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还有一丈距离便到了少年所指的村子,翠绿色的竹筏慢慢停靠在青苔遍生的河岸边,少年站起身来,踩着悠悠飘荡的竹筏跃上木板,笑道:“多谢兄台,不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上岸呢!”
少年说罢便从怀里掏出两个柿饼递了过去,宋盏诚委婉地拒绝了他的好意,灿然一笑:“举手之劳.....我还有要事,先走了!”
他的声音清朗好听,如玉石激泉,明净美好。
长长的竹竿抵在长满青苔的青石上,竹筏渐渐被调整好方位,荡着潋滟水光继续远航。
少年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转而又看了一眼被水泡过的柿饼,不禁眉头一蹙,随手将柿饼扔在草丛里,化作一条棕褐色的鲶鱼“扑通”一声跃入水中,摇曳着尾巴远远地跟了过去。
南湖岸边车流如织,长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有锦袍玳瑁亦有纸卷书生,街头小贩们颇具穿透力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热气腾腾的“秦古布庄”围满了人,店内更是忙的不可开交。
店家一见他衣衫褴褛,已知他是个穷鬼,便没好气地走到一旁噼里啪啦打着算盘。
突然他将两锭银子拍在桌上,那店家顿时两眼放光,藏在桌子下的手紧张地搓了搓,笑的诚恳:“少侠有何吩咐?”
“找人。”
布庄后院一众华服的弟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梦翎长老不见了?还不快去找?”
“你们怎么看着的?长老都傻成那样了,还能看丢?”
门外人影攒动,躲在膳堂桌子底下的梦翎却喊不出声,只因此刻一个眼神阴鸷的少年正持刀抵在他的脖颈上,刀刃锋利,冰冷刺骨。
他浑身湿哒哒的,像一只“落汤鸡”。
半个时辰前,他被一群丧尸追逐,不慎坠入南湖。
冷冽刺骨的寒气侵入四肢百骸,冻得他全身发僵,深不见底的冰湖内部像一个天然的蓝色地狱,强大的阻力让他难以浮出水面,身侧卷起一连串气泡。
身体饱受异常的灵力冲击,像布娃娃一般软塌塌趴在岸边,又像被斩断身体的蚯蚓一般挣扎蠕动,透亮的蓝色冰面映着他不甘接受死亡的惨白脸庞,汩汩鲜血顺着炸裂的冰隙在湖中迸发扩散,直至血液流尽。
如此危急的情况下,他钻进布庄,在供桌下,颤抖着掏出一个鸡腿,小眼神看了看那人,转而大口吃着肉,那帮修真弟子以为他好欺负,常常以“辟谷”之事克扣他的饭菜,如今刀悬在颈,还是要做个饱死鬼。
“咻——”
手里的鸡腿不翼而飞,“哐当”一声,褚天榆将遮盖在他头顶的桌子掀开,转而又迅速把滋滋冒油的鸡腿塞到嘴里,啃个干净。
“你……你……”梦翎红着眼睛,又不敢和他抢,瘪着嘴,不去看他。
漆黑的夜幕下猛然乍起数道彩色光柱,每一根都附着奇异的咒文,波及范围百里之广,枯黄的落叶被碾成齑粉,焚烧过的纸钱灰烬般散落在复杂的阵法之中。
玄色的帽兜下,仅有几缕银白色的胡须在猎猎夜风中肆意飘摇,一只如胡杨木般粗糙的大手拖着一个土陶器皿,赫然举于月夜之下,五指紧紧扒住器皿底部,数道金光咒术骤然从掌心迸发,诡异地攀绕了一圈又一圈,可以清晰地看到手里的东西发出强烈的震颤。
“修真界的天骄,麟川新任的长老……”
肃杀的寒意笼罩在一众黑袍人之间,乌压压的恍若乌云降世,仅有些许淡紫色微光闪烁。
“区区小妖,也敢挡老夫?!”
褚天榆摆了摆手指,神色自若:“跪下,叫祖爷爷。”
“姓宋的!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
午夜风雨连绵,吹得满树枝桠耸动,泠泠寒光穿过沙沙作响的林叶,宛如万根银针刺穿筋脉,黑夜下一闪而过的稀碎身影,更是惊得人心如擂鼓,提上喉腔。
刚一回到家里勤勤恳恳做饭吃的宋盏诚便被上官冬朗拎着扫把追了五条街,宋盏诚满脸的灰尘土气,采用迂回包抄的战术翻墙钻回了客栈后院,丁香树附近正好有一处枯井,他将麻绳系在身上纵身跳了下去。
等上官冬朗赶到的时候,只剩下盎然绿意。
“我知道你在这儿!坛子呢?呕咳咳咳......”
长长的扫帚横扫一圈,上官冬朗用袖子擦了擦脸,气呼呼地呸了一声,将嘴里的草木灰吐了出去,高声喊道:“你刚才教训纨绔的气势呢?下次别让我看见你去厨房!不然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在这儿呢……”
一只骨感的大手将褚天榆怀里的酒坛子抽了出来,宋盏诚拿在耳边晃了晃,琼浆玉液已经见底,褚天榆抿着嘴巴眼神闪烁,宋盏诚瞧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不禁笑出了声,拿着酒坛子将最后的酒液饮进,却不慎呛了嗓子,灼热刺痛的感觉在阵阵咳嗽声中愈演愈烈。
褚天榆起身去桌上倒了杯温水给他润润喉,良久才缓过劲来。
“仙人醉?咳咳......压箱底的烈酒喝着一点感觉都没有?”
宋盏诚被呛得说不出话。
“好.....喝......”
褚天榆一字一顿道。
碰巧上官冬朗快步跑了进来,低头看着漆黑的井底,一见他这副模样登时笑出了声:
“啊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啊?”
宋盏诚靠在井底,外面已经没了声响,只有屋檐下滴落的雨水在水洼中荡起涟漪。
吵嚷声越来越远,宋盏诚慢慢从枯井里探出头来,忽然一只小麦色的手向他伸了过来,视线渐渐停留在少年紧张的脸上,少年眼睛微眯,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可以看出他很想打破此刻的寂静。
窗外微风不燥,碰巧这两天也没什么人借宿,厨子又跟人跑了,宋盏诚在上官冬朗视死如归的表情下,果断再次担任起做饭重任,一个人进了厨房,搞得烟尘四起,街坊邻里还以为着火了,纷纷前来救火。
没办法,只好买了些吃食凑合一顿,宋盏诚头顶“鸡窝”,脸上都是草木灰,像只小花猫,褚天榆认真地帮他整理了一下,三人静静坐在桌边吃饭。确有事耽搁,食宿暂且不提供了,不如阁下去附近看看吧。”
“那个.....明晚不是有个祭典嘛,我过来买些东西,打听到你在这儿就顺便过来看看你。”
少年说了一连串的话,耳根渐渐攀上一抹红晕。
宋盏诚没去注意他,而是用力拽着麻绳,脚步踏着井壁一眨眼的功夫便自己窜了上来,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示意少年进屋详谈。
“你....…怎么不太想和我说话呀?”
少年紧随其后,全然没注意到宋盏诚铁青的脸,以为他不喜欢自己,忙解释道:“我知道你我不过一面之缘,但在我心里就像认识了几百.....认识了很久的样子,今日......是我唐突了......”
宋盏诚好歹是个修士,对外自称“匪修”,怎么可能连鱼妖还认不出来呢?第一次见他,宋盏诚本不想有太多牵扯,而今竟然还找上门来,观其一脸的花痴相明显是对他有所企图啊......他倒想看看这鱼妖能玩出什么花来。
宋盏诚脚步一顿,勉强勾出一抹笑,淡淡道:“哪有,进来歇息一会儿吧。”
一听他这话,少年开心的睁圆了眼睛,跟着他进了客栈与他面对面坐着,手指紧张地搅动衣料。
宋盏诚倒了一杯酒水推到了桌子中间,笑道:“还不知你叫什么呢?”
“我......我吗?”少年指了指自己,又不太好意思地接过酒盏,上面还残留着些许余温,他握紧酒盏抬起眼皮笑道:“我叫游苏。”
“你说的祭典又是什么?我看街道上都是卖纸钱元宝之类的东西。”
宋盏诚像审问犯人一样言语平静,淡定地喝了一口酒,剑眉星目,眉眼如画。
游苏微愕,旋即弱弱地笑道:“这是个传统,嗯.....也算是吧,听长辈说每逢这天夜里,家家户户都要去祭拜一个姓秦的将军,长街繁华热闹,处处都是这位将军的典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庆生。”
“如果不去呢?”
“不能不去!”游苏瞪大了眼睛,转而泄了气似的坐在凳子上发愁:“听闻以前有个人因为病了没去祭拜,结果第二天就死了,面色灰青,像是被吸干了魂魄,死不瞑目。”
这样啊….
宋盏诚撑着胳膊将刚想将杯中酒饮尽,突然发现一双小手握住了他的酒盏,咕嘟一口吞入腹中,宋盏诚起了兴致,捏着褚天榆白嫩的小脸蛋笑道:“小酒坛子,哥哥的酒你也偷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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