？”
或许是不礼貌次数太多，袁诗儿想弥补一下对方，她思考片刻，老实说：“有人告诉我，星枢连接人脑与Emberth，人能从Emberth那儿获取知识，Emberth也能从人脑中提取记忆。我以前用星枢，现在不用了。嘻先生，我建议你也不要使用。星枢让人产生依赖只是次要的，入侵人的意识更可怕。”
什么……意思？
裴野越听，神情越凝重。
他满脑子都是“Emberth也能从人脑中提取记忆”这句话。
是因为这个，火壤才不喜欢星枢吗？
面前浮现那张脸，冷淡的蓝眼在胡乱飘扬的白发后面忽隐忽现。
不，不对，按照火壤的性格，她不像是在乎这些东西的人。
而且……裴野没来由地想到火壤了解每一个人的信息。
她说她有朋友在相关部门工作，裴野当然相信她，但有时候人的联想总是准确又奇怪，不一定真，却也不一定假。
由果推因，他还能说出火壤很多奇怪的点。
她不吃饭不睡觉，她不会受伤，她全知全解……还有袁诗儿那句“是人吗”，这一切会不会太巧了？
“……先生？嘻先生？”
声波击散眼前的画面，裴野总算回过神来。
“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看你在走神，喊你几声。”袁诗儿道，“这个说法是我听来的，真假未定。为了不引起恐慌，希望嘻先生不要跟其他人说。”
裴野“嗯”了一声：“理解。”
他不会告诉别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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