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法子?“璇姬问道,”只要能不让同心咒落入魔道手中,便是赴汤蹈火我也愿意!“
”她既然夺走夙洄镜,说明解开同心咒的法子,就藏在过去发生过的事情里,只要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事,就能把咒解开。”
璇姬的眼里闪出亮光。
“如此说来,同心咒有解?”
冷帝点点头:“但我也需要你帮我一个忙。如今夙洄镜虽然不在,但你在这里,请你做我的夙洄镜,将你和她之间从相识至今所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不可藏私。“
“好。”璇姬坚定地点点头。
“你第一次遇到她,是什么时候?”
“是十二年前。那时我四处寻找羽蚀的下落,找到了云山镇。”
“原来你消失的这些年,一直在找他。”
璇姬脸微微一红,叹了口气道:“羽蚀……是我自幼在战场的相识。虽然我们长大后因为阵营不同而成为敌人,我也已经和茗订婚……可是,那时,我听到他在战场失踪的消息,我还是……不愿相信他死了。
那日,我到了云山镇,恰逢海妖的祭典。云山镇是羽蚀往日蛰伏的地方,于是我假扮成人牲,被丢入海里,想看看如果我要死了,他会不会来救我。
在水里,我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一只手向我伸来。我以为是羽蚀的手,便竭力抓住,然后晕了过去,茗赶过来把我救起,我手里紧紧拽着的那个人自然也被拖了上来,却不是羽蚀,而是一个人族女孩,这女孩,便是后来的柴奴。
当时战事刚罢,民生艰难,许多人在海祭时将女孩抛入水里,美其名曰’海妖娶妻’,其实不过是把孩子抛弃罢了。我心怀不忍,便把她给了悬草堂的医师姜婆婆,姜婆婆是神族,悬草堂又是有名的医馆,把她放在那里,吃穿不愁,是个好归宿。
这之后,我又出海找了羽蚀十年,我终于放弃了,准备跟茗回白水宫。我们从海外归来,在云山镇上岸,那时我心灰意冷,精神虚弱,茗带我看病。也就在那时,我又在悬草堂遇到了她。
如今想起来,我遇到她的第一天,就遇到了诡异之事。”
璇姬望着远方,思绪回到了两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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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面上一座弯弯的桥,如白虹踞。我和茗站在桥上,听风哗哗地吹过树林。
沿河向东望去,风物面貌虽依旧不及百年前,但和我上次来的时候的凄清萧瑟比,又多了几分人间的繁华。
我和茗骑马信步走到长街东头一栋旧宅前。宅子经年陈旧,廊下悬着一个花草结成的环。
“看什么病?”柜子后一个正在整理药材的婆婆道。
“我们来找一个人。”我道。
婆婆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姑娘在找谁?”
“我们找悬草堂的巫女姜氏。”
婆婆把目光收回,低头继续整理药材,没有回答。
茗下马行了礼,温和地道:“叨扰了,在下白水茗,是姜大人的旧时朋友,今日路过此地,想找大人来叙叙旧情。”
婆婆从柜台走了出来,褪了幻化,跪下行礼:“悬草堂姜氏拜见大人。”
我正要开口,一个穿着宽大袍子的侍女提着一个盆子,从大堂走过来。这女子身量矮小,身上的衣服也几乎要拖到了地上。
侍女走到婆婆旁边,姜婆婆俯着身没应她,女孩抬头看了姜婆婆一眼,转头看我,愣了一愣,直直地盯着我看。
“你认识我?”我笑问道。
侍女绞手道:“我……不记得了。”
“那你为什么盯着我看?”我笑着道。
“你……好美。”
我忍不住一笑,下马盈盈行了个礼:“我是太和氏璇姬。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我是……” 女子福了福,支支吾吾地不知所措。
“这就是当年的那个孩子吧。”茗道。
“正是。”姜婆婆道。
“已经这么大了,人族的娃娃长得真是快。”我笑道,“她叫什么名字?”
姜婆婆按女子的肩,让她磕了头,道:“人族的丫头没有正式名字,我们就叫她柴奴。”
我笑着蹲下扶她起来。她仍旧乖巧地垂下头,双手紧紧绞在一起。
就在我触碰她的时候,我看到她低下的脸上,她以为我没看到的表情。她的眼里流露出一种不一样的光,就像一个在学着什么时候该装乖巧的人,知道要等大人不看了,才会把眼神换成别的。
我的眉头微微一皱。
“你怎么了?”茗察觉了我的表情。
“我……有些不舒服。”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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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送我回了客栈安顿好。
“怎么了?”茗温柔地道。
“有点难受。”
“你在海外住得惯了,才刚上岸,有时气滞,也不为奇,一会等悬草堂关店了,我叫姜婆婆来这里给你把一把脉。”
吃过饭,茗便出了门,过了半个时辰,我听见有人上楼的声音。门被打开,茗带着柴奴,和姜婆婆一起走了进来。
“璇儿身体不好,出门不便,多谢你来给她诊脉。”茗客气地对姜婆婆道。
我见到姜婆婆,笑道:“不知你会来。既没出门,便也懒得幻化相貌,失礼了。”
姜婆婆放下灯笼道:“这朱砂你还在用?”
“你也知道我这病,不点朱砂便睡不着。”
“不可再用了。”
“都用了一百多年了,少用一日,多用一日,也没有什么分别。”我苦笑道。
姜婆婆换了一炷香,在床头跪下给我把脉。
我看着姜婆婆低垂的侧脸,头发银灰相间盘在后面,瓜子脸,丹凤眼,深灰色的瞳仁,眼睛有神。
柴奴蹲坐在她旁边。女孩看上去比同龄的孩子略瘦小些,眉淡发稀,圆圆脸蛋上带着两抹黑红,是凡人女孩常年历经风霜寒冷才能有的颜色。头发胡乱用一块布扎在脑头,和旁边的姜婆婆相比,实在显得有些庸俗。
姜婆婆从怀里取出了石针,在内关处按压。一炷香后,又轮换至间使、大陵、郄门诸穴,再在心俞、神堂、足通处轻轻按摩。
室中静逸,黑夜暗沉,柴奴昏昏欲睡,身体往前一扑,险些跌倒。
我忙伸手拉住她。
柴奴有些不安地看着我。
“明日大早还要去采紫草呢。你先回家罢。”姜婆婆道。
茗起来道:“我送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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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
茗进了门,轻手轻脚地上床躺在我的身边。
“送她回去啦?”我翻身道。
“对不住,吵醒了你。”茗温柔地道。
“我本就没有睡着。”我习惯性地从荷包里摸出一枚香。
“你最近点得太多,不可再点了。”茗按住我的手道。
我轻轻推开他手,把香放盘里点燃了。“不点睡不着。”
“姜婆婆说,你香里的朱砂有毒性,可以用生龙骨来替代。我已经派人去找了,等做好了新的药,就给你带过来。”
我轻轻摇了摇头。
茗看着我的侧脸,沉默了一会,道:“非朱砂不可吗?”
我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灯影出神。
屋外雨滴斜打着檐角,轻轻一顿一顿,如同有人在低声叩门。我的脑海中慢慢浮现出往昔的情景。
“你在想什么?” 茗道。
我呆了一会,道:“我很久没做香了。”
那时,我常常特意寻些气味难闻的东西,给羽蚀制成香,比如深海巨鲸的胃液、穷奇的口水、烛龙的眼脂,甚至连毕方鸟羽上的火灰都搜罗了来。那时我告诉他:“这是熏妖香。’汇天下奇秽,除妖邪万恶’,你既是妖,就该熏熏这些邪门的东西,看看能不能以毒攻毒,消去你满身的恶气。”
羽蚀总是冷冷一笑,却从未拒绝,认认真真地点燃放进焚香炉里。
他或许永远不会知道,我为了搜寻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究竟费了多少工夫,又带着怎样复杂的心意。
如今,那个无论我做了什么香,都带着微笑一支支用完的人,已经不在了。
—
到了下半夜,我还睡不着,靠在墙上,呆呆盯着窗等待天亮。
茗翻身下床走到桌边,点了一盏小小的油灯,坐下来看一些文书。
“这么晚了,批什么公文呢?”我道。
“陪陪你。”茗温和轻声地道。
我眼中一热,长叹一口气,靠在墙上,闭上眼睛。往事一幕幕地浮现在眼前。
窗外夜色渐浓,风雨声渐渐加大,雨滴开始凌乱地敲击着窗纸。风从窗缝钻进来,窗突然发出“框”的一响。
我睁开眼,看见柴奴从窗台跳了进来,径直走到床前坐下看着我。
“柴奴?”我惊讶道,“你怎么回来了?”
“你不是想找羽蚀吗?”柴奴笑着把我的手按到她的胸口上。
“你的心,和我的心,好像,在一起跳动哦。”柴奴微微笑道。
“羽蚀……?”我道。
“你的羽蚀早就已经不在啦!”
她咯咯笑着,变成一段青雾。
“我不信!”
我大喊一声,惊醒过来,发现自己被茗抱在怀里。茗握着我的手,温柔又担心地看着我。
“做梦了?”茗道。
我点点头。
茗坐在床头,把我搂在怀里轻拍:“做了什么梦?把梦告诉我就没事了。”
“我……梦见了柴奴。”
“梦见柴奴有什么好怕的?”
我把梦告诉了茗。
茗沉思一会道:“你今日见了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是自然的。”
我想了一会,忽道:“你说过,世上的幻化,没有你看不出来的,对不对?”
“这世上确实很少有我看不出的幻化。但也并不是所有幻化我都能看出来的。”
“那你觉得,那个柴奴身上有没有异常?”
“不过一个人族的丫头,你怎么会关注起她来了?”
“我也说不清……可是,我今天白天碰到她的时候,总觉得心里有点说不出的不安。你觉得她有没有可能是羽蚀幻化的?”
茗想了一会道:“我看不出她身上有幻化的痕迹。”
我把头枕在茗的膝盖上。“羽蚀心思慎密,计谋多端,即便是你,只靠见一两面,未必能看出什么端倪。”
我抬头道,“我们能不能在云山镇多留一段时间,你帮我多留意一下她?”
茗只微微愣了一下,便道:“好。”
我看到他眼中的失落,心底一阵隐痛。明明知道他才是一直陪在我身边的人,却还是忍不住去想羽蚀。我微微坐起身来,吻了吻他的脸颊,轻声道:“对不起……我知道我答应了跟你回去的。”
茗沉默片刻,声音低了些:“你没有对不起我。你一直在找他,我知道。他是你人生中最初的恩人。他救了你娘,救了你,也救过我。若不是因为他是朝阳的人,你也不会离开他。若没有他,我此时也不会有机会在你身边守候。我……没有资格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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