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小城里八月末的暴雨像撕开时用力过猛而扣在地上的酸奶一般令人猝不及防。
今年的天气怪的很,降水稀少的小城竟然也会阴雨连绵,上个月连续阴着下了一个多星期,北边总是土色的山头都爬上一层薄薄的青绿。
一颗依旧睡眼惺忪且炸毛的脑袋从窗帘中间钻了出来,阴雨天特有的冷调光线从那厚重的云层中滤下,缺乏热度的漫射光却也柔和,穿过玻璃,在他的皮肤上蒙了一层灰雾。
他面部轮廓不甚深刻,皮下血管泛着淡淡青色,唇微微抿着,眯眼看了看外面的雨,感觉有出去前脚刚着地后脚就被水刮走的架势。
他重新砸回枕头上,震起一层浮毛。好在他不怎么过敏,顶多就是呛了点,双手抹了把脸,揉揉鼻子翻身下了床。
趿拉着拖鞋晃进浴室,扶着门框开了灯,眨了眨眼发现眼前依旧一片模糊。
哦,没戴眼镜。
腿边突然感觉到一阵毛茸茸,低头一看是一团灰里夹着黑的猫,他弯腰摸了两下猫头:“不是说秋天就不掉这么多毛了吗,你呛死我得了。”那灰团团似乎不是很高兴,叫了两声。他拿过牙膏,低头看着它:“诶我知道了,我洗涮完就伺候你用膳。”
近视是近视了点,看东西倒还是能分得清的,但他得摸着找牙膏开盖儿的方向,毕竟把牙膏举到眼前找盖儿朝哪开容易对眼儿。
他收拾完站在主卧室门口。
准备敲门的手在听到此起彼伏这山望着那山高的鼾声时停住了。
算了,独立自主发奋自强。
拉上校服拉链蹬上鞋,书包望右肩上一挂,临了还在玄关镜子前理了理倔强爱乱翘的头发。
啧,不错,挺好,挺帅。
他顺手抓过玄关柜上那一串挂着一片木牌的钥匙出了门,那小木牌上阴刻着“云郃”两个字,边缘棱角被磨得圆润发油。
楼道里潮湿的气味已经很久没散,云郃也分不清是不是有霉味,他十七年的人生基本上都在这干燥的城市里生活,为数不多去南方旅游的记忆也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推开单元门,风裹挟着雨丝扑了过来,他小跑几步进了车棚,从车筐拿起了一块……
“板砖”。
这才想起来这雨披还是刚买电动车时人家随手送的,质量不咋地,而且不用也在外面风吹日晒地放着,现在老化发硬不说试图展开居然还胶黏,显然是前几天高温烤的。
“啧,什么东西。”他嫌弃地皱了下眉,三两下把那团玩意儿重新塞回车筐里当垫子使。
他走到车棚边缘,抬头看了看家里五楼的窗户。
一个台阶都懒得再去爬了。
喊的话……雨这么大应该听不见,时不时还打声雷,况且大家都还在睡觉,少不了被楼下那户邻居定义成没礼貌没素质的噪音源头。
住一起这么多年声音也早被认住了,一个单元这么多人都温馨和睦,唯独就这户难拿得很,敲门投诉比去卖保险办信用卡那儿扫码领礼品还快。
云郃低头踢了踢地上的小碎石块,想着就这么打伞骑车去上学其实也不错。出门前看过天气预报,说是中午雨停,到时候还能骑着回来。
他把伞绑在了书包侧兜,为了牢固还塞了桶薯片挤着。
从小区门口早餐车买了个焙子,云郃不太爱夹咸菜和什么人造肉丝儿,从小光夹着辣条吃,现在自以为成熟了不少,但也只是多夹了颗肉汤里煮过的蛋和香肠。
路上积起了水,来往的车辆速度都不怎么快。
河东是老城区,没什么高楼大厦,城建还停留在二十多年前,又密又重的雨点从天而降,砸在道两头的绿的发油的高大槐树上,结了没多久的绿莹莹的槐角落了一地。
不过现在遇到一个非常低智的问题。
云郃低头透过挂了水珠的镜片望向吹凉了的焙子,买了早餐挂在车把上几乎形成了肌肉记忆……
突然有给自己一锤的冲动。
如此浪费。
简直是对美食的亵渎。
不过脑子倒是不能被冲进雨篦子里,凉了就凉了吧,也顾不上再跑去食堂买早饭,不吃早上就得喝西北风,今天的风混着雨水,喝了可能真的是要闹肚子。
他觉得还是不要回家分享这种看着就很没有智商的事,从小就没收到过什么柔情安慰,就算摔倒了父母都是在旁边拍手大笑然后看着他自己爬起来。
离学校越近就越嘈杂,送孩子上学的车都漫到了对向车道,喇叭声不绝于耳,吵得人头大。
“进校门,请推行,大爷扣分不留情。进校门,请推行……”门卫大爷那喇叭里略显沧桑且夹杂着口音的普通话从豆大的雨珠之间硬生生挤了过来,跟喇叭声赛跑抢了个第一。
明明已经习以为常甚至可以自动屏蔽的声音现在却比雨水更雨水地灌进云郃的耳朵里。
很烦啊。
可能是因为有了目标就有了前进的动力,云郃赶了两步到了校门口,顶上有个遮蔽的棚子。
他探头朝门卫室里看:“大爷你换上个人录行不,这吵得哪能听清楚了。”
原先预备着的强硬的语气脱口而出之后竟然听着像一种好心的提议。
不过他承认,有一部分的窝囊火很抱歉地想撒在大爷身上来着。
但没成功啊。
门卫室里,大爷悠闲晃着的摇椅“嘎吱”停住,也没顾着给短剧点暂停键:“咦,小泡子管的还挺宽,看扣你分的哇。”
“哎呀,这不是为了建立个和谐美丽校园么。”云郃笑了两下,推着车进了校门。
车棚就在校门内的左侧,他乖乖停好电动车,重新打上那把黑色面儿紫色重瓣花里子的伞,拎着凉透的焙子在人群中晃晃悠悠往高中部教学楼走。
落在背后的大爷还在往前划进度条,去看因为说话没听清的恶婆婆给家族指定前未婚妻撑腰。
此大爷不好忤逆,但自有仆人可供本大爷随意驱使。
云郃越想越高兴,进楼门脱了半湿的外套团吧团吧塞书包里,甩了甩雨伞收起来,四处飞溅的水珠落到身上,还干着的浅蓝色校服 T 恤洇出几点重色。
他靠着左边避开人流跨了几步上了二楼,一拐弯儿就进了一班,从后门滑着溜到座位上,书包一甩挂上桌侧挂钩。
“卧槽爷刚拖的地。”一旁的石泽看着地上多出来一道泥水印子。
“哎呀骚瑞 ,这么大的雨,轮我值日的时候你再踩回来。”说完云郃从兜里掏了掏,“去,给我打杯热水去。”两根手指夹着水卡一弹,飞到了旁边桌上。
李明珠以一种鄙夷的眼神看着他。
云郃拉开凳子坐下,半个身子还在过道里,抬手拍了拍她的肩,对她眼神里的嫌弃作出了故意没有理解题意的零分回复:“好同桌,随便刷,不用担心,哥很有 q……ian?”
话音未落,面前居然多了杯还热着的豆浆。
云郃“刷”地一下拿回水卡塞进兜里,跟着手一起再次出现的是块眼镜布,擦着眼镜片眯眼看着她:“我靠,吃错药就赶紧去医院,别死我旁边。”
李明珠清楚这个东西果然是忘了点什么,顺手从他书包还开着的缝里拿要交的练习册,精准地翻到新写的那页,在自己那本上抄写下几个选项,头也没抬:“有病吧你,爱喝不喝,你说的就买豆浆就行。”
“昨天回家又没拿练习册啊。”云郃擦完镜片重新把眼镜戴好,看到黑板上小组排名才想起来这杯豆浆是 loser 的贡品,扒拉了两下还有点潮湿的刘海,眨了眨眼,准备微微贱一下。
“哟,不会是傲娇剧情吧。什么专门给我买的还不好意思说之类的……”他被李明珠白了一眼,老实了不少,语气都正经了几分,“你们组倒一都多久了,积极性呢?凝聚力呢?嗯?就算是猪油也已经凝了吧。”
感觉自己可以代替年级教导主任去发表每周报告了。
手里的笔被“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李明珠转头对他说:“那是我的问题?组里四个人加的分都不够两个人扣的。”
云郃理了理装着焙子的塑料袋,低头咬了一口,虽说凉了肯定是没有热着的时候好吃,好在油香的味道还在。
“啧,实在不行调调组员吧,我看着都可怜。”云郃说着还摇了摇头,“诶,要不这次你们组跟三组比谁扣的多,挣倒一,这也未尝不是一种另类的荣誉。”
李明珠光顾着理解从他那现抄的答案,云郃的话在耳边飘过,脑子转了两圈才反应过来这个 2b 后一句在损人:“靠,爷喝两杯也不给你喝。”
豆浆被唰的一下拿了过去。
云郃两眼一闭,一副很痛心的模样:“你明不明白,那种大雨浇过心里凉透的感觉?这个时候闭上眼,眼前是一片黑暗,想睁开眼但又十分无力,只得再次闭上,身心俱疲,如坠冰窟……”
说到一半自己也感觉可能是动漫看太多,精神力都具象化了。
就比如说他看到李明珠的额角有三道长短不一的黑色竖线。
她嘴角抽了抽:“呃呵呵……迟早打电话让精神病院给你拉走。”
豆浆被咚的一下放了过来。
直到早读铃打了,英语课代表开始领着复习背诵前两天的英语笔记,云郃斜前方的座位居然是空着的。
活标准丢了班主任不得急死。
怪不得没来盯早读。
他们班是英语老师带班主任,大眼睛瓜子脸,脾气爆的很,美貌版火爆辣椒。小组排名倒数的两组给正数的两组买早餐就是她想出来的,不仅有了奖惩还能促进同学关系。
虽然说有点小伤害零花钱吧。
早读和第一节课中间留的那五分钟喘气儿的时间,云郃正低头准备小眯一会儿,铁凳腿摩擦地面的“滋啦”声给他整精神了。抬头一看果然是程朔望。
“注意一下个人行为的素质好不好,神经病。”云郃从课桌桌洞里把装过焙子揉了但还没来得及丢的塑料袋隔着走道丢了出去。
“要脸吗你,这是一个乱丢垃圾的人该说的话?”程朔望不回头也知道是云郃丢的,弯腰捡起来从自己后背弹到地上的塑料袋球,顺手塞自己桌侧挂钩上挂着的垃圾袋里。
“那是一颗为民除害的打向不良习气的炮弹懂不懂。”
“懒惰的借口都能讲的冠冕皇堂。你这种蠢蠢欲动正义感,只能看出来前两个字。”他回头看向云郃,手指头比了个二,“蠢杯。”
“我靠,他骂我,你听到没有?一来就骂我。”云郃跟李明珠比划着。
李明珠奇怪道:“我听到管什么用,我是超管吗?他这也不是直播间。”
“我要跟你俩冷战了,一个骂我一个来这老铁666。”
程朔望头也没回:“冷战干嘛,火拼吧,输了还能服气一点。”
“嗤…你觉得你这个笑话很好笑吗。”云郃说完没绷住还笑了一会。
李明珠跟着笑完说:“我十几年前就发现了,你这人特纯你知道吗?”
“昂?”
“千年难遇纯种傻逼。”
“过分了啊,来来来我跟你掰扯掰扯。”说着云郃往上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袖子。
写了就还是发了吧……要不然白忙活那么长时间_(:з」∠)_
总不能俩人还没开始活呢就在摇篮里安眠了。。[无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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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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