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素质！没素质！大晚上的扰民！明天还要上班呢！
林晚月把头埋在被子里，紧紧的将耳朵捂住，试图屏蔽外面的电话铃声。
听不见，听不见，我听不见……
说她掩耳盗铃也好，自欺欺人也好。她不断的自我催眠。
我听不见……我听不见……我什么都听不见……
但是铃声通过墙体传来，如同魔音贯耳，如影随形。
“叮铃铃……叮铃铃……”
物质决定意识，我是物质，你是意识……
“叮铃铃……叮铃铃……”
自我洗脑失败。
林晚月把卷缩成一团，瞪大眼睛，盯着被子透出的朦胧微光，开始数羊。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数完不知道多少个九千九百九十九只羊，仍然毫无睡意，电话铃声还是吵个不停。
过去了多久？四个小时？十个小时？
她已经被吵到没脾气，躺在床上想装死都不行。身体已经很累很累，但是每当睡眼朦胧要进入梦乡的那一秒，铃声总能把她瞬间从瞌睡中拉出来。
谁能理解这是多么痛苦的事情？
真的要神经衰弱的！林晚月忍了又忍，忍到肚子都开始咕噜咕噜叫了，内心隐约觉得不对劲起来。
怎么会还没天亮？她掀开被子，头顶的灯刺的她眼睛有一瞬间陷入黑暗，不得不用用捂住眼睛，缓解冲击。
床头的座钟时针指向八，分针指向五，秒针“咔哒咔哒”的转动……
林晚月坐在床头，一时间有点拿不定主意，又开始默默的数羊，等到又一个九千九百九十九只羊数完，她再看座钟，时针指向八，分针指向五，“咔哒咔哒”……
那一瞬间，她的心里好像被一万只蚂蚁爬过。
人麻了。
她盯着座钟。
果然，不作死就不会死。现在的她内心不免觉得暗暗后悔，早知道就听顾临川和陆子安的话了，每天乖乖打工不好吗？干嘛非要这么叛逆，这下好了吧，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了吧。
如果她没有胡思乱想，不甘心一直留在酒店工作，就不会突发奇想的跑去酒店的楼上。
如果她没有突发奇想的跑到楼上参观，或者即使参观也注意时间，按时回房间，这一切也许都不会发生。
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她这会已经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了，或者已经开始第二天的工作了。
如果……如果……如果……
她的内心好像有两个声音在激烈的争吵。
如果，又是如果……人为什么会有一直想着如果，想着已经没选择的那条路？
如果她没有突发奇想的跑到楼上参观，那么她大概率会一直陷入自我厌弃之中。
厌弃每天卑微又重复的工作，厌弃厌弃工作又无力改变的自己！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从房间的四面八方袭来，从脚趾头往上一路缠绕，饶着得她四肢僵硬。
为什么自己总是做出错误的决定，选择错误到道路？
过去的错了，那未来呢？未来自己该怎么选呢？是继续待在房间，还是出去面对的？
她该如何抉择？
她可以抉择吗？
有能力抉择吗？
在做了这么多错误的决定之后。
她的下一个决定是不是又是错误的呢？
……
冷静，冷静。林晚月不断的调节呼吸。
躲着没用，装死没用，数羊更是徒劳。这催命的铃声，这凝固的时间……她该不会是要被困死在这魔咒般的时刻了吧？直到白发苍苍，老死在这里？
大脑一会儿混沌一会儿清醒，一股酸水从喉咙里不受控制的涌出来。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了。林晚月开始感觉饥饿，肠子在蠕动，在互相摩擦，好像里面一点食物残渣都没有了。
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躲在房间没用。她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时间是停滞了没错，但是她的身体没有！甚至不用等到老死在房间里的那天，没有食物，用不了三天她就得活活饿死。
不行！她猛然站起来！绝对不行！她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原地等死。
这不是她！
给自己做了很久心理建设。
啪嗒。
门把手向下转动的声音，在这死寂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甚至短暂地盖过了铃声。
门开了，房间里倾泻出的明亮光线，一条斜线切割开走廊的阴森昏暗。林晚月站在光与暗的交界线上，一只脚踏入了那片未知的阴影，她的脸一半被房间明亮的灯照亮，一半没入走廊昏暗到阴影之中。
脚底踩上走廊厚软的地毯，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只有一种踏空般的虚浮。
手里捏着从餐厅顺来的银叉子，藏在身后，叉齿硌着掌心，带来一丝疼痛的清醒。
这简陋的武器现在是她唯一的依仗。心理安慰，聊胜于无吧。
身后的房门仿佛也在害怕，在她完全另外一只脚也踏入走廊后，悄无声息地、缓缓地自动合拢了，身后的光明被隔绝，走廊瞬间被更深沉的幽暗吞噬。
“铃铃铃……”
大厅方向，电话铃声执着地、一遍又一遍地召唤着，如同黑暗海洋中唯一闪烁的灯塔。
林晚月小心翼翼穿过长长的走廊，赤脚踩在地毯上，几乎没有声音。
墙壁上挂着的装饰的油画，在微弱的光线下只剩下模糊的轮廓，画中人物的眼睛似乎都在黑暗中窥视着她，眼珠子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
一种强烈的被窥视的感觉如芒在背，她狠狠的瞪了一眼旁边到一副画像，夜巡中的十六位军官，都伸长了脖子，脑袋都快伸出画框了。
“看什么看！”林晚月恶狠狠的警告，“再看戳烂你们！”
在收到警告后，画中的人物似乎有所收敛，审视的眼神也不再那样肆无忌惮。
她经过一扇紧闭的房门，下意识地侧耳倾听。
死寂，绝对的死寂。没有翻身，没有梦呓，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到。整栋楼，或者说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她，和那个永不停歇的电话。
“咚咚咚……”指节扣了扣沉重的房门。
她经过顾临川的房间门口，没忍住伸出两只手指头敲了敲房门。
“顾临川！顾临川！”她小声的喊。
也许是真没人，也许是装没人，门后毫无动静。
隔壁是陆子安的房间，她同样敲了敲房门，依旧没有动静。
“叮铃铃……”
电话铃声像催命符一样。
她到脚步不由自主的越来越快，铃声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刺耳，甚至不再是单纯的“叮铃铃”，铃声似乎带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质感，像冰冷的金属丝在互相摩擦，像女人的长指甲抓挠过黑板，又像有冰冷的海水灌进耳膜，每一次响动都让林晚月头皮发麻，太阳穴突突直跳，心率也随之忽高忽低。
走廊的尽头就是大厅，大厅右边那一整面落地玻璃花窗，本该透出彩虹一样的光斑，此刻却沉得像一块巨大的吸饱了墨汁的黑绒布，不透一丝光亮。
大门紧闭，没有鸟鸣，没有清晨的微风，只有绝对的、令人绝望的黑暗。
大厅柜台，那台持续不断的发出魔音的罪魁祸首，正躺在那里。
它是一台非常老旧的电话，铃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叠加，一层又一层的音波，一浪拍一浪，令人眩晕。
随着她的靠近，电话越发剧烈地跳动着，甚至激动的发出“哐哐”的撞击声，电话里面像有一只被囚禁已经的、濒临疯狂的野兽，在不断撞击牢笼。
逃回房间？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自己掐灭。
逃避可耻且无用，回去又能怎样？继续数羊？继续听这永无止境的魔音？时间不会流动，她会被困在这里，直到被这声音彻底逼疯，或者活活饿死……
不！她受够了！
受够了每天面对客户卑躬屈膝，受够了踩着高跟鞋在累到无法站立，受够了每天睁眼闭眼一成不变……
一股混杂着绝望，愤怒，和委屈以及莫名的勇气猛地冲上头顶，压倒了恐惧。
她受够了这无休止的折磨，受够了这凝固的囚笼！
林晚月猛地直身体，不再逃避，她径直地，决绝地，一步一步，走向大厅中央那台疯狂咆哮的电话机。
那铃声似乎感应到了她的靠近，变得更加狂暴，铃声震耳欲聋，带着一种要将她灵魂都震碎的恶意。整座酒店仿佛都在这高频的噪音中颤抖。
林晚月站在了边柜前。电话近在咫尺。
她伸出手，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是接听？还是……用尽全力把它砸烂？
指尖离那冰冷听筒外壳，只剩下一寸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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