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知晓,那日谢必安与范无咎离去时,谢必安曾在佛庙门槛驻足片刻,回头望了一眼金佛的后面。
范无咎在生死簿上找到何尧生与慕盼蓉的名字,在末尾添了一笔。
谢必安取出两坛黑坛酒放在桌上,说道:“今日能带他二人归案,诸位功不可没,特赠合罪欢两坛。”
“呦,想不到鬼差这么大方啊!”独朽拿起一坛合罪欢仔细端详,这可是他头一回真正接触鬼界之物。
周无亦却将酒推回,淡然道:“我从不饮酒。二位若有闲暇,不如去抓了那些为祸人间的恶鬼。”
此话似有所指,谢必安将酒放回桌上,问道:“你是指北街那两只鬼?”
范无咎面露难色:“王然怨念深重,我们本想待她了却心愿再行抓捕,却没想到害死了这么多人。不过敢问小兄弟,你收服的那只鬼,何时归还给我们?”
周无亦毫不拖沓,将一块黑布丢给他们:“若有下次,绝不再交。”
何尧生拱手道谢:“多谢诸位相助,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下辈子好好做人,便是报答。”周无亦说道。
何尧生神色犹豫:“我与阿慕方才商量好了,愿留在鬼界。”
于云间问道:“难道你们不打算轮回了?”
一直沉默的李言廷含泪拭目,听慕盼蓉说道:“我想与何郎愿永世相伴……李兄,烦请将我们合葬,多谢了。”
李言廷哭得肩膀颤抖,何尧生笑着想安慰他,手掌却穿肩而过。李言廷再次鼻尖一酸,强忍泪水,说:“何须言谢?我定会让全镇人都见证,将此事办得风风光光!”
“其实还有一事……”慕盼蓉迟疑片刻,望向黑白无常,“我生前被配阴婚,当时并未见到那位公子,他……”
“他早已投胎了。”谢必安道。
范无咎长臂一挥,身后出现了冥界大门通道,他说:“该走了。”
慕盼蓉离去前感激地环视众人,最终留下了一个幸福的笑容。何尧生踏入地狱之门时,回头看了李言廷一眼。李言廷慨叹:“希望他们在下面能幸福。”
周无亦看着大门渐渐消失,转身道:“既已如此,后会无期。”
翌日长街喇叭鸣响,锣鼓喧天。人群围聚议论纷纷,直到乐声渐近,一行人抬着两副棺材,李言廷左手挽花篮,右手扬起洒落花瓣。
整条街被花瓣覆盖,棺木上赫然贴着大红囍字。
红白喜日盼两头,冥路并肩亦可行。若得心上人相伴,黄泉碧落共白头。
独朽几人立于檐下,白小九悄悄掀起帽纱,目送渐远的棺队。狼十二急忙拉下帽纱:“小九,小心被人发现。”
白小九点头,独朽说道:“我现在倒是认为,兽人又如何?只是长得不一样而已,发现就发现了。”
景幽佳说道:“各族井水不犯河水,若兽族现身人族地界,后果你肯定明白吧?”
于云间点头:“他们两个没有魑魅隐,想在人族藏身确实有点困难。”
独朽耸肩:“那没法子了。”
景幽佳拿出慕盼荣给她的红色绣花鞋,递给白小九,说道:“周无亦去独自王然了。你们两个带鞋子回客栈,我们三个去助他。”
白小九接过鞋问:“如今是白日,王然身为鬼魂真会现身?”
景幽佳摇头:“不敢断定。但周无既能去寻她,说明他有办法。”
独朽问:“那道士本事不小,咱们何必凑热闹?”
于云间道:“令牌上写明要红色绣花鞋,但更重要的是什么?是要剿灭怨鬼。你难道不知道剿灭是什么意思?我们肯定要亲自抓住它们。”
“行吧行吧。”独朽摆手作罢。
客栈中,红色绣花鞋被狼十二藏在床底,毕竟无人会无故翻查床下。他们还有要事待办。
出了客栈,白小九盯着一家米铺,狼十二敏锐地察觉内有动静。二人对视一眼,同步踏入铺中。
米铺伙计正翻搅大米,愁眉苦脸地摇头嘟囔:“近日也不知怎的,连大米都……”
米粒严重发黄,黑气缭绕铺内。自然,凡人看不见这般的阴气。
狼十二问道:“伙计,这是怎么了?”
伙计从米堆中抽手,连连叹气:“别提了!自从那事发生后,多家米铺的米都变了质!”他抓起一把糯米,“瞧,不止大米,糯米又黄又黑,这生意还怎么做?”
“那件事?”白小九追问。
伙计放回米粒,疑道:“镇上接连死人的事,你们不知道?”
狼十二佯装不太清楚,问道:“略有耳闻。我们一直听说镇上命案频发,但具体就……你可知死者如何遇害的?”
“这……”伙计四下张望,压低声音,“我说了,你们也别怕。镇子上死的都是男子,而且个个死得蹊跷!”
“哦?如何蹊跷?”狼十二继续问道。
对方吐出骇人之语:“哎哟,全都被剥了皮!”
白小九一惊:“剥皮?”
他点头:“说是剥皮,却又不尽然。每个被发现的男子,都只剩一层人皮,外表没有半点损伤!你们说奇不奇怪?”
狼十二与白小九蹙眉,要知道他们了解过死了很多人,可具体怎么死法,还是头一次听见。米铺大门洞开,伙计忙去招呼新客,留他二人在原地揣度。
“你可知道?今日有人将两副棺材合葬了!”新客对伙计道。
伙计一愣,他整日守铺,何曾出门?但若米质一直如此,这生意真要做不下去了!
白小九拉狼十二出门,低声道:“难道还是王然所为?”
狼十二皱眉道:“王然怨念太重了。”
白小九忧心道:“王然戾气这么大,他们会不会出事?”
狼十二忽道:“小九,你在这里等等我。”
不等她回应,狼十二重返米铺,片刻后拎着一袋糯米出来。
“僵尸害怕糯米,不知道怨鬼是不是同理。”他拿出一根红烛,说道,“先前我看周无亦包袱里有红蜡烛,可能对付鬼有效果?我也说不准,买几根试试。”
“红烛?”白小九拿出一根,对着阳光端详,忽然她想到什么,“对了!我记得话本里提过,鬼最怕烈火。”
狼十二恍然道:“于云间的火术?”
他的火焰属阳,如果能以红烛围困住怨鬼,再由于云间施法点燃,说不定真能消灭她!
“我们这就去找他们。”
“吱嘎——吱嘎——”罗盘悠悠转动,指针在不同方位停顿片刻,又继续旋转。
柳叶被一阵大风吹起,却火雀叽喳两声,周无亦立即将罗盘对准一个方向。罗盘刚转向那边,就激烈地来回颤动。
“在这儿啊。”
远处传来独朽的声音,周无亦转头看见他们三人走来。
于云间上前看向罗盘,疑惑道:“你不是把跟灵纸贴在王然身上了,怎么还用罗盘找?”
周无亦面无表情地收起罗盘,说道:“跟灵纸被她父亲撕下来了。”
先前他带着于云间的跟灵纸寻找王然,赶到她家时,才发现符纸散落在地。
“她父亲不愿意我们捉拿王然。”
却火雀在周无亦耳边叽喳几声,周无亦眼神一暗,抬头使了个眼色。独朽立即用手按在了赤银上。
四人静立河边,如木偶般一动不动。
突然,于云间拉住景幽佳的胳膊,二人顷刻间互换了一个位置,一道黑雾正中于云间胸膛。
“咳。”于云间后退一步,胸口隐隐作痛。若非周无亦在场,他早就释放火焰了。
赤银有灵性般自动融鞘,在空中追逐起无形之物。独朽问于云间:“你怎么样?”
“你说呢?”于云间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景幽佳黝黑的双瞳渐渐染上了绿光,垂落的手中,蛇骨剑缓缓显现。
独朽急忙低声说道:“你快收回去!蛇骨剑伤不了魂魄,别再让周无亦看见了。”
话音未落,景幽佳的瞳孔绿光一闪,蛇骨剑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双血红眸子。她唇齿开合,发出了不属于自己的声音:“伤不了鬼?谁告诉你的?”
独朽没想到一句话引出了蛇王,无奈道:“蛇王,你这随意夺舍不太好吧?”
“本王行事还需要你指点?”蛇王虽然这般说,还是退了出去。
景幽佳恢复意识后甩了甩头,就发现周无亦正怪异地看着她。
“你……”
于云间急道:“王然要逃了!”
周无亦随即移开视线,往赤银追逐的方向看去。他再次掏出罗盘,随着“吱嘎”一声疾追而去。
王然在赤银与周无亦的追击下,又逃向了幸春楼。
四人在楼前停步——门外正站着几名女子,皆以不善的目光盯着他们。
黄衣女子率先开口,说道:“这里不欢迎你们,快走!”
粉衣女子指着街道厉声道:“我告诉你们,要是再不走,我们可要喊人了!”
于云间忽然一笑:“你们不觉得,方才刮过一阵阴风么?”
周无亦默然凝视幸春楼内部,几名女子闻言打了个寒颤。关于王然的事,她们也知情几分。
绿衣女子使了个眼色,几人凑近小声嘟囔,黄衣女子突然大声道:“是啊!她不就是勾引了人吗?”
绿衣女子猛地推她一把,示意她闭嘴。在三人的注视下,她们悻悻让开了路。
四人刚一踏入幸春楼,几名女姑娘的裙摆窜起了火苗。
罗盘在一个方向摇摆不定,赤银也从同一方向飞回了独朽手中。周无亦说:“看来在里面。”
一扇房门黑气缭绕,周无试图推门,发现门已从内上锁。“这……”独朽看向于云间。
于云间想起令牌上剿灭怨鬼的任务,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在周无亦的注视下,他的指尖在门缝轻轻一按,“咣当”一声,门锁应声落地。
景幽佳推开门,发现苟小面如死灰躺在床上,王然正悬浮床榻上方,双手紧扼他的脖颈。
周无亦眼神一凛,拔出铜钱剑,一个箭步冲到床边。王然猝不及防被剑划伤手腕,淌出了黑色血液。
她刺耳的尖啸在屋中回荡,怨毒地盯着周无亦,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苟小却依旧死气沉沉地躺着。
“你为何阻我?你可知他做了什么?我恨你们,我要把你们全都杀光!”滔天恨意,涌出了浓重的怨气。黑雾从她的体内飘散出来,怨念让众人纷纷皱眉。
“杀了你们!我恨死你们了!都去死去死去死!!!”王然凄厉的哭喊震耳欲聋,她不断尖叫着,眼角流出汩汩黑血。
“啊啊啊啊!!”她的长发骤然炸开,怨气愈发浓重,整个幸春楼都被黑雾笼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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