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拷叮当,穿过雕花回廊,来到那间人声鼎沸的院子。
因为紧张,乌芽不自觉地绷紧脸,连唇角都在微微抽动,双手在衣服上拍了拍,落了一地的干草屑。
她颤手推开门。
“乌芽?”
屋子里层层叠叠的人纷纷转头,审视的目光向她投来,乌芽不安地垂头攥紧衣摆,直到听见那道熟悉的声音。
她松了手,愣愣道:“文玉?”
乌芽抬头,与常怀对上眼,他的脸色依然苍白,唇角却带着抹温和的笑。
“文玉!”
乌芽飞奔着跪到他的床榻前,抽抽噎噎地迭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四下鸦雀无声。
常怀支起身,抽了条帕子擦去她眼下的泪,“道什么歉啊?你救了我,我却害你受苦,该是我道歉,是我对不起你。”
“什、什么意思?”
常怀看着她呆呆的脸,笑着说:“意思是,我好了,你找到解决疫病的法子了。”
什么意思?
乌芽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望着他。
真的吗?她没有听错吗?她救了文玉!
太过惊喜,乌芽没忍住一个扑身抱住常怀:“你没事太好了!”
常怀不过初醒身体还有些虚弱,乌芽手腕上的铁链子猝不及防在腹部给了他一击,差点儿害得他又要背过气去。
“咳咳……乌芽,乌芽放手……来人给她解了手铐……”
常怀捂着肚子面露苦痛,断断续续地说。
一旁变成摆设的一群人终于出声。
“世子!世子您没事吧!”
“来人啊!世子又出事了!”
“手铐、手铐!”
屋子里乱成了一锅粥,乌芽一时笑也不是哭也不是,直愣愣看着守卫给自己解了手铐。
胡子花白的医师们团团围住常怀,对他嘘寒问暖。
乌芽站在人群外。
她想,她今年才十六岁,比这些六十岁爷爷都厉害!她找到药方救了文玉救了凉州,娘亲肯定很高兴!
混乱中,有个侍女抓住乌芽的手。
“乌芽姑娘,请随我来。”
“玲珑!”
乌芽在宅邸的起居都是由玲珑负责,熟悉到只凭一道小小的声音便认出她来。
玲珑抿唇浅笑,回道:“你没事太好了!何小姐和我都很担心,她常来打探世子的情况想让王爷放你出去。”
乌芽:“盈水现在在哪儿?王爷有为难她吗?”
“何小姐很好,她说晚点来宅子看你,这会儿人多。我先带姑娘去沐浴,王爷在前厅等你了。”玲珑拉着她离开屋子,“这儿有医师看着世子不会有事,我们悄悄走!”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悄悄走,但是乌芽还是听话的跟着玲珑一个闪身转到了偏房。
偏房里热腾腾地备好了沐浴的水,屏风上挂着套鹅黄色的衣裳。
乌芽好奇地摸了摸,柔软的面料如水般从手上滑落,门外的风掀起轻盈的裙摆像是要飘走。
“这是给我的吗?”
玲珑正在试水温,浴桶上还飘着几片花瓣。
“是,世子说姑娘适合鹅黄。”
“鹅黄?”乌芽道,“我没有穿过鹅黄的衣裳。”
玲珑撇撇嘴,起身关上房门,这才凑到乌芽耳边说:“鹅黄显得人黑,要我说姑娘你肤色有些黄黑才不适合鹅黄,姜黄衬得白些。”
“不过啊,”她擦了擦手,“世子吩咐的,我们也插不上嘴,就这样置办了。”
乌芽对什么显白什么不显白的没什么研究,大漠里的孩子就没有白的,大多是黄沙、是阳光的色彩。要乌芽说她在沙河村都算白的了。
她欢欢喜喜道:“没关系,我很喜欢!”
迫不及待,乌芽扑通跳进浴桶,闻着清新的花香,全身被温热的水包裹住,忍不住发出幸福的喟叹。
乌芽洗澡不习惯人侍奉,玲珑简单交代了几句便出去守在门口。
“……玲珑。”
不过多时,屋里传来乌芽弱弱的声音,“这衣服怎么一直往下掉啊?”
玲珑推开门,只见乌芽羞窘地提着下裙,系带长长逶迤在地,绣花鞋踩住了一角衣裙。
她捂着嘴笑了起来。
“我教你,可要看好了。“
“嗯嗯!”乌芽用力点头。
玲珑手指灵活地在乌芽胸前翻飞,紧紧地系了两个精巧活泼的双耳结,绿色的系带如杨柳一般垂下,与鹅黄的上衣相映成趣,仿佛江南三月的杨柳絮。
“原来这样就可以!”
乌芽摸了摸双耳结,揪起裙头细看,上面桃红柳绿地绣了嫩粉的荷花,转个圈裙摆便顺势绽开,隐约露出脚上嵌了颗小珍珠的翘头绣花鞋。
玲珑取来披帛搭在她一边肩上。
乌芽翘起脚尖,眼睛亮亮问:“好看吗?”
“好看极了!世子眼光独到得很!”
玲珑不骗人,比起白皙的肌肤,乌芽的肤色与轻薄的鹅黄上襦互衬出几分活泼,分外活力;梅子青的下裙交错印着层叠的宝祥花纹,凸显灵动之感,盈盈的杏粉披帛与裙头相照。
这一身,色彩纷繁明丽却分外相融。
为了配得上这一身衣裳,玲珑把乌芽按到梳妆台前为她细细描眉化妆,还编了个精巧的发髻缀上几颗珠花。
乌芽捧着镜子左看右看,碰撞的珠花不断发出脆响。
她指着自己面中的一片粉霞:“这好像日头将落时大漠天边的火烧云。”
乌芽弯着眼,道:“我很喜欢!“
穿了新衣服的乌芽提着裙摆蹦蹦跳跳穿梭在回旋的长廊,像只漂亮蝴蝶一溜烟地飞往前厅。
刷啦推开门,乌芽先转个圈,仰头大声问:“好看吗!”——这个动作她一路上做了不下十遍,早已问了千百个人。
屋里三个人含笑看她,齐声道:“好看好看。”
诶?怎么有三个人?乌芽呆了呆。
常怀靠着椅背,得意扫过一旁的定西王与对面的何盈水:“如何?我就说鹅黄衬她活泼。”
何盈水撇嘴,迎上前牵起乌芽的手:“乌芽姐姐穿什么都好看!如若可以,来年开春姐姐来我家乡,三月份的杨柳便是这般可人!”
“杨柳?”乌芽笑着说,“好呀!我没见过杨柳,和胡柳像吗?”
何盈水摇头:“杨柳的叶子是一条的垂下的,要长在河边,与胡杨不同。”
那不是与裙头的带子一样?
大漠里植被罕见,乌芽却天生喜爱这些绿油油红艳艳的玩意。它们偶然的出现是贫瘠大漠不一样的生机,象征着这片干涸的土地仍然有无限可能。
“好呀,我要和盈水去看河水去看杨柳。”
见乌芽还是一副开朗率真的模样似乎毫无芥蒂,定西王愧疚反而更浓。
“乌芽,今日唤你前来是感激你为凉州找出救命方子也是因着我一时糊涂向你致歉。如今医馆给每家每户都分发了药汤,城中疫病好了大半。你有什么想要的可与我开口,你是凉州城的恩人我自然会尽全力满足。”
乌芽觉得现在的生活就很好,吃得好穿得漂亮还有很多人喜欢她陪着她,没有什么想要的。
她坦然道:“我什么都不要,只要大家能一直陪着我就好!”
“这……”
定西王看向常怀,常怀起身按住乌芽的肩头。
“抱歉乌芽,凉州疫病解决我的任务也已经完成,不日之后我与盈水姑娘便会离开,恐怕不能陪着你。”
好吧,乌芽早就知道文玉和盈水是要走的,不过她有法子让他们多呆一会。
乌芽还是舍不得他们,只希望他们多呆一会就好。
她攥着裙边道:“可是王妈妈告诉我长工巷里藏着弄出疫病的人,你们不要留下抓了贼人再走吗?”
常怀算是发现了,乌芽就喜欢这样不经意地放出个惊天巨雷吓所有人一大跳。
常怀与定西王对视一眼,“看来这两日是走不了了。”
定西王:“明儿医馆就该分到长工巷了,我与你一块去看看。”
夜色深深,乌芽回到院子还是白日的打扮。她对着铜镜扶了扶鬓边歪掉的珠花,屋子里的烛火被挨个吹灭,仅剩妆台这小小的一支影影绰绰映出人影。
乌芽褪下手腕的镯子,对着镜子闭上眼睛。
“问娘亲好,您有瞧见吗?女儿现今在凉州,看见好多新奇的玩意还找到了治疗病症的法子!离家后女儿很好,认识了很多很好的人,凉州饭菜也很好吃,还有这身衣服,女儿很喜欢!我这会借住在文玉家里他是我的朋友……”
乌芽摸着镯子的花纹,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
“乌芽,睡了吗?”
门外传来常怀的声音,乌芽吓了一跳猛地睁开眼,面前的烛火随之颤动。
“来……来了!”
乌芽匆匆将镯子套回腕间,慌里慌张起身带倒了凳子。
“乌芽?”常怀听见动静,“你慢些不急……”
忽的拉开房门,镯子与门框碰撞发出响动。
常怀随声望去,便见那富贵雍容的景泰蓝镯子在乌芽细瘦的手腕晃荡。
他皱眉:“这个镯子……?”
常怀记得很清楚,他给乌芽送的首饰里根本没有景泰蓝镯子。
乌芽打了个激灵,掩耳盗铃般把镯子背到身后。
“文玉你看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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