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锦柔特意择了一吉日才送走了清霜,令她没想到的是,柳锦柔竟将她北州的嫁妆都赠与了清霜。
于柳锦柔而言,这铺面嫁妆只是自己于家乡的牵挂,当初出嫁时,现银多过一切,因而在王城中的资产远比北州的多得多。
清霜此去北州也算是将自己的牵挂带了回去,她想着这个半路的女儿曾真心实意地救过她,因而她给得也心诚。
于她柳锦柔而言这些铺面资产情分盖过了价值,于清霜而言,这却是泼天的富贵。
清霜自小到大虽说是锦衣玉食,但实际上并无什么资产傍身,更别提张乞舟,他是全然不将她当成亲生女儿看待的,许对这位父亲而言,能容忍她活着,就算是大慈大悲了。
可笑的是,这端王府出来的宗室女,大多也只是空有宗室名头,在嫁娶上,张乞舟向来偏心儿子,能让他给出几个皇庄和铺子都算是“心疼”女儿了。
这也不能怪到张乞舟头上,毕竟他子嗣甚多,若嫁个女儿就要添上厚厚的嫁妆,那搬光整个端王府都无法将他的女儿们嫁完。
众人心中也都盘算过,端王府出来的宗室女,出路也就只有两条,出身好些的,拿着朝廷给的嫁妆,柳锦柔这个主母给择个好人家也还是不错的。
若是出身差了些,自家母亲不讲究的,那也就只能是仗着宗室女的名头,寻个不讲究的豪商人家,抑或是落魄些的世家嫁了,倒也都有个出路,至于说过个几年,夫家浮沉,那也就难说了。
但这些都轮不上清霜,她自知这两条路都没资格去选,她也未曾想过未来的路该怎么走,只是隐隐约约觉着她日后的生活,难有依仗,若是嫁了人又该是怎样的天地?嫁个王城中的人家就一定是好的吗?
世间辽阔,她倒是还想去看一看的。
直至登上马车,一路颠簸,呕上了几个月,她才觉着那王城也……是不错的,随便嫁个更加不讲究的商人也不是不行的……
媚儿倒是没有这般大的反应,买了一路的梅子蜜饯,感觉难受时囫囵吞几个,昏昏沉沉地便也过来了。
她将这好东西一塞给清霜,清霜闻到这酸涩甜腻的味道却又吐得倒是更凶了……
等到行至北州时,清霜已然瘦如柳枝,只剩下一把骨头。
媚儿都不禁心疼了起来,暗暗下定决心要照料得比以往更加用心。
到那柳家宅门前时,清霜已然昏沉眩晕不识天地,媚儿将她扶下马车时,还差点还踉跄摔了一跤。
正向前扑去时,一只手,白净如玉,骨节分明,稳稳地扶起了自己。
她顺着手看了过去,那双手的主人身着一袭淡雅的素色长袍,衣袂飘飘,腰间缀着一块温润通透的月牙玉佩。
再一望去,那人面容清秀,神色淡淡。
清霜站稳后行了一礼,男子笑了笑,拱手回了一礼,甚讲礼节。
“你便是姨母说的李清霜吗?”
清霜见他身旁站立着一个女子,年纪与自己相仿,衣着布料精致讲究不输王府里的那些年轻姊妹。
她的脸庞圆润,面色绯红,发上簪着一朵石榴花,衬得这女子十分活泼可爱。
清霜点了点头。
抬眼望去,是柳宅的宅门,宅门并未如同清霜所想的那般豪奢,但是显露出了古拙质朴的贵气。
别着石榴花的小女郎却不放过她,上下左右打量着清霜。
“王城中的女子,都如你这般好看吗?”
见到媚儿,又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王府里头的婢女竟然长得这么好看?”
扶起清霜的男子颇为无奈。
他咳了咳,又将那小女郎拉回了自己身边,轻声训斥道:“忆柔,不得无礼。”
小女郎嘟囔着嘴,不情不愿地站回了男子身旁。
想来他们便是柳锦柔提及的柳忆安,柳忆柔两兄妹了。
清霜庄重地向两人行了万福礼后,先问了好:“清霜见过忆安哥哥,见过忆柔姐姐。”
柳忆安点了点头,领着她走入柳府。
整个宅子古朴精致,长廊广庑,空阔有余,相比端王府的豪奢夸张,柳府喜用色泽深沉些的紫檀木料做家具。
到了厅中,光照极好,阳光晒得屋子里暖洋洋的,远远地就看见一妇人懒懒地坐在那紫檀雕花缠枝榻上。
她的面庞眼睛像极了柳锦柔,想来就是柳锦柔的妹妹柳锦仪了。
与柳锦柔不同的是,她保养得极好,因而看不太出她的年纪,若说她是柳忆柔的姐姐,也是不足为过的。
柳锦仪给清霜赐了坐后,十分亲切地关怀道。
“马车一路颠簸,你受苦了。到了柳家,便当成自己家,怎么舒服怎么来,不必拘束。我们家是北州小户,不讲王城的规矩。想必你也见过了,我这两个孩子都是乡野小儿,上不得什么台面。我还有两个孩子,只是他们忙,等有机会再带来给你看看。”
清霜礼貌地笑了笑,本想反驳这话,但不知她是个什么脾气,也不敢轻易开口,只能依旧是随着王城的礼节,端坐着等她问话。
“我那阿姊,可还安好?”
柳锦仪一想到自己的亲姐姐远在王城,此生怕是都难以想见了,眼眶便发红几欲落泪。
“姨母牵挂母亲,母亲也牵挂姨母,母亲让我问同样的话。”
清霜想了想,看来这两姐妹是真情深。
“她泼皮无赖得很,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想来也没什么牵挂不牵挂的。”
柳锦仪似是想到了什么,不知为何又骂了这么一句。
柳忆安觉着这话不妥当,又咳了咳。
柳锦仪满脸写着不在乎。
“咳咳咳,你又不是肺管子出了什么差错!成天对着我和忆柔咳个什么!”
站在一旁的柳忆柔几乎要笑岔了气,赶忙朝清霜解释道。
“我这阿兄什么都好,就是脸皮子薄!觉着我和阿娘见识浅薄,在你面前丢人了!”
清霜看向柳忆安,果不其然,他已红透了脸,耳根子红得发紫。
清霜没见过脸皮这么薄的人,禁不住一同笑了起来,老的小的,主子们仆人们哄笑作一堂,氛围甚是融洽。
“想来你也疲了,就让忆安忆柔带你去看看你的小院罢。”
一路上忆安跟在后面,一言不发,忆柔倒是全然不同的性子,说个不停。
从问清霜的名字出处又说到自己的名字,接着又说到了柳宅里还有年纪相仿的哥哥姐姐。
“清霜妹妹,你性子这么好,可别被那个尖酸刻薄的柳七娘欺负了去!”
忆柔一想到那人便恨得牙痒痒。
忆安忍不住站出来说了句公平话。
“忆柔,不可胡言乱语,她现在不是什么七娘,而是你的亲姐姐,她一向与人为善,更不是你说的尖酸刻薄!”
“就是尖酸刻薄,她是个牙尖嘴利,忘恩负义的小人!柳七娘和她那不择手段的兄长都是坏人!”
忆柔说话向来直来直往,听见自家亲哥哥反驳自己,气焰更甚了。
忆安憋红了脸,终于拿出了当兄长的气势来,朝着忆柔训斥道:“不可胡说八道编排你的哥哥妹妹!再乱说我就告诉阿娘,让她狠狠罚你!”
忆柔一听,顾不得在外人面前,泪珠子瞬间就从眼眶中奔流而下,哭着跑开了。
清霜虽也是在王府里见过世面的人,但对于忆柔这样直接,毫无城府,想笑就笑,想哭就哭的真性情女子,却实在是招架不住,只能是愣在一旁,等着柳忆安处理。
兄长难当啊……柳忆安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奈地解释道。
“忆柔所说的柳七娘和柳三郎是祖上的旁支,因为父母去得早,门衰祚薄,只剩下他们两个,因而过继到了阿娘的名下抚养长大。许是母亲对他们不错,忆柔只是……有些羡慕罢了。”
清霜能够理解,大家族里的主母难当,柳家这样的豪商之家亦然,若是柳锦仪苛待了过继而来的两个孩子,便会被族中长老为难,若是宠着爱着,自家孩子不懂事又会怪罪当爹妈的偏心。
两人正说着闲话,清霜的院子便到了。
她走进院子,只听一阵微风吹过,吹得竹子沙沙作响,院子中央有一座小亭,亭中石桌上摆着陶石茶具。院子不大,正屋对着院落,十分敞亮通透,里面的陈设甚有古韵,许多金石玩物一看便是上了年头的好物。
清霜有些惊喜,这个院子她是真喜欢,她笑着看向柳忆安。
谁知柳忆安竟有些紧张,立即把头别了过去,清霜只好退后站开了几步,才缓缓然后说道。
“有一处遮风避雨,一碗粗茶淡饭,清霜便已知足。这个院子一见便知不是俗物,能否请忆安哥哥禀明姨母,换一个普通些的院子给我?”
柳忆安虽是因羞涩而别过头去,但思路十分清晰,连忙说道。
“姨母儿时便住在此处,特意吩咐了阿娘将此处收拾出来给你住,你也不要推辞了。”
清霜内心十分感激,也不再推辞。
待到柳忆安走后,彻底懈怠了下来,双手一展,躺在了塌上,细细打量着房梁,就连这年久的房梁,她也是一眼便爱上了。
“姑娘,可还喜欢此处?”
媚儿看着自家主子一副松弛万分的样子,明知故问。
“喜欢。”
“姑娘觉着柳公子怎么样啊?”媚儿一脸八卦地问道。
清霜打量着屋子,意有所指地回答道。
“我们家媚儿长大了,现在还会相看官人了!”
媚儿气急败坏:“姑娘!我是觉着柳公子文质彬彬,我哪有这层意思?”
媚儿也没想那么多,只是看那男子羞答答的模样,怕不是见到自家姑娘才羞上的,因而想打趣自家姑娘,却没想到被反过来取笑了一通。
“那姑娘喜欢什么样子的男子?”
媚儿偷偷在清霜耳边问道。
清霜红着脸狡黠地看着她:“喜欢……喜欢长得好看的!”
随即捏了捏媚儿的脸颊:“喜欢长得和你一样好看的!”
……
入宅数日,柳锦仪做足了东道主的样子,每日里尽招呼清霜吃宴席,顿顿佳肴,以至于清霜很快就恢复了之前的身型,这还不够,还准备让忆柔忆安带着清霜将北州大街小巷的美食吃个遍。
清霜正想开口婉拒,便只见柳锦仪和柳忆柔一双眼睛瞪着她,好似在说,必须得让她见见这北州,与那王城比上一比!
清霜两眼一闭……这里的人,格外热情。
这一日正寻到通山巷巷角里,卖了三十年的老店羊肉汤时,赶巧不巧遇上了柳忆柔提及过的死对头,并且这一遇便是两位。
清霜想了想忆柔形容的柳七娘,尖酸刻薄?眼前这女子身形柔弱高挑虽瘦却不至于是刻薄相。
牙尖嘴利?柳七娘子还没说话,但如若是牙尖嘴利的,碰上了应是第一个开腔拱火的,这也不像,柳七娘子看到了他们还先行道了万福问了好呢。
忆柔却仿佛是没看到这两人一般,正准备似小鹿般溜走时,被柳忆安抓住了衣领。
自诩威武十余年未曾有过败绩的忆柔,也只好撅起嘴,十分不满地问好。
“佑青哥哥,佑白姐姐,万福。”
随即清霜也朝着他们行了一礼。
柳七娘子招呼着一同坐下喝羊肉汤,四人同桌,只剩喝汤的之声,不闻言语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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