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入市区,窗外的霓虹灯将车厢内映照得流光溢彩,也驱散了部分从北郊带回来的阴冷感。柳常安吃饱了(虽然是冷饭),又听说有补贴,心态稍微放松了些,甚至有点昏昏欲睡。
“地址。”谢灼言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啊?”柳常安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是问他住哪儿。他报出一个中档小区的名字和楼栋号。
谢灼言在导航上输入地址,没有多问一句。
车子最终停在了小区门口。柳常安解开安全带,抱着空外卖袋子,准备下车。
“等等。”谢灼言叫住了他。
柳常安动作一顿,心里又开始打鼓:不会要反悔了吧?
却见谢灼言操作了一下他那部看起来像是特制的手机,然后递过来一个二维码界面,屏幕的光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联系方式。”他言简意赅地说,“方便后续联系,以及……发放补贴。”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格外平静,却精准地命中了柳常安的软肋。
柳常安立刻掏出自己那部屏幕有几道细微划痕、但功能完好的智能手机,迅速扫码、发送好友申请。动作一气呵成,生怕慢了一秒那“补贴”就飞了。
“叮”的一声轻响,谢灼言那边收到了申请,他指尖在屏幕上点了一下,通过。
柳常安的手机屏幕上立刻跳出一个极其简单的头像——一片纯粹的、没有任何杂色的深蓝,像他眼睛的颜色,也像不见底的深海。昵称只有一个冷冰冰的字母:X。
“行了,柳常安。”谢灼言收起手机,目光平静地看向他,“保持手机畅通。近期不要离开本市。”
“……知道了。”柳常安应了一声,拉开车门下了车。晚风吹来,带着城市夜晚特有的喧嚣和烟火气,让他有种重回人间的恍惚感。
他站在路边,看着那辆黑色SUV没有丝毫停留,平稳地汇入车流,消失在视野尽头。
回到自己位于十六楼的小公寓,柳常安反手锁好门,背靠着门板长长地舒了口气。房间不大,但布置得整洁温馨,暖黄色的灯光驱散了寒意,阳台上还养着几盆绿萝,长势喜人。这是他毕业后用攒下的和家里支援的一点钱付了首付买下的蜗居,是他在这座庞大城市里的安身之所。
他踢掉鞋子,把自己摔进柔软的沙发里,摸出手机,点开那个深蓝色的头像。聊天界面空空如也,只有系统自带的打招呼提示。
“X……”他低声念着这个代号,脑海里浮现出谢灼言那双过于湛蓝、非人的眼睛,以及在他意识里那片绝对的虚无和其后隐藏的、令人战栗的黏腻蠕动感。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他这算不算是……上了条贼船?可想到那承诺的“补贴”,以及谢灼言最后那句关于“帮他消解污染”的话,柳常安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哎呀今天都算什么事啊……”
“算了,不想了!”他自言自语地站起身,决定先去洗个热水澡,把今天沾上的晦气都冲掉。
就在他走向浴室时,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 X发来了一条新消息。内容极其简短,符合他一贯的风格: 【近期避免独自前往人迹罕至或能量场异常的区域。】
柳常安看着这条没头没尾的“温馨提示”,心里五味杂陈。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半晌,最终没有回复,只是把手机扔回沙发上,走进了浴室。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柳常安闭上眼,却仿佛又能听到那若有若无的、来自维度之外的“挠玻璃”声。他有预感,他看似回归日常的生活,从今天起,已经彻底不一样了。
他裹着浴巾出来,一头栽进柔软的床铺,几乎是瞬间就失去了意识。然而,睡眠并不安宁。
他又听到了异常的声音,细微、持续,仿佛就在他耳膜上刮擦。梦里没有具体的形象,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缓慢蠕动的黑暗,以及一种冰冷到骨髓里的注视。他挣扎着想醒过来,身体却像被禁锢住了,动弹不得。
“——滚开!”
柳常安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冷汗浸湿了额前的碎发。窗外天光已亮,城市的喧嚣透过玻璃隐约传来,提醒他昨夜的一切并非全然是梦。
他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感觉比睡前更累了。那种精神上的污浊感,并没有完全消散。
接下来的几天,他依旧准时出摊,坐在祥广街那个熟悉的位置,听着周围嘈杂的、属于普通人的心声——为柴米油盐发愁,为情爱纠葛烦恼,为职场升迁算计。这些往日里让他觉得聒噪甚至有些厌烦的“噪音”,此刻却带来了一种奇异的安慰。
至少,这些都是“人”的声音。
他依旧靠着那点半真半假的本事和察言观色的能耐混着日子,只是画符时,偶尔会想起谢灼言那句“能量场”和“原理未知”,笔尖会不自觉地顿了顿。
他偷偷试过,在没有那种被逼到绝境的压迫感时,他画出的符似乎又变回了以前那种时灵时不灵的状态,再难复现王家那次流畅而有效的微光。
王家那边倒是信守承诺,一笔丰厚的酬金很快打到了他的账户上,数目足以让他好几个月不用为房租和生计发愁。柳常安看着手机银行里多出来的数字,心里却有点沉甸甸的,这钱拿得烫手。
他时不时会点开那个深蓝色的头像 [X] ,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几天前那条没回复的警告上。对方再没有发来过任何消息,安静得像是不存在。柳常安甚至怀疑,那天晚上的一切,包括那个冰冷俊美、不像真人的谢顾问,是不是他自己压力过大产生的幻觉。
但他知道不是。
这天傍晚,柳常安收摊比平时早些,心里惦记着去超市买点存粮,顺便换个心情。就在他穿过一条离家不远的、相对安静的背街小巷时,一阵极其尖锐、饱含恐惧的“心声”像一根冰锥,猝不及防地刺入他的脑海!
“——不要过来!放过我!我看不见你!我看不见!!”
这心声强烈到几乎形成实质性的冲击,让柳常安眼前一黑,踉跄了一下扶住墙壁。他甩甩头,试图将这突如其来的干扰屏蔽掉,这感觉比平时听到的杂音要强烈和痛苦数倍。
他顺着感应望去,只见巷子深处,一个穿着快递员制服的男人正蜷缩在垃圾桶旁边,双手死死抱着头,身体筛糠般抖动着,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他周围散落着几个没送出去的包裹。
是这个人发出的“心声”?这已经不是普通的恐惧,更像是……精神彻底崩溃前的最后哀鸣。
柳常安本能的反应是绕道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就在他准备转身的瞬间,异变发生了。
他甚至没有主动去看,眼前就猛地闪过一片破碎、扭曲的画面——滴着粘液的、非人的口器;无数只挤在一起、疯狂转动的复眼;还有一阵仿佛能撕裂灵魂的、高频的嗡鸣声!
“呃!”柳常安捂住仿佛被针扎中的太阳穴,闷哼一声。
与此同时,他注意到那崩溃的快递员身旁的水泥墙上,凭空浮现出几道短暂的、深紫色的、如同某种巨大生物爬行过的粘稠痕迹,但仅仅一秒不到就消失无踪,仿佛只是光影的错觉。
然而,空气中却残留下一股淡淡的、难以形容的腥甜与腐朽混合的气味。
柳常安的心脏狂跳起来。这不是他以前那种模糊的感应,这更像是……他被动地“接收”到了留存在此地的、属于某个“不可名状存在”的强烈信息碎片!是他的能力因为接触了谢灼言和那个露营地,而被“污染”和“增强”了吗?
那快递员似乎因为柳常安的靠近而受到了更大的刺激,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柳常安身后的空墙,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小巷,连地上的包裹都顾不上了。
柳常安僵在原地,背脊发凉。他环顾四周,小巷恢复了寂静,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他的幻觉。但他脑仁里的刺痛感和鼻腔里若有若无的腥甜气味,都在提醒他那是真实的。
他鬼使神差地,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强忍着不适,走近快递员刚才蜷缩的地方。他学着谢灼言的样子,集中精神,试图更仔细地“感知”。
这一次,没有具体的画面再出现,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此地的空间似乎有些……“褶皱”?一种微弱的、令人极度不适的“存在感”萦绕不去,与他在露营地感受到的“噪音”同源,但更加凝聚。
柳常安不敢久留,快步离开了小巷。回到家,他反锁上门,心脏还在砰砰直跳。他点开手机,下意识就想给那个 [X] 发消息,手指悬在屏幕上,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我发现了一条有问题的巷子,有个快递员疯了”?这听起来比他平时忽悠人的话还像胡说八道。
最终,他烦躁地退出聊天界面,上网搜索本地的新闻。
果然,在不起眼的社会新闻板块,他找到了一条简讯:《多名市民报警称出现短暂幻觉及强烈恐惧感,警方初步排除气体泄漏可能》,报道里提到的区域,就包括他刚才经过的那条背街附近!
不是孤例!
柳常安放下手机,心情更加沉重。谢灼言所说的“污染”,并非只存在于北郊那个露营地,它已经开始在城市的角落里悄然渗透、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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