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有光点在跳动。
程澈的意识漂浮在虚无中，那些光点像是遥远星辰，又像是计算机终端上闪烁的代码。他试图抓住其中一颗，手指却穿过了虚幻的光影。
【记忆净化进度47%...警告...异常抵抗...】
冰冷的系统女声从四面八方涌来。程澈感到有无数细小的针头刺入大脑，抽取着什么。他想反抗，但身体不属于自己，仿佛只是一组被调试的数据。
【尝试强制清除...3...2...1...】
剧痛如海啸般袭来。程澈在痛苦中突然抓住了一根"绳索"——那是齐骁最后推他时塞进他口袋的东西。他本能地抓紧它，像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
刹那间，所有痛感消失了。程澈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条陌生的街道中央。
夕阳将天空染成橘红色，街道两旁的商店橱窗反射着刺眼的光芒。这里看起来像是某个小镇的主干道，但诡异的是，所有店铺都挂着完全相同的招牌："记忆美容院"。
"这可真是...糟糕的品味。"
程澈闻声转头，看到一个红发女子靠在不远处的邮筒上——莫小雨，上个副本中自称"第三次进游戏"的玩家。她今天穿着一件黑色皮夹克，右手把玩着一把蝴蝶刀，刀刃在夕阳下泛着血色的光。
"你..."程澈的喉咙干涩得像是塞了一把沙子。
"别说话，跟我来。"莫小雨快步走近，将一个金属片贴在他颈侧，"系统暂时找不到你了，但只有十五分钟。"
她拽着程澈拐进一条小巷。墙壁上涂满了意义不明的符号，有些像是数学公式，有些则是完全陌生的文字。程澈注意到每隔几米就有一个摄像头，但镜头全部被人为破坏了。
"这是哪里？"程澈小声问。
"'记忆迷宫'，A级副本。"莫小雨头也不回，"本来不该出现在你的通关路线上，但系统把你扔到这里进行'净化'，显然齐骁的计划起作用了。"
程澈的脚步一顿："你认识齐骁？"
"当然，那个不要命的疯子。"莫小雨在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停下，快速输入密码，"他为了找你差点拆了三个副本的核心程序。"
铁门后是一段向下的楼梯，昏暗的灯光下能看到墙壁上布满了抓痕。莫小雨轻车熟路地向下走，程澈紧随其后。
"我们要去哪？"
"安全屋。"莫小雨的声音在狭窄的楼梯间回荡，"系统监控的盲区，由我们这些'漏洞利用者'建造。"
楼梯仿佛没有尽头。程澈数到第两百级时，莫小雨终于推开了另一扇门。门后的景象让他怔在原地——这是一个由无数电子设备组成的巨大空间，中央悬浮着数十个全息屏幕，显示着不同副本的实时画面。十几个人分散在各处工作，有人调试设备，有人分析数据，全都穿着风格迥异的服装，看起来来自不同时代。
"欢迎来到'裂隙'。"莫小雨张开双臂，"反抗军总部。"
一个戴眼镜的男孩跑了过来："小雨姐，追踪程序显示系统已经发现异常了，正在调派'清洁者'。"
"预料之中。"莫小雨转向程澈，"我需要你配合做个检查，看看他们这次在你脑子里埋了什么。"
程澈下意识后退："等等，我需要解释。齐骁说这里是记忆实验场，而我是..."
"程序设计者？"莫小雨挑眉，"没错，但不完全。跟我来。"
她领着程澈穿过忙碌的大厅，来到一个类似医疗舱的设备前。舱体透明，内部布满细小的探头，看起来比他在"遗忘诊所"见到的还要先进。
"这是记忆检索仪，能绕过系统封锁查看深层记忆。"莫小雨示意他躺进去，"齐骁说你每次接近真相时系统都会重置你，但总会留下一些碎片。"
程澈犹豫了："为什么要帮我？"
莫小雨的表情突然变得复杂："因为三年前，是我把你引进这个项目的。"她苦笑道，"那时候我还天真地以为我们真的在开发革命性的记忆治疗技术。"
舱门关闭前，她最后说道："顺便，我不是第三次进游戏——我已经在这里轮回了二十七次。"
黑暗再次降临。程澈感到有柔软的触须轻轻贴附在太阳穴上，不痛，但有种奇怪的痒感。突然，眼前亮起刺目的白光——
——他站在一个纯白的房间里，面前是整墙的代码。那不是任何一种已知编程语言，更像是某种象形文字与数学符号的混合体。他的手在虚拟键盘上飞舞，将一段段代码编织成复杂的结构。
"第七次测试。"一个女声从身后传来，"你确定这次能成功？"
程澈（又不是他）头也不回："理论上可以。只要核心记忆不被污染，实验体就能保持稳定。"
"董事会已经不耐烦了。如果这次再失败..."
"那就再重置一次。"他的声音冰冷得不像是人类，"直到完美为止。"
画面切换。同一个房间，但墙壁上溅满了鲜血。警报声刺耳，红光闪烁中，他看到自己跪在地上，怀里抱着一个金眼睛的男人——齐骁，但比现在年轻许多，胸口插着一块玻璃碎片。
"这次...我记住你了..."齐骁的血沾满了他的白大褂，"下次...我会更早找到你..."
记忆再次跳转。黑暗的走廊，他蹑手蹑脚地前进，手中握着一枚数据芯片。远处传来脚步声，他躲进一个储物间，在墙上刻下：0723-第六次尝试-核心代码在-
画面戛然而止。程澈猛地坐起，撞上了透明的舱盖。莫小雨立刻打开舱门，扶他出来。
"看到了什么？"她急切地问。
程澈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我在写代码...还有齐骁，他受伤了..."他抓住莫小雨的手臂，"墙上写着'核心代码'，但没看到在哪里。"
莫小雨的眼睛亮了起来："这就够了。每次记忆检索都能挖出一点碎片。"她转向眼镜男孩，"阿杰，准备记忆锚定程序，我们得赶在'清洁者'到来前——"
警报声突然响彻整个空间。全息屏幕一个接一个变成红色，显示着"入侵警告"。
"这么快？"莫小雨咒骂一声，迅速操作控制台调出建筑平面图，"所有人，按预案撤离！阿杰，带程澈去3号通道！"
"那你呢？"程澈问。
莫小雨从腰间抽出一把造型奇特的手枪："我给你们争取时间。"见程澈不动，她厉声道，"快走！如果被'清洁者'捕获，系统会把你格式化成白痴！"
阿杰拽着程澈向后方跑去。穿过几道安全门后，他们来到了一个设备简陋的小房间。阿杰快速启动墙上的面板，露出后面的通风管道。
"从这里直走两百米，出口在下水道井盖处。"阿杰递给程澈一个耳机，"戴上它，小雨姐会指引你。"
"你们到底是谁？"程澈没有接，"为什么要反抗系统？"
阿杰的手停顿了一下："因为我们都想回家。"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异常沧桑，与年轻的面容极不相称，"我在第一个副本里循环了十一年，小雨姐更久。系统承诺通关就能实现愿望，但从来没人真正通关过。"
外面的爆炸声越来越近。阿杰将程澈推向通风口："去找齐骁。只有他知道核心代码的位置。"
程澈刚钻进通风管，身后的门就被暴力破开。他最后瞥见阿杰举起一个类似□□的物品，然后管道自动闭合，隔绝了视线。
通风管内漆黑一片。程澈只能凭感觉向前爬行，金属壁面冰冷刺骨。大约五分钟后，耳机里传来莫小雨的呼吸声。
"程澈？能听到吗？"
"能。"他压低声音，"阿杰他..."
"别想了，继续前进。"莫小雨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电流杂音，"系统派了三名'清洁者'，我暂时拖住了两个...第三个可能已经...滋滋...出口附近..."
爬行仿佛永无止境。程澈的膝盖和手掌都被粗糙的管道磨破，汗水浸透了后背。终于，前方出现了一丝微光——出口。
就在他即将到达时，整个管道突然剧烈震动。上方的金属扭曲变形，一只机械手臂穿透管壁，差几厘米就抓住程澈的头。那手臂通体银白，关节处是发着蓝光的球体，五指末端延伸出锋利的手术刀片。
"发现异常数据0723。"机械合成的女声从上方传来，"执行净化程序。"
程澈拼命向前爬，机械手臂紧随其后，刀片划破了他的裤腿，在小腿上留下一道血痕。出口近在咫尺，但管道已经被破坏得无法通行。
"程澈，听好。"莫小雨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出口下方三米处是污水渠，跳下去。"
"什么？那东西会跟着我！"
"相信我！"
程澈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踹开通风口盖子，纵身跃下。冰冷的污水瞬间淹没头顶，他挣扎着浮出水面，看到那个机械怪物也跟着跳了下来——它被称为"清洁者"真是名副其实，全身银白一尘不染，在水面上如履平地。
就在"清洁者"即将抓住程澈的瞬间，一道红光从侧面射来，精准命中机械头颅。怪物踉跄了一下，转头看向攻击来源——莫小雨站在岸边的排水口，肩上扛着一个火箭筒似的武器，左眼血流如注。
"跑啊！"她冲程澈大喊，同时重新装填弹药。
程澈奋力向反方向游去。身后接连传来爆炸声和水花溅起的声响。当他终于爬上岸时，转身看到莫小雨正与"清洁者"近身搏斗。她的左臂已经不见了，断口处闪烁着电火花——那根本不是人类的手臂。
莫小雨用牙齿拉开某个装置的保险栓，朝程澈露出一个疯狂的笑容："告诉齐骁，他欠我个人情！"
巨大的爆炸掀起水浪。程澈被冲击波掀翻在地，等再次爬起来时，水面上只剩下一片银白色的油污和零散的机械碎片。
"莫小雨？"程澈对着耳机呼唤，但只有静电噪音回应他。
下水道里只剩下水流声和程澈自己的喘息。他拖着疲惫的身体沿隧道前进，最终找到一个向上的铁梯。爬出井盖后，他发现自己回到了"记忆迷宫"的街道，但天色已暗，所有店铺都亮起了霓虹灯，招牌变成了"记忆焚化场"。
耳机突然又有了信号："程澈...如果能听到...去钟楼...滋滋...齐骁在那里留下...东西..."
信号再次中断。程澈环顾四周，远处确实有一座哥特式钟楼，尖顶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阴森。
街道上开始出现"行人"——它们看起来像人，但走路姿势僵硬，面部没有五官，只有光滑的皮肤。程澈压低身形，利用店铺的阴影作为掩护，向钟楼移动。
随着距离接近，他注意到钟楼周围没有"行人"，反而散落着一些机械残骸，看起来像是更早型号的"清洁者"。正门被某种力量暴力破坏，程澈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
钟楼内部空荡荡的，只有中央螺旋楼梯通向顶层。墙壁上满是弹孔和利器划痕，显然发生过激烈战斗。程澈刚踏上第一级台阶，一个全息投影突然出现在面前——是齐骁，但影像不稳定，时隐时现。
"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系统又一次重置了你。"全息齐骁说道，声音带着电子干扰，"我在每个A级副本都留下了这样的信标，希望至少有一个能被你找到。"
影像走到墙边，指向一块砖石："按下这里。"
程澈照做，墙壁无声滑开，露出一个小型保险箱。虹膜扫描后，箱门开启，里面放着一枚数据芯片和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两个年轻人在实验室的合影——程澈穿着白大褂，齐骁则是实验助理的打扮。照片背面写着日期：三年前，以及一行小字"第七次迭代前"。
数据芯片插入墙上的接口后，又一段全息影像弹出。这次是齐骁近期录制的，他看起来疲惫不堪，右眼下方有一道新鲜的伤口。
"程澈，时间不多了。系统已经发现我在干涉它的运行，下次见面我可能不记得你。"影像中的齐骁苦笑道，"讽刺，对吧？现在轮到我被重置了。"
"核心代码被分成三部分，藏在最初三个副本的核心程序中。你设计的，记得吗？为了防止系统失控...可惜它还是发生了。"
"我在每个副本都留下了线索，跟着'雪花'标记走。莫小雨会帮你，她曾是我们的系统维护员，比任何人都了解它的漏洞。"
影像开始闪烁："最后，无论第几次重启...我都会找到你。这是我们的约定。"
全息影像消失了。程澈呆立在原地，手中的照片突然变得无比沉重。钟楼外传来机械运转的声音——更多的"清洁者"正在接近。
他必须做出选择：继续深入这个副本寻找线索，或者现在就尝试离开。就在犹豫时，程澈注意到照片背景中有一个微小的雪花图案，印在实验室的白板上。
"跟着'雪花'标记走..."他喃喃自语。
突然，钟楼的机械钟开始报时，沉重的钟声响彻夜空。伴随着每一声钟响，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形，就像老式电视失去信号时的雪花屏。
【检测到玩家0723...异常数据定位成功...启动强制召回程序...】
系统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程澈感到熟悉的拉扯感——他正在被传送。在完全消失前，他最后看到的是钟楼墙壁上浮现的巨大雪花图案，以及从正门涌入的银色机械大军。
黑暗再次降临。但这一次，程澈紧握着那张照片，像是握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恍惚中，他仿佛听到齐骁的声音穿过虚无："记住，所有副本都是你设计的迷宫...而出口，藏在最开始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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