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在矿坑入口处呜咽，卷起带着铁锈味的尘土，拍打在人们僵硬的脸庞上。那几声凄厉的惨叫和随之而来的“宣告破产”，如冰锥一般刺穿了每个人试图构建的心理防线。
绝望如同无形的瘟疫，在沉默中漫延。
“不挖矿……我们又能去哪里？”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像是办公室文员的女人颤声问道，她的账簿被紧紧抱在胸前，像是最后的护身符，“每小时扣5点，我们只有10个小时……”
她的问题也代表了剩下大多数人的心声。
将近二十双眼睛，带着恐惧、茫然，以及……濒临崩溃的疯狂，聚焦在江沉和陆凛身上。
此刻，这两个男人，无形之中成了这群人的主心骨。
江沉没有回答。
他的视线越过惶恐的人群，投向那片更加广阔、也更加危险的荒原——现金流量坟场。
残破的建筑骨架在风沙中若隐若现，那些行尸走肉般的身影还在远处徘徊。
“经营活动有隐藏风险，那‘投资活动’呢？”江沉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风声，“发现隐藏资产。”
他指向金属牌上关于“投资活动现金流入”的说明。
“找隐形资产？说得倒是轻巧！谁知道那废墟里藏着什么鬼东西！”一个膀大腰圆、穿着工装裤的男人吼道，他脸上有一道新鲜的擦伤，是在上个副本留下的，“进去盲找，死得更快！”
“留在原地，十小时后必死无疑。”陆凛的声音冷硬地响起，“进去找，至少还存在理论上的生还可能。”
他上前一步，眼睛扫过众人语气中带着决断力：“系统给出了三条路。经营活动风险已部分明确。筹资活动暂不可用。那么，目前唯一未知且可能蕴含更高回报的，就是投资活动。”
警察的思维方式还是直接有效的：排除法，然后面对剩下的最优选项，即使它……未知。
“可是……”李伟脸色发白，欲言又止。他只是个普通人，只是个会计。
“没有可是。”陆凛打断他，语气没有任何回旋余地，“愿意跟上的，自己负责安全。不愿意的，自便。”
他说完，不再理会众人，低头看向江沉，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怎么看？‘隐藏资产’可能指什么？”
江沉的指尖在《现金流量簿》上轻轻划过：“在这个一切都被量化的世界，资产的定义可能远超我们的常识。不一定是金银财宝。可能是一段没有被记录的数据，一个废弃但能修复的设备，甚至……是某种‘信息’。”他抬起眼，看向荒原深处，“关键在于，它必须能产生或直接转化为‘现金流入’。”
陆凛点了点头，认可了他的分析。
“走。”
他没有丝毫犹豫，选定了一片相对集中、规模也大的废墟群，那里隐约能看到一些倾颓的钢筋混凝土结构和扭曲的金属塔架。
相比于完全未知的旷野，结构复杂的废墟虽然更危险，但也更可能藏匿东西。
江沉迈步跟上。
同时，他的大脑也在构建着关于这个“现金流量坟场”的初步模型。
固定消耗、风险回报、存量与流量……像是一个残酷的生存经济学实验。
周明轩几乎是想都没想，跌跌撞撞地跟在了江沉身后。
李伟挣扎了几秒，看着幽深的矿坑和眼前逐渐远去的两道背影，一咬牙，也追了上去。
剩下的人却是出现了分裂。一部分人，包括那个眼镜女和工装裤男人，最终还是恐惧战胜了理性，选择冲向矿坑——至少那里有明确的“ 2/小时”希望，哪怕有巨大风险。另一部分大约七八个人，互相看了看，最终还是选择跟上陆凛和江沉这支看起来更靠谱，但也前途未卜的小队。
风沙更大了。
脚下的土地龟裂，布满碎石子和其他难以辨认的废弃物。空气中那股“贫瘠”的感觉愈发明显，连呼吸都带着一种消耗自身“现金”的错觉。
陆凛走在最前面，姿态警惕，每一步都落在相对稳固的位置，眼神不断注意着前方和两侧的障碍物阴影，像是在执行一次高危的抓捕任务。
江沉跟在他侧后方，同样观察着周围，但他的重点则更多放在环境中的“异常点”，比如，那些不符合正常废墟逻辑的结构，或者是闪烁着微弱光芒的物体。
“注意脚下，注意任何看起来不自然的东西。”陆凛头也不回地提醒道。
队伍在沉默中前行了大约半个小时。
期间，每个人的账簿上的【个人现金流量：-5/小时】都在稳定地出现，现金余额在不断减少。
这种看得见的倒计时，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催生着无声的焦虑。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来自队伍中间。
是那个眼镜女，她不知何时也跟了上来。她指着旁边一堆锈蚀的金属残骸，声音发抖：“那……那里好像有东西在动！”
所有人瞬间紧张起来，握紧了手中能找到的任何东西——半截钢筋、一块石头，或者仅仅是自己的账簿。
陆凛示意众人停下，他缓缓靠近那堆残骸，动作轻巧得像一只捕猎的猫。江沉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警惕地扫视着周围，防止可能的包围。
残骸深处，传来细微的、金属摩擦的“咔哒”声。
突然，一个大约半米高、由生锈齿轮、断裂电路板和扭曲金属管拼接成的“东西”，踉踉跄跄地爬了出来。
它没有明确的头部，只有一个不断闪烁红光的传感器，下方是几根不协调的机械腿，支撑着它摇摇欲坠的身体。
它的头顶，悬浮着一行文字：【游荡的报废资产】。
旁边还有一个状态栏：【净现金流出：-1/小时】。
“报废资产……还是净流出？”李伟失声道，“这东西的存在本身就在消耗现金？”
那机械造物似乎感知到了活人，传感器红光闪烁频率加快，发出刺耳的噪音，猛地朝着最前面的陆凛冲了过来，速度不快，但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疯狂。
陆凛眼神一冷，侧身避开它笨拙的冲撞，几乎在同时，手中的半截钢筋精准地砸向它身体连接最脆弱的部分——几根电线缠绕的节点。
“咔嚓！”
一声脆响，齿轮卡死，电路板冒出一股黑烟。那机械造物抽搐了几下，瘫倒在地，不再动弹。
紧接着，它头顶的文字发生了变化：
【游荡的报废资产】变成了【已处理的负资产】。
那【净现金流出：-1/小时】的状态也消失了。
与此同时，包括陆凛在内，所有参与警戒、并对这个“负资产”产生敌意感知的人，账簿上都浮现出新的字迹：
【现金流出：资产处置成本-2】
陆凛的账簿上显示的是-2，而其他只是紧张戒备的人，大多显示-1或-0.5。
“处置负资产，需要成本……”江沉立刻注意这个发现，“成本与参与度和贡献有关。直接处置者承担更高成本。”
这个发现让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一下。寻找不仅可能一无所获，甚至可能遭遇这种“负资产”，平白消耗宝贵的现金！
“但如果不处理它，它可能会一直跟着我们，或者引来更多，造成更大的损失。”陆凛看了一眼自己减少的现金余额，语气平静，“这是必要的。”
他踢了踢那堆不再动弹的废铁，眉头微皱：“这东西……不像是自然形成的。”
“像是某个庞大系统崩溃后留下的……‘垃圾’。”江沉补充道，他蹲下身，不顾那股焦糊味，仔细查看那些断裂的电路和齿轮，“结构有某种……工业设计的痕迹，但也充满了拼凑和腐朽的味道。”
他尝试用手中的笔去触碰一块看起来还算完整的芯片，笔尖刚接触，账簿上立刻又浮现：
【现金流出：信息检索尝试-0.5】
没有任何信息反馈。
江沉立刻停止了动作。
“直接接触获取信息，也需要成本，而且可能没有收益。”
风险与收益不成正比。
这是投资活动中最糟糕的情况。
队伍继续前进，人心惶惶，因为每一步都可能踩入新的陷阱。
不知过了多久，周明轩忽然指着右前方一片半塌的厂房结构，小声说：“那边……那个窗户后面，好像有……蓝光？”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在一片灰败和锈色之中，那一点微弱的蓝色光芒，确实显得格外突兀。
“过去看看。”陆凛当机立断，“保持警惕。”
他们小心翼翼地靠近那片厂房。厂房的大门早已腐朽脱落，内部空间很大，堆满了各种废弃的机器和零件，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机油和灰尘混合的味道。
而那点蓝光，来自厂房深处一个相对完好的控制台。
控制台屏幕已经碎裂大半，但其中一个较小的副屏却顽强地亮着，显示着不断滚动的、无法理解的代码字符，散发出幽蓝的光芒。
控制台旁边，倒着一具骸骨。骸骨早已风化，穿着破烂的、类似工程师制服的衣服，指骨还搭在控制台的键盘上。
而骸骨的头顶，竟然也悬浮着状态栏：
【遗留资产：破损的数据终端】
【状态：信息残片可读取】
【预估现金流入： 15（一次性）】
隐藏资产！
所有人的呼吸都急促起来。
15的现金流入！
足以抵消三个小时的固定消耗！
但有了之前的教训，没人敢轻举妄动。
陆凛示意大家分散警戒，他和江沉则缓缓靠近控制台。
“信息残片……”江沉观察着那块发光的屏幕和骸骨，“读取它，恐怕也需要成本，或者……满足某种条件。”
陆凛检查了一下骸骨和周围，没有发现明显的陷阱。他的视线落在骸骨另一只手里紧握着的一个小本子上。
是一个防水的记事本。
他小心地将记事本取了出来。翻开，里面是用某种耐久的笔写下的潦草字迹，并非是系统强制他们掌握的那种通用语：
【日志片段 - 编号734】
“……系统维护成本失控，‘负现金流’单元大量滋生……它们会吞噬一切正资产……”
“……尝试启动‘净化协议’，但权限不足……核心服务器入口需要三级以上权限密钥……”
“……卡尔那个混蛋，他偷走了备用密钥，躲进了‘安全屋’……我必须……”
日志到此戛然而止。
“系统维护成本……负现金流单元……净化协议……权限密钥……安全屋……”江沉迅速提炼着关键词，“像是在描述这个‘现金流量坟场’曾经发生过的一些事情，或者说，是灾难。这是系统崩溃的原因？”
陆凛指着“卡尔”和“安全屋”：“可能是线索。三个问题。‘安全屋’在哪里？那个‘卡尔’是否还活着？他手里的‘权限密钥’又是什么？”
而当陆凛合上日志本的瞬间，那具骸骨和整个控制台，包括那块发光的屏幕，开始变得透明，然后如同被风吹散的沙堡，迅速消散在空气中。
同时，陆凛手中的日志本也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他的《现金流量簿》。
他的账簿上，浮现出新的字迹：
【现金流入：信息资产获取 15】
【获得物品：残缺的日志（734）】
【触发隐藏线索：失踪的密钥与安全屋】
【现金余额更新】
陆凛的现金余额，瞬间从不断减少的状态，回升了一截！
成功了！
虽然过程曲折，还消耗了处置“负资产”的成本，但净收益是正的！
投资活动，确实存在生机！
“我们也能找到这种‘隐藏资产’吗？”有人激动地问。
“理论上可以。”江沉回答，但他泼了一盆冷水，“但需要运气，还需要观察力和分析能力。而且，从日志看，这个坟场本身就很危险，存在所谓的‘负现金流单元’，可能就是我们刚才遇到的那种机械造物，或者……更糟的东西。”
希望虽然出现，但前路依旧布满荆棘。
就在众人因为这一线生机稍微振奋时，厂房外面，突然传来了密集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以及……某种低沉的、仿佛无数人在同时呻吟的嗡鸣。
“不好！”负责在门口警戒的李伟连滚爬爬地冲了回来，脸上毫无人色，“外面……外面来了好多！那种‘报废资产’！几十个！上百个！把我们包围了！”
透过厂房的破窗，可以看到外面灰蒙蒙的旷野上，无数闪烁着红光的“眼睛”从四面八方向厂房汇聚而来，它们移动的速度虽然不快，但数量庞大。
【检测到大量负资产聚集……判定为‘负现金流风暴’雏形……】
【警告：陷入风暴中心，现金流出速度将呈指数级增长！】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如同最后的丧钟，在每个人脑海中炸响。
所有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刚刚看到的生机，转眼就被更深的绝望吞噬。
“怎么办？！”周明轩带着哭腔喊道，紧紧抓住江沉的衣角。
陆凛环视着厂房内部结构，迅速锁定了一个通往二楼的、相对坚固的金属楼梯，以及二楼可能存在的通风管道或者其他出口。
“上楼！寻找其他出路！不能被困死在这里！”他厉声喝道，第一个冲向楼梯。
江沉一把拉住几乎吓傻的周明轩，紧跟而上。李伟和其他人如梦初醒，疯狂地涌向楼梯。
厂房外，金属摩擦和低沉吟嗡声越来越近，如同死亡的协奏曲。
他们的现金余额，在固定消耗和突如其来的危机面前，正在加速滑向深渊。
沙漏里的沙，流逝得更快了。
死亡的赤字，正在疯狂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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