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峰的夏夜闷热难当。
云无尘静立在听雪亭外，手中托着的琉璃盏已经换了三次茶水。盏中"雪芽灵茶"特有的清香被暑气蒸得愈发浓郁，在潮湿的空气中凝成一道道蜿蜒上升的白雾。
这是他第七次更换茶水。
亭内，楚临川正专注地批阅着一摞玉简，年轻的主人今日穿了一件素白单衣，衣领微微敞开，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一盏青玉灯在他左手边静静燃烧，火光将他的侧脸镀上一层暖色，却化不开那眉眼间的寒霜，一滴汗水顺着云无尘的额角滑下。
作为高阶傀儡，他本不该感知到温度变化。但今夜，某种奇异的躁动在他体内流转，让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炎热"这种体验。
琉璃盏外凝结的水珠打湿了他的指尖。
"茶。"
亭内传来楚临川简短的要求。云无尘立刻转身，以精准到毫厘的步伐走向石桌。就在他放下茶盏的瞬间，一道刺目的闪电划破夜空，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鸣。
"轰——！"
云无尘的手指微微一颤。
这个细微到几乎不可察觉的失误，却让楚临川蓦然抬头。那双如寒潭般的眼睛直视过来，云无尘立刻单膝跪地："主人恕罪。"
楚临川没有立即回应。他放下玉简，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目光在云无尘身上逡巡。窗外，暴雨倾盆而下，雨滴砸在青瓦上发出密集的敲打声。
"起来。"良久，楚临川开口道，"去取《玄天丹诀》来。"
云无尘低头应命，转身步入雨中。冰凉的雨水打在他脸上，竟带来一丝说不清的畅快。他伸手摸了摸脸颊，那里本该没有任何感觉。
藏书阁位于峰顶西侧，要穿过一片竹林。雨中的竹叶沙沙作响，像是在窃窃私语。云无尘不自觉地放慢脚步，一片飘落的竹叶恰好落在他掌心。
翠绿的叶脉在雨水中清晰可见。
我是谁？
这个念头突然闯入他的"意识"，随即又如泡沫般消散。云无尘眨了眨眼，将竹叶抛开，继续前行。
取回《玄天丹诀》的途中，第二道闪电劈中了路旁的古松。刺目的电光中，云无尘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影子被拉长、扭曲，最终消散在黑暗中。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攫住了他——恐惧。
回到听雪亭时，他的衣袍已经湿透。楚临川接过古籍，指尖不经意间擦过他的手背。一股温和的灵力流入体内，检查着每一个符文和阵法的运转情况。
"符文有些紊乱。"楚临川皱眉，"今晚需要重新加固。"
"是，主人。"云无尘低头应答，却忍不住盯着地上两人交叠的影子发呆。
当夜，炼器室内。
云无尘赤着上身躺在法阵中央。楚临川手持朱砂笔，在他背部描绘着复杂的符文。冰凉的笔尖划过脊椎时，云无尘不自觉地绷紧了肌肉。
"别动。"楚临川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比平时少了几分冷硬。
笔尖继续游走，每一笔都伴随着灵力的注入。云无尘能感觉到那些控制符文正在被强化、更新。奇怪的是，这个过程不再像从前那样毫无知觉——现在每一笔落下，都像是有人在轻轻叩击他的灵魂。
"转过来。"
云无尘顺从地转身。朱砂笔点在他的眉心，一股强大的灵力涌入。那种奇异的、"思考"的感觉如潮水般退去，但并未完全消失，只是沉入了意识深处。
"好了。"楚临川收起工具，"去休息吧。"
云无尘走向专为傀儡准备的小室——一个没有窗户的石室，只有一张硬榻。他笔直地躺在硬榻上，眼睛盯着黑暗中的某一点，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窗外，雨声渐歇，但雷声仍在远方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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