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没两天教师办公室打印机坏了,卷子习题只能从楼上的高一去印。
没事干就去办公室不停问闲题的郝诚鑫宛如小太监一般双手捧着一张纸就回来了。
每天恭恭敬敬地跟身上附着什么东西一样。
诡异至极。
“嘿你看那样儿,沉迷于当狗腿子。”
“人家老师都觉得他莫名其妙,他还挺上劲儿。”
前门那常驻门童正跟左护法聊天儿,从刚入学就坐讲台旁边的左护法回头附和着。
“行了行了话说这么难听干什么。”石泽刚擦完黑板,把板擦放下拍了拍手,顺手把纸拿过来看了两眼:“哟,此乃椒盐女王所书之火辣圣旨。”
“上头没说谁接啊?”刚刚晋升的右护法发出疑问。
“还能有谁,云郃呗。”说着石泽就莫名其妙开始折纸。
下一秒正在后门垃圾桶旁边吃辣条对前门的嘈杂漠不关心的云郃刚听到自己名字就看见一纸飞机朝着自己脸慢慢悠悠飞了过来。
“wow?技术力这么强?”
他往前探了探,越过最后一排的桌子从自己那儿抽了两张纸擦手:“我手上有油啊。谁帮我拿一下。”
边儿上低头画画的常珆伸手接住递给他:“你拿手抓着吃的?”
“撕开口子不流油吗?”云郃接过,顺手用干净的手背轻轻在她肩上抹了一下,又补了一句,“谢谢。”
“诶你……”常珆着急地低头看了一眼,翻来覆去没看到油点子,嘴上跟上了发条一样不停嘚嘚,“快看看快看看给我抹到哪里了我妈回去能揍死我。”
“哇,难道你也是个rapper。”李明珠把常珆像陀螺似的转了两圈,“没有,放心吧昂。”
云郃把纸展开,上头写着新学期文化展示布置需求。
“咱王上竟然如此着急,都等不上上楼打印。”李明珠突然凑过来,正吃着不知道哪来的鱼皮豆。
“比较追求效率……”云郃侧过头看她,“诶?让你吃了吗。”
她翻了云郃一眼,给常珆留了几颗,踱回自己座位上:“得了吧,阿姨啥时候没给我准备一份。”
云郃也没说什么,回头在桌沿上轻轻拍了拍,低头看着对方说:“常珆,一会儿还是你们几个画板报。主题跟外头展板的一样。”
“行,保证完成任务。”常珆笑着拿起桌上的鱼皮豆吃了一颗。
“画不完等明天早上,大课间少留几个,要不楼底下上操人不够,上来又批斗我。”
“人家知道,又不傻。”李明珠顺手又从他桌洞里又拿了一小包芒果干。
常珆把食指放在脸前跟他比了个嘘,跟他对口型说别管她。
云郃绕回座位上,又拿了包吸吸冻给她:“底子了这是,我妈就让我给你带过来这么多。能不能跟我的零食保持一些边界感?”
“闭嘴哈,不想听。”李明珠伸出食指,缓缓地左右晃了晃,“分寸感早就在小时候我英雄救美的时候磨没了。”
云郃听到这话,赶紧接了一句:“喂,往事不堪回首休将再提。”
“那你把那两包魔芋爽给我,反正你也不爱吃绿的。”
“行行行。”云郃递完零食,余光瞥过程朔望,他依旧坐在那里赶着写作业。
他到底哪来这么多要写的东西。
他腿往过道里一迈,人就凑了过去,左手搭在他肩上,右手晃着那张纸:“诶,有没有兴趣加入我这宣传委员的大业?”
“嗯?我看看。”
云郃把“圣旨”放在他桌上,拉过凳子坐在他旁边。
很简单的“新学期新气象”主题以及几种手绘的参考布局。
“去找各科老师找点假期作业?”程朔望侧头看他,“别翘凳子。”又伸手把他按稳坐好。
他依旧没穿外套,程朔望手上的温度透过薄薄一层衣料传了过来。
“手心儿这么热啊?”云郃感觉有点奇怪,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可能是校服透气性差了点吧,肩上的热度久久不散。
程朔望听见这没由来的话神色顿了一下,视线依旧在纸上没动:“有吗?可能吧。这边放点作文还有英语摘抄?”手在一边的参考布局上点了点。
“现在去找是不是有点迟了,早变废品换成钱了吧?”
“贴几张钱也不是不行,复习一下小学数学认识货币。”
“还是老办法写新学期寄语吧,你换点字体多写两张,再加上画板报的同学一人写点就够了,省的每人一张挨个儿收。”
“行呗。写哪儿?便利贴?”
“都行,越花哨越好,校领导就爱看这个。”
程朔望对他投向略显怀疑的目光:“就跟对门二班那样啊?”
“那到不至于……不过他们能想出来打印高饱和底色励志语录也比咱这教室上一届拿丙烯在展板上乱糊强,也多亏走廊没窗户,晒两天还能看见颜色就有鬼了。”
程朔望低头看了眼时间,又把表盖进袖子里:“还有两分钟,一会儿下课我去办公室找找,我记得王老师习惯存点当范文。”
“嗯,我一会儿再去翻翻之前用过的不织布。”云郃瞟了眼门口抱着试卷正签签到表的物理老师,坐在凳子上一下一下挪回原位。
程朔望正想说他拿起来好好走路,回头就瞥见他托着下巴,左手拿着笔正在练习册上来回扒拉,额前的发梢随着读题时头部细微转动而微微晃动。
动作还挺快。
云郃察觉到这道视线,落笔的动作一顿,嘎登一下翘着的凳腿落地,也懒得再动,只是抬眼看他:“干啥?”
他才意识到云郃依旧压根没好好坐,斜对着过道,左腿踩着凳腿的杠,整体重心都在撑着脸的右胳膊肘和侧靠着的墙上。
“……没事。”程朔望把手里的笔转了一圈,又回过头。
物理老师属于是很少见的那种一打铃就下课的,可能年轻吧,跑得比学生都快。
“快快快,陪我去办公室看看。”云郃在程朔望旁边不停拍着他的桌子。
程朔望刚想说自己去也行,抬头看了他一眼,还是没说。
办公室门虚掩着,云郃曲起指节在门上敲了两下,推门准备进去。
“诶,有礼貌吗,出去重进。”门口有个老师看见进来的是学生,突然就来了这么一句。
啥?
云郃显然有点懵,把门关上,手在门上比划了两下。
越想越气。
不拿了。
回头拉着人就往班走。
他很少去办公室,哪能想到这边还埋了这么颗雷在。
脑袋上没两根毛那种。
程朔望低头看着他抓着自己手腕的手,语气没什么波澜:“哟,脾气这么不好。”
“我惹他了?我没敲门吗?”云郃皱着眉回头看他。
“六班班主任,老这样,非得他说了进才能进。”
“操……我还说上了高中再没见过这样的了。”路过六班门口云郃还往里看了一眼,“怪不得他们班一群人机一样。”
“很气吗?”
云郃松开拉着他的手:“不气吗?”
“气在哪?”程朔望赶了两步跟他并肩。
云郃看着他那张似乎真的是在提问的脸,气消了一半:“气他凭什么。”
程朔望没接话,其实他没懂,他爸有时候也这样。
云郃又看了他一眼,也没再说什么,捏着自己有点发颤的指尖,自顾自进了班门。
很久不见的,从体内蔓延扩散,将自己包围溺于其中的凉意又出现了。
“你……没事吧?”正跟班里同学聊得火热朝天的李明珠看着一回来就不太对劲的云郃,悄悄问他。
“还行,没事,一会就好。”
手莫名地又有点麻,搓搓其实不太管用,但等这劲儿过去就好了。
“行……”李明珠叹了口气,“要不我去找闫老师说你提前回家休息一会儿?”
“没事儿,你聊你的,实在不行我自己去请假。”云郃拉开凳子坐下,回了一个略显敷衍的微笑。
话是这么说。
但他不想,或者是说,他不能。
人活着不能往后倒。
程朔望在后面跟着进了班。
他目光落在在云郃后背上,脚步顿了一下,心里想着刚才听到的对话,路过他旁边想问些什么,但还是没能说出口。
人与人之间总要有边界感,万一他不想和别人提这些事。
云郃看着他回了自己的座位,低头把脸埋在胳膊里。
教室里慢慢安静下来,他抬头准备……嗯?
桌上有块巧克力。
他下意识看向李明珠,余光却瞟见程朔望在看他。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一碰,程朔望若无其事地回过头,伸手在笔袋里扒拉着。
可能在找一支不存在的笔。
云郃盯着巧克力看了两秒,攥在手里,下意识想往兜里揣,随即又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两下撕开包装丢进嘴里。
巧克力在舌尖化开,云郃微微皱眉。
我操,好苦。
云郃看了眼包装纸。
85%。
怎么不苦死老子呢程朔望。
校内路灯陪着师生上了夜班儿,高中楼教室里的灯一盏盏灭掉,学生都从楼门鱼贯而出。
“都快点我要关灯了。”石泽正在前门外搂着墙,头探进来,手放在开关上准备随时关灯往楼下冲刺。
“班里就剩我俩了你着急个什么劲儿。”秦孟晨慢悠悠拉着书包拉链。
“俩人不是人吗晨晨。”
“这儿可能也就俩是人。”云郃把凳子倒扣在桌子上,突然从铁管儿里掉下来一个零食包装袋。
他捡起来,展开看了一眼。
嚯,生产日期是2012年,差不多十来年前了。
他路过垃圾桶顺手扔掉,出班门却没往侧楼梯拐。
“诶,不一块儿走了?”刚从前面关了灯的石泽跑了两步追过来。
“你俩先走,我去那边看看。”他向他俩摆了摆手,往相反方向走。
“那行,明天见哈。”秦孟晨扯着石泽胸口的衣服挤进人群就往楼下跑,“快快快,我作业写完了回去咱俩开把游戏。”
“我操,你别拽我,刚刚磨蹭什么现在又嫌我慢……”
看着那个跟自己身量差不多的背影进了办公室,刚跟过去门就开了。
差点停下的脚步又赶紧迈了出去,假装路过:“诶,内卷呢?”
“没,来拿手机。”程朔望似乎没对他的出现感到意外,看到他疑惑的眼神又补了一句,“回家路淹了,这两天打车,你等我有事?”
“路过,所以说你前两天是因为这个迟到。”说着云郃就继续往楼梯口走。
“差不多吧,骑车得绕路,半路闫老师把我手机截走了。”他步子往大迈了几步,赶上往楼下走的云郃,“我爸提前告诉她了。”
“哟,叔叔还整背刺呢。”云郃往下迈楼梯,两手全凭校服外套的兜兜着,懒若无骨。
“习惯了,小学时候在他班里更恐怖。前一天检查完我写的作业,后一天就说我没拿就是没写。”
他爹是小学数学老师。
云郃突然想到什么,自己乐得笑了一下,说:“叔叫家长是不还得学影分身。”
“一般让我写检讨,强调三段式写,第一段写原因,中间写反思,最后写保证。”
下了一楼,楼门大厅里挂着个大屏,用红字播放着密密麻麻的什么校训守则乱七八糟一大堆,厅里一直都不开灯,每到晚上都特别有氛围感。
云郃看向被灯光映成小红人的程朔望:“这么可怜?”
“还好吧,后来写习惯了。”程朔望回头看了眼滚动着的大屏。
云郃没接话,也不知道是无语还是无言的敬佩。
世界上怎么有情绪这么稳定的人,认识一年多了,话里全是习惯了差不多,难道本体是个三角板。
两人从楼门里出来,到校门距离不长,也都没再说什么,丝丝凉风吹得还挺舒适。
云郃去车棚里推了车出来,发现程朔望在门口没走。
路灯暖黄的光从斜上方打下来,云郃夜视能力不太好,程朔望背对着光,看起来有点糊。
那个人影跟自己招了招手。
云郃意外地挑了下眉,也向他挥了挥手:“走了啊。”
“嗯,拜拜。”
他看着他,从他刚跨上车,到融进人群,到消失在远处的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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