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佑在简秩舟家熬过了他将近十八年的人生当中,最能称得上是身心俱疲的一周。
周五晚上,陈佑本来想着总算可以赖床休息了,于是睡前就自己琢磨着把简秩舟之前帮他定的起床闹钟给关了。
可谁知到了第二天早上六点半,陈佑依然被简秩舟准时从温暖的被窝里拍醒过来。
陈佑懵懵地坐起身,然后有气无力地问:“不是说……今天放假吗?”
“谁和你说周末就可以休息?”
陈佑不知道嘀嘀咕咕地嘟囔了两句什么,眼睛半闭半睁着从床上爬了下来,随后意识恍惚地进了洗手间,开始洗漱。
他以为简秩舟已经离开了,于是下意识地就开始偷懒,陈佑其实很不喜欢牙膏的薄荷味在口腔和舌头上带来的灼痛感。所以只要不是简秩舟在盯着,他一般随便拿牙刷在嘴里捅咕两下,就会马上漱口把牙膏冲掉。
但就在陈佑伸手去拧水龙头的时候,简秩舟的身影却突然出现在了他面前的镜子里。
陈佑吓得差点把手里的牙杯摔掉,他转过身,有些小心翼翼地:“哥……我还以为你已经下楼了。”
“吓我一跳哈哈。”
简秩舟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陈佑立刻大声狡辩道:“我就是今天忘记了,之前一直都有刷满三分钟的,我马上重新刷!”
简秩舟越不吭声,陈佑心里就越感觉没底。
他转身过去,在简秩舟的目光注视下,重新又认认真真地刷了一遍牙。
在放好牙杯和牙刷之后,陈佑听见身后的简秩舟终于开口叫他:“过来。”
陈佑有点心虚地朝他走了过去,脸上又露出了那种讨好的笑:“……哥。”
“张嘴。”
陈佑连忙照做。
“张大。”
陈佑很听话地“啊”了一声,试图把嘴张到最大。
简秩舟掐着他的脸颊与下颌,简单检查了几眼他的口腔,倒没看出有什么蛀牙的痕迹。
陈佑的卫生习惯比较差,这一周要不是简秩舟盯着管着,这个人甚至连刷牙洗澡都会偷懒。
“收拾一下,”简秩舟说,“先到琴房练一个小时的琴,十分钟早餐,然后去医院检查牙齿。”
陈佑一听见又要练琴,脸上的表情就变得有点绝望,但拒绝和讨价还价,都会让简秩舟不高兴,一旦惹他不高兴了,那么不但琴依然是照练不误,陈佑还必须要接受简秩舟的惩罚。
于是陈佑只能怏怏地:“好吧。”
“早餐我想吃三个包子、两颗茶叶蛋、一根油条,哥你要帮我和杨姨说。”
通常陈佑向简秩舟提出需求,大多数时候,后者都不会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但碰见简秩舟心情比较愉悦的时候,就会偶尔满足一下陈佑的愿望。
简秩舟说:“好好练琴,最后十分钟我要检查。”
陈佑听见“检查”两个字,整个人迅速地就变的耷眉耷眼起来。
这一早上,陈佑感觉自己过的就和渡劫似的,时不时就得让从天而降的简秩舟给“劈”一下。
好在最后总算是把那一小时给熬过去了。
陈佑从小就皮实,记事以来,他就没怎么进过医院,就是偶有几次头疼脑热,一包感冒冲剂喝下去,再睡一觉,第二天早上醒来就差不多大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从小就害怕去医院,害怕见医生,害怕消毒水味和看见血。
简秩舟带他来的是一家私立口腔诊所,装修风格温馨明亮,但陈佑却并不因此感觉到放松。
越往里走,陈佑心里越紧张,他悄悄地拉扯了一下简秩舟的手腕:“哥,今天不能又让我打针吧?”
简秩舟并未搭理他。
因为已经提前预约好了,并没有多少等待的时间,在简秩舟的陪同下,陈佑完成了初诊,紧接着人便被牙医助理带进了诊室。
医生很温柔,但在治疗椅上躺下的时候,陈佑还是感觉非常害怕。
“放轻松,”医生说,“现在只是检查,不会疼的。”
陈佑乖乖点头。
他的口腔有点过于敏感了,无论是探针还是口镜的侵入,甚至是塑胶手套的气味,都让陈佑感觉很不舒服,医生动作一重,他就会反应很大地“啊”一声。
一系列的检查完成后,陈佑只想赶快从这间诊疗室中逃走。
“怎么样?”推门进来的简秩川询问为陈佑做检查的医生。
“他的牙齿很好,”医生笑道,“一点蛀牙都没有,牙龈状态很健康,牙齿排列得也很漂亮,以后只要每半年来做一次常规检查就可以了。”
简秩舟有些惊讶:“但他平时的清洁习惯很差。”
牙医说:“那就是先天条件特别好了,他父母的牙应该都不错。”
说完她看向陈佑:“你的牙齿长得很漂亮,回去一定要好好刷牙,不然以后牙齿坏了,就得经常和我们见面了。”
陈佑连忙保证:“我会的我肯定会的。”
“我以后肯定不偷懒了。”
牙医和旁边的助理护士都笑了。
离开诊所后,陈佑才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他想起刚才医生的话,有点得意地和简秩舟说:“医生刚才夸我牙齿漂亮呢,你有没有听见?”
简秩舟懒得搭理他。
陈佑这一周,就今天从牙医嘴里听见了一句赞美的话,心里很高兴,忍不住就一边走,一边吹起了不成调的口哨。
简秩舟皱眉:“闭嘴。”
“哦。”
上车系安全带的时候,陈佑小声嘀咕:“……口哨也不让吹。”
简秩舟看了他一眼。
陈佑连忙闭上了嘴。
虽然这周陈佑的表现在简秩舟的眼里,实际上连及格的标准都没有达到。
但简秩舟知道,长期的负向激励也可能造成一定的副作用,所以他打算今天满足陈佑的一个小要求。
他看了眼时间,本来他以为陈佑多少会有一点口腔问题,所以事先就预留了治疗的时间。但现在他们提前从牙科医院出来了,并且距离他执行下一个计划的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左右。
“陈佑,”简秩舟忽然问他,“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陈佑不假思索:“我想去游乐园坐过山车和海盗船。”
小时候在电视机里看见那个,陈佑就老幻想着爷爷会带自己去。
可是这个城市随便哪家游乐场的门票都太贵了,爷爷总也舍不得,总说两个人的门票钱加起来,都够家里买两周的菜了。
简秩舟不同意:“周末很多人,况且那种地方没什么好去的。”
“那就……动物园!”
“很臭。”
简秩舟其实在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就已经在心里替他决定好了目的地。他认为陈佑应该像过往那些男孩一样,说自己想要去某家商场消费,买包、买表,又或者是其他的奢侈品。
刚好下周他的一个下属生日,他也可以顺便在那里为那个下属挑选一件礼物。
但陈佑始终想到的都是其他答案:“那海洋馆行不行?”
“我不喜欢鱼。”
陈佑开始发愁:“你什么都不让,那你问我干嘛呀?”
忽然地,他又想到了一个地方:“我想去游戏厅,我想抓娃娃去,这个总行了吧?”
简秩舟刚想开口拒绝,坐在驾驶座上的司机老陈似乎有些听不下去了,好心开口提醒道:“商总,我记得这附近的澜悦天地里就有电玩城。”
“对,就是电玩城!”陈佑顿时兴奋起来。
简秩舟想起这个商圈里也有不少的奢侈品店,于是终于道:“可以。”
“耶!”陈佑终于感觉自己又开朗了起来,“耶!简哥你人真好!”
“闭嘴。”
周末电玩城里有许多带着小孩的家长,以及放假的中学生。
简秩舟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到这种地方来,是多少年前了,可能是跟班里的同学一起出来的。但简秩舟记得自己当时的体验感不佳,他觉得与其在这种地方虚度光阴,还不如回去写作业。
他让老陈去给陈佑换了一篮子游戏币,然后要求陈佑需要在中午十一点之前结束,并回到车里。
陈佑见他要走,连忙追上去问:“简哥你不玩吗?”
“不玩。”
陈佑心里感觉有点儿可惜,缠着他问:“那你去哪儿啊?”
“和你没关系。”
“好吧。”陈佑转头问老陈,“陈叔你也要走吗?”
老陈看了眼简秩舟,像是在询问他的意见,直到看见后者朝他点了一下头,他才回答陈佑:“我就在这儿等你。”
陈佑听见老陈的话,这才放下心来,拉着老陈的手臂挤进了人群中。
老陈家里也有个儿子,今年刚上大学,小时候倒是跟他亲的不得了,现在人长大了,除了和他要生活费,儿子从来就不会主动联系他,更别说像陈佑现在这样亲昵地拉着他的手臂让他陪自己玩了。
他多看了陈佑几眼,这孩子和之前简秩舟身边那些显然不一样,如果他生在普通家庭里,或者说智商再高一点,说不定现在还坐在某个学校里念书呢。
“陈叔,你来试试。”陈佑叫他,“我怎么老抓不着呢?”
老陈看着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话,但最终他也只是说:“我也玩不来这个。不过我儿子读初中那会儿,一放假就喜欢和同学来这里玩,他抓娃娃倒是很厉害。”
说起儿子,老陈眼里神采奕奕。
“闯哥抓这个也很厉害呢,”陈佑说,“陈叔,你儿子多大呀?”
“和你差不多年纪。”老陈说,“今年刚上大学。”
陈佑说:“能上大学的脑子都聪明。”
老陈摇头,脸上带着腼腆的笑意:“不是什么名牌大学。”
“那也老厉害了,”陈佑很真诚地,“我连初中都没念完呢,太难了。”
老陈下意识地开口:“为什么没念下去,你们现在不都是义务教育吗?”
陈佑难得沉默了会儿,然后才傻笑了一下说:“以前都是我爷撵我去学校的,后来他死了,我就不想去了,反正我本来就害怕上学。”
以前他还想着,多读点书,以后尽量找个好工作,给爷爷买大房子、让他老人家好好享享清福。
陈佑还记得那天爷爷像往常一样,把捡来的纸壳叠码得整整齐齐,还让他帮着把塑料瓶踩扁装好,明天一早就拉去垃圾回收站卖了,然后给陈佑买他念叨了很久的汉堡吃。
陈佑都想好了,明天那家店的汉堡十块钱可以买三个,爷爷一个,然后他自己吃两个。
但是第二天早上,爷爷却再也没有醒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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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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