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沈婴挣脱开过去的束缚,墨色之下钢筋,朽木的气味充斥着沈婴的鼻腔,世界赋予他可以窥探这里的权力,,老式木梯隆起建造的拱桥,拱桥顶部狭窄,一人通过都显得岌岌可危,沈婴在桥上不断靠近彼岸,空间悄然开始波动桥身开始扭曲,背后什么都没有,风先于失重感撞进鼻腔,推阻脊背耳朵中只剩下风的呼啸声,还有心脏不断撞击在肋骨上的闷响,
猛然,沈婴睁开双眼,凝视着那无尽黑夜,后又狠狠地闭上眼,蜷缩着身体,用手死死地捂在心脏所在胸腔,感受着浑身随着心脏一起剧烈地震颤。
……这种情况不会猝死吧 ……,死了也好,起码不会再痛苦了。这还是梦吗,阿嬷呢,阿嬷还在等我,我不能离开,她老人家会受不了,还有妈妈……死亡,留下,离开,活着……。
沈婴在心中絮叨着,慢慢平复的心跳,消失的心悸感,氤氲出的睡意填满揽过脆弱又挣扎的内心。
七月的雾都,晨曦在目所能及处晕染,模糊了天际,淡粉,橘黄,其中与大地相接处浅金色的裂缝将要萌生出唤起人类对美好渴望与惊诧的梦幻。沈婴醒来,坐在床上,这是他这几年第一次无梦地睡眠片刻,虽仍有些疲惫,但是还算清爽。看着外面晨光透过薄纱帘在印着小恐龙的空调被上光影斑驳,丝丝缕缕的光线连接着主体和因重重峦峦早已模糊了的影子,那层轻纱,或许还有交叠的叶片,几粒在空中漂浮尘粒等等的看不清,道不明,让影子瞧不见自己原本的面貌。在床头柜上摸到手机,触屏显示5:23。沈婴揉了揉睡乱了的头发,掀开被子下床,走到了洗漱间,疏影在窗前,他挤了牙膏,走到了卧室窗台,随意捡起一本书《纳尔齐斯与歌尔德蒙》,下面还有一本也是出自黑塞的《克林索尔的夏天》,书微微鼓起,夹着几页练习特雷门琴的手稿,看着手稿,那时的他还很幸福,父母还未分离,祖父还比较清醒,他钟爱特雷门琴音的空灵,和如同掌握风一样的演奏方法。片刻出神,牙膏的泡沫钻进喉咙,沈婴急忙跑到洗漱台,剧烈咳嗽起来,房子隔音不好,妈妈应该去上班了,阿嬷不知道有没么有出去,压抑咳嗽的呻吟让沈婴很难受,甚至身体跟着咳嗽声不断增加而剧烈起伏,沈婴很快清理了泡沫,双手撑着洗漱台,闭紧双目,强制平息咳意。愣神许久,又接了冷水,泼在脸上,醒了醒神,大脑依旧空白一片。这些时间在成百上千的流逝,来不及给沈婴留下深刻的回忆 ,从小时候便是如此,没有人知道,只说是这孩子没心眼,以后要吃亏的。
唯有那张家中祖传的《五行图》,可以留住他的光阴。冥冥之中,沈婴总感觉那图中绘的是他的全部。是他的秘密,他的执念,渊源千载,在等他的这一世的回转。
沈婴抓了抓头发,那图自从到他手中来,他就从未打开过,这是父亲的嘱托,无人知晓的是,拿起那图时,他就已经感受到羁绊回归。
厨房的小灯亮着,锅中有蒸熟的玉米,桌上是还有些微微热的牛奶。姥姥留下的便条:阿宝锅中有玉米,水槽还有洗好的水果,醒了就快快将牛奶喝了,冷了就热热,一会又胃疼了。
姥姥歪歪扭扭的字里藏着温情。狗笼里也空空的,看来姥姥是拉着果儿皮趁着还凉快,出去遛弯了。果儿皮是姥姥买的,那段时间沈婴每天兴致缺缺,没有精神,姥姥看着,不知该如何,每天问想吃什么,拉着出去散步。不知从哪里听道了抑郁症,更是每天紧张的不行,拉着沈婴,絮絮叨叨的,就想让他笑笑。
“阿宝,今天做你爱吃的糖醋排骨,阿嬷看隔壁王婆婆家的小孙子整天吵着要喝奶茶,我也买了一杯给你,总听那些小姑娘小伙说喝点甜的,心情会好一点。”
“阿宝我跟你说,阿嬷以前第一次遇到你外祖时……”
……也不知道这个小老太太从哪里打听到狗狗可以温暖人心,让抑郁的孩子好得快一点,专门托人购买了一只小金毛,小狗调皮的很,整天到处跑,见到人就兴奋的不行,又蹦又跳的,如今长大了也很懂事,姥姥拉着时候不会爆冲。
姥姥无止尽的爱让这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感受到了不舍与依赖。
昨晚的滂沱大雨,是雾都这39到40摄氏度的一丝喘息,沈婴打开门,也想去感受一下炎炎酷暑下难得的凉意。刚走出楼层,就遇到总和姥姥一起跳舞的张奶奶,她笑眯眯的问道:“小宝这么早就出去啊,去哪啊。”
沈婴也笑回道:“我出去转转,张奶奶,阿嬷也出去了,不在家。”
“哦哦,我还想去找她勒。”张奶奶笑着往回走,她身后的女孩却不断的偷看他,悄悄地拽张奶奶的衣角。张奶奶见状,反手握紧那女孩的手,拉着离开了。
“奶奶,那个人是谁呀,你为什么叫他阿宝。还有你为什么拉我走呀,也不给我介绍一下。”女孩气鼓鼓地抱怨着,绯色染上她的耳尖。
“小雅,那是吴奶奶的外孙,就是前些年一直向你了解抑郁症的那位奶奶。”张奶奶看着自己的孙女,怎会不知小女孩的心思。
“啊,是那位小哥哥呀,可是他那么帅……”小雅声音渐渐变小,她也知道她刚才话中的不妥。
“小雅,这是他的命数,他奶奶曾托我去问了寺里的住持,大师说了这是他的因果。小雅,他太干净了,这样的人终究是不属于世间的。”张奶奶摸了摸小雅的头发,叹了口气,“他不适合你,也不适合这里。”
“可是为什么你叫他小宝,都没有这么叫过我。”小姑娘小嘴一撅,背过身去佯装生气。
张奶奶也顺着她,“囡囡哟,我的宝贝乖孙女,他家里人叫他阿宝,奶奶只是跟着叫的,听说是本来想取‘琛’字的,但是说是生产前一夜先祖入梦,让这个孩子叫沈婴的。乖囡囡,你才是奶奶的宝贝呀。”
“都二十九世纪了,还有人信这个。”
“囡囡,沈家是个古老的家族,听说延续了几千年了。世间玄妙之事之多,你又怎么知道你所见的就是真实的。快快陪奶奶讲讲你昨天说的秘密。”张奶奶见小雅有点刨根问底了,忙岔开了话题,不要涉及他的因果,这是大师给她的规劝。
沈婴与张奶奶分别后,又遇到几个姥姥的好友,打了招呼。
不知是许久未出门的原因,小区门口多了一个买向日葵的老阿婆,花白的头发盘在脑后,头上簪着勿忘我,松弛的皮肤遮不住她年轻时的绝代芳华,微风拂过,那右眼尾上稍的红痣在碎发间若隐若现,沈婴不自觉的抬手抚上自己相同位置的那颗红痣,似乎有什么千丝万缕联系在他们之间,或许就有一个答案,在他还未行动时,他直勾勾的眼神早已让她察觉。
老阿婆微微侧头,那双清明的眼睛与她的面容极其不符,像她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可是沈婴却觉得那是七十多岁的灵魂住进二十多岁的身体里,他深感这个想法的荒缪。
那双眼睛盯着他,“小伙子,盯了我这么久,不要一朵向日葵吗?向日葵寓意极好的,送家人朋友都是很好的,你也可以自己送给自己。”老阿婆眯着眼,微微扯着一抹笑,注视着沈婴。沈婴垂下眼眸,别开了那探究的视线,转念又想到了母亲花瓶里的花已经枯萎了,走到摊前,“我要五枝,谢谢。”
“好,小伙子起这么早,现在的年轻人中可是很少见了”,老阿婆从背篓中拣了五枝未完全绽放的向日葵,“这几支可以放很久了,要好好养护。”又将背篓旁的竹篮拿起,掀开覆在上碎花布的一角,里面是一篮子的勿忘我,拨开了这些花,里面是一轴画和白素绢包着不知是何。
看画轴上的纹路莫名让沈婴有一种熟悉感,好似那诱人的魔盒,其中的吟唱出了歌谣,撩起肌肤的炽热,描摹这一幅惊天的画作,撩如火焰灼烧着,心脏不受控制的加速,迫不及待地想要从胸腔里奔向那画。沈婴颤抖着,手握紧,指甲嵌入血肉,抑制着内心里的渴望。
“这么急不可耐吗,都已经等了万年了。”
“沈曜灵!”
老阿婆欣赏着沈婴的窘态,眼中是释怀和本该如此。她明明没有张嘴 ,明明那么年迈,可沈婴就觉得那个戏谑,空灵地女声就是她。真的是女声吗,这个念头突然冒出。
谁!
老阿婆突然出声道,“小伙子很喜欢勿忘我吗,它似乎也很想你呢。”她轻轻拿起那绢布,绢布散开,是一枚勿忘我修饰的耳钉,“它是应缘的,你和它有缘,便一同送个你。”老阿婆拉起沈婴的手将其放在手心,轻轻的拍了拍,拍散了身体的燥热。
迷迷糊糊接包好的向日葵,沈婴看着她,犹豫了一下想推脱,“我,我不带耳钉,哪来的缘分,”
“或许是前世的因果呢……你们的缘分是推不开的”,她顿了一下,死死的盯着我,“去看看城西跨江大桥吧,那里的花色很美,也很神秘,去吧,那里有你想要的的一切,去吧,找回完美的,真正的你…………去吧……去吧……亲爱的……我。”最后断断续续的低低呢喃,沈婴没听清楚,就随风撒在万千中。
那要将人盯穿的目光,勾起沈婴心底的畏惧 ,忙收下耳钉,放进荷包里,转身离开,连句谢谢都没说。那个人的话在沈婴脑子里回荡,放大,四面八方,掀起了那平静心湖的第三次波涛。走吧,去那所谓江水的花色,走吧,一切该有个结束了。
走,阿宝,阿嬷给你带了朋友来。去瞧瞧。
耳边响起阿嬷亲切的呼唤,眼前出现阿嬷的身影,被阿嬷的手牵着,沈婴发现他走在去城东的方向,阿嬷常带他去那边的寺庙和小吃街祈福和玩耍。
“阿嬷,我想去跨江大桥”,沈婴嗫嚅着嘴唇。
“阿宝要离开阿嬷了吗。”阿嬷依旧向前走,只有减缓的步子,还有微微加力不舍地握着。
“不是,我……”我……会回来的。微弱如细蚊的声音昭示将一去不复回。
“真的不能,真的……”不能选择活着吗!看着阿嬷垂下头,抬手擦拭着下颚,越来越佝偻的背,沈婴再也忍不住泪水,反手回握住阿嬷的手,想拥抱住这个掀起他心中第二次波涛的羁绊,却扑了个空,“不,阿嬷,我不去了,我不去了。”
满怀的向日葵,有些萎靡。
回神时,太阳已经升起,昨夜雨水的旖旎,如今闷闷的,压在每个行人的心中,再次激起盛夏的热。沈婴站在跨江大桥的桥头,了然无论怎么挣扎,他都会走到命运的轨迹。
这是你的命。
这是我的命。
继续走着,形形色色的路人,都在为此刻的清凉感到欢喜与庆幸,走着跳着的小孩,无拘无束;挽着手,含情脉脉眼中只有爱人的情侣,男孩附耳私语几句逗得姑娘花枝乱颤;拿着手机拍风景照的阿姨,在手机上写写画画,与与远方的丈夫分享雾都这难得的清晨,与思念;背着背包追着小孩跑的中年老人,笑着说慢点,小心跌了;还有佝偻着背,相互搀扶的老人和一个人望着江面那端的孤寂。
沈婴沿着桥看着江面,有的只是沙河的黄和暗暗的波涛汹涌,实在无法与任何一种花色联想起来。
一抹熟悉的身影,还有腿边使劲摇那扇毛茸茸大尾巴的大金毛。
是阿嬷。正欲追上去时。
“沈婴。”
沈婴诧异谁的呼唤,回首,斜对方同样一位回首的女子疑惑地与他对视,轻挑了一下眉毛,那女子长发飘飘,发间淡淡的蓝晕。
应该是重名,沈婴不以为然,打算离开,追上前面的阿嬷。一股力量牵动着,禁锢着,迫使沈婴凝视着那位同名的女子径直地走向自己,那张逐渐清晰的面孔,一张与自己有九分相似的脸,让沈婴心似被狠狠攥紧,不让人喘息。
如果我是女孩子,大概应该就是那般模样吧。
如此想后,沈婴松了口气,浑身的桎梏也荡然无存,随之而来是不断加快的心跳,他从未想过人生的第一次悸动竟是对着与自己有相似脸的女孩,她的每一步靠近他都会加深他们真的很像这个想法。她的步伐每一步都像是走在他的心上,心脏不自觉地又加快一分。这种感觉是在照镜子,照的不仅是相貌,更是灵魂,直到她真的站在沈婴面前,那右眼尾上稍的那颗红痣如今如此明显。
“你?”沈婴震惊地发出声音,却不知道问什么。
她还像一个人,那双眼睛……那个老阿婆。
沈婴将手中的向日葵推到她面前,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脑中突然又响起老阿婆的话,你也可以自己送个自己。
那个女孩笑了,笑得明媚如骄阳,笑得释然若满月。
突然她捧起沈婴的脸,然后狠狠地,深情地吻下去。沈婴瞪大了眼睛,很快沉沦了下去,回应着。
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淡淡的香气萦绕在鼻尖干净的,清爽的,彼此嘴唇的纹路,呼吸时温热的气流,温柔与在意,交织酥酥麻麻刺激着神经,蔓延至心底,是无声的交流。
我们是天生的恋人。
……不要被命运找到。
可是那是我的挚爱。
挚爱的自己和挚爱的他。
“沈婴”推着沈婴不断向后迫近,身后没有围栏,一切成了虚设,她拥住了他,他也拥住了她,彼此都加深这个吻,一切都失控了。就算是跌下桥的失重感也不能将他们从彼此的温存剥离。
他们在跌入这个江中。
桥上的行人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享受着这个清晨。唯有那个牵着金毛老人,恍惚一下,回过头来,悲伤从她的胸腔里蹦出,充斥着大脑,眼泪垂落脸颊,有个很重要的人离开了,是谁呢。
是谁呢……
那枚勿忘我耳钉从沈婴的口袋中掉落,素色的绢布化为飞鸟远去,而耳钉接触江面的那一瞬,这里变成一片没有边际的勿忘我花海,一抹淡蓝从“沈婴”耳边飘落,那是勿忘我,遂迎风起,卷起了漫天的勿忘我,空中漫漫星星点点的勿忘我花,世界只余我们——原来是这样的花色。
——是片蓝色的星星花海。
不是——只余我。
沈婴看见在他们坠入花海的瞬间,“沈婴” 的身体开始弥散开,惶恐降临,他拼命的推开她,想将那个自己,推向死亡的彼岸。花海之下是宁静的时间之海,,真的似蓝色的星空,波光粼粼,蓝色的涌动如同晶体的碎片,在时间的长河里汹涌。
沈婴感受到心口在发烫,强烈的撕裂感疯狂采割着他的心,他奋力挣扎着双臂,阻止这场永别,泪水在他怒目圆睁中夺眶而出,徒劳尔耳。
“这是我们的命运。”
“滚,滚,去TM的狗屁命运,凭什么,凭什么。”愤怒占据沈婴的理智,狂怒后的无力强行劈开他的世界告诉着他,这是命运,你摆脱不了。
“求求你,不要,不要”逐渐没落细微的声音是他屈服的旗帜。
“不必难过,我们本来就彼此,本来就属于彼此,不要抗拒,接受我。”
心口变得滚烫,在燃烧。
痛苦迫使沈婴蜷缩起躯体,勉强着自己在泪眼婆娑中最后看一眼自己的第一位爱人。
逐渐飘渺的身体,沈婴看见了她心的位置亮起一个符文,化为一道道朝着他的心的位置飘来,汇聚,最终没入,直到她彻底消散。
这是沈婴的劫。
他轻轻的护住剩余的光点,无助的泪水没有止境,颤抖的身体,无声的卑微。
金光在沈婴的胸膛上闪烁,时间的河流快速的流逝,一切都被撕裂了,包括沈婴,都化为齑粉。沈婴的灵魂不断被撕扯着,粉尘在混乱,无形的世界搅动着,时间成了沈曜灵的画卷,齑粉混着时空是他的颜料。
乱流的冲击,他的灵魂终于完整了,沈曜灵。
眼中没有对命运的不公,唯有对挚爱的眷恋,沈曜灵提气为笔,推时间入墨,切空间入锋,五行图腾,与之向上疾走,侧锋回旋,继而轻点复提,横扫轻运。五行之中,朱色点染,其状宛如两颗交织缠绵的心脏,这是完整的《五星图》,是《五行图》与《心》最终的模样。
那两颗交织的心脏,一颗是沈曜灵,一颗是沈曜灵的挚爱。
他思恋承诺的那人——即墨珝(字夷晏)。
跨越时空的深情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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