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看看你们，明天怎么个情况，你们都去吗？”
在家吃完饭的银巧儿，洗完碗，去了马秀兰家。
还没进马秀兰家的大门口，银巧儿的声音就飘了进去。
马秀兰在厨房，刚刚把吃过饭的碗放到了洗碗机里。
张女子怀里揣着只狸花猫。她看着平板屏幕，在上面指指点点。
听见声音，张女子起身出门。
“姐，进来。”
“来了。”
银巧儿进了屋，顺手接过马秀兰递来的板凳。
“张女子，你们明天几点去医院啊？”
“姐，我们9：00出发，9：30左右到，然后11：00离开医院。正好吃个饭就回来。”
“那也行，我们在外面吃过饭也就不打扰村长了。”
“就是，前面我还给姑娘这么说着呢。”
马秀兰接过话茬，坐在了银巧儿旁边。
这时，银巧儿拍了拍马秀兰的肩膀。
“今天白天江岚问我独立开户的事，我没说具体。主要是我现在也拉一屁股饥荒。还怎么指导别人啊。”
“没事呢，徐岚人好着呢。”
“主要是胡婶子闲话大得很。”银巧儿还有些顾虑。
“没关系，各是各。你不用管那么多。”
这边的银巧儿还在考虑一些有的没的；那边的胡文芳想要吃瓜的心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
两伙人各怀心思，只有马秀兰，还在纠结明天早上做什么饭。
夜晚就在每个人的各怀心思里悄悄溜走，第二天的日光仍旧同往常一样，落满大地。
“滴滴～滴滴～”
早班车在离张洼村很远的地方就开始鸣笛，听见声音的村民纷纷去路边等车。
生老病死一般都是人生大事。王丽萍住院了，按理说手头上没说的人都应该去看看。
所以看见张洼村村口一帮翘首以盼的村民，司机还有些懵圈。
“你们干啥去？”
等人全上了车，司机一边关车门，一边询问。
“你猜我们干啥去？”
“我可猜不着。”
司机眼睛盯着前方，对着认识的人插科打诨。
大巴车一路摇摇晃晃，走走停停，终于在早上九点到达了县城客车厂。
于是，刚刚落地的王秀凤一行人又赶去坐路过医院的公交车。
“今天感觉怎么样？”
早上天蒙蒙亮，王丽萍就睁开了眼睛。
听见动静，在隔壁床睡觉的张贤，也赶快起身，打算伺候王丽萍洗漱。
“今天轻松得多了，昨天人困得就好像一辈子没睡过觉似的。”
听见王丽萍的打趣，张贤觉得她今天状态的确比昨天好一些—起码会拿自己开涮了。
刚刚收拾停当没多久，穿着白大褂的医生领着一群学生，就浩浩荡荡地来查房。
查房间隙，张贤接到个电话。
“你们来了？住院部二楼？206。你们一直往前走就看见了。”
是张文俊打来的电话。
接完电话的张贤一回头，医生又带着学生浩浩荡荡离开了。
刚进病房的张贤听见门口有脚步声，一回头。皮肤黝黑的男人拎着大包小包进了病房，看样子也是来办理住院的。
“医生咋说？”
“说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
“那还好。你中午想吃啥？我去买。”
“还没想好，你给我买些桃子吧。我想吃桃子。”
“行，我去买。”
还没等张贤起身，张文俊等人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204、206！在这里！”
看见门口突然出现的三五人，张贤一时间也有些惊讶。
“谁呀？”
听见声音的王丽萍抬起头，看见门口来人，脸上也有些不自然。
“嫂子，你身体感觉怎么样？”
张老三老婆王秀芹拎着一箱牛奶，一袋水果大步走了进来。
见王秀芹的面上挂着关切表情，王丽萍眼里闪过一抹怔愣。
就是这迟疑的一秒，王秀芹接着开口。
“张贤哥，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家这个混不吝的，给你添麻烦了。”
说着，走到病床前的王秀芹一把把张老三拉过来。
张贤一时还有些分不清情况，他看向不远处的江远山和张文俊。
察觉到气氛有些尴尬，江远山开口。
“张老三觉得自己昨天的事做得不对，来给王丽萍道个歉。”
听见这话的张老三原本想要道歉的。
可话到嘴边，嘴唇嚅嗫了几下，没蹦出一个字。
王秀芹的脸色当场就变了。
“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什么？
王丽萍想说的话还没有完全蹦出来，王秀芹已经攥起拳头捶得张老三梆梆响了。
“你打我干什么？”
挨了打的张老三眼里憋着一泡尿，委委屈屈地看着王秀芹。
“你昨晚咋说的？”
王秀芹咬着牙，捏着张老三的耳朵使劲转。
“疼疼。”
张老三偏着头，一个劲地喊疼。
突如其来的这一幕，让病房里的人都傻了眼。
来办理住院的人东西一放，就打算坐在床边看热闹。
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事，匆匆忙忙往外走，边走还边回头看。
王丽萍原本眉头间带着抹不耐烦，见状瞥了眼张贤，又转头去看旁边的窗户。
这窗户可真是窗户啊！
张贤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看了看江远山，又看了眼张文俊。
“病房里保持安静啊！说话声音小点！别打扰病人休息。”
护士站听见声音的护士匆匆赶来，丢下句话。又扫了眼屋内，补充了句。
“病房里不让待这么多人，你们看望完病人快点离开啊！”
江远山朝人使了个眼色。于是，张文俊留在病房里，张贤跟着江远山到了走廊楼梯口。
“王丽萍怎么样？”
“还行，医生说没啥事了。我就想着再住两天，好好休息休息。”
“奥，那就好。”
听到消息的江远山点了点头。
“咋回事啊？这？”
看见张老三，张贤还有些纳闷。
“我昨晚去问张老三怎么个事，还没说两句他老婆就来了。”
提起昨晚的事，江远山一时打开了话匣子。
“反正他老婆厉害，一进门就开始骂张老三，说着还拿起了菜刀。吓得我急忙喊来了张文俊。”
时间回溯。
昨晚，张老三家。
“张老三，这做什么事都要有个理由，你药死人家梨树这个行为是不对的。况且你看人家不顺眼，那别人看你就顺眼啊？”
“我才不管你是个什么官呢！反正我喜欢这么做，你管得着吗你？你个包村干部不好好混你的资历，你管天管地，你还管得着我拉屎放屁？”
张老三这句话一出口，江远山有一瞬间地懵圈。
“张老三你像是吃了豹子胆了！你一天不给人弄些是非你就不安生，你要死啊你！”
随着一句暴怒女声的出场，江远山甚至看见张老三抖了一下。
直到女子进来顺手掐住张老三的耳朵，江远山才觉得他刚刚没有看错。因为张老三的脸好像白了一个度。
“我今天要捅死你，你一天除了给我捅娄子，你还会干啥！”
女子一边说话，一边去拿案板上放着的菜刀。
看见这一幕，江远山后背直接起了一层冷汗。
“妈妈妈呀，这可不行啊！”
边说话，江远山边上前去制止。
“领导，你别拉我，我今天非要把这个怂给攮死！”
女子咬牙切齿，被擒住的张老三龇牙咧嘴。
“老婆，老婆，我错了。老婆，你松手，你松手，我疼、疼疼疼疼。”
看见张老三全然没有先前一副理直气壮的表情。江远山张了张口，不知道说啥。眼下的江远山觉得自己走也不对，觉得自己留下也不对。
于是，手足无措的江远山摇来了张文俊。
眼下，江远山和张文俊站在院子里手足无措地看着王秀芹火力全开地收拾着张老三和张老大。
“老大你也真是的，叫你一声大哥，你就要有大哥的样子。我不在的时候，张老三把天捅破了你也不管吗？还敢给人家地里下毒药，还对我丽萍嫂子挥拳头，你真是喝了两嘴马尿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把自己说生气的王秀芹起身，又干脆利落地朝张老三脸上甩了两个巴掌。
张老三躲都不敢躲，只能委屈地一抽一抽地啜泣。
江远山一看这情形，瞅了眼张文俊。
“她老婆这么彪悍？”
“你以为呢？”
张文俊回看了江远山一眼，江远山觉得自己现在都不敢呼吸了。
抬头一看，被张文俊薅过来的张老大也像个鹌鹑一样窝在沙发上。
江远山想笑又不敢笑。
“俊哥，麻烦你明天一早把我们往医院送一下。我和张老三去看看王嫂子怎么个情况，再去道个歉。”
“啊，行，那明天7：00走哈！”
张文俊说完这句话，如临大赦。
“那我们就先走了，你们也好好休息哈！”
说完，张文俊带着江远山离开，张老大紧随其后。
“他老婆真厉害！”
“嗯呢，听说是一个酒店的经理，训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妈呀！”
两个大男人唏嘘一下，转头各回各家。
张贤听完，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
“嫂子，你也知道我家这个先人。脑子里缺根筋，想啥做啥，也不考虑后果。”
坐在病床前说完这句话的王秀芹，也不等王丽萍开口。
“嫂子，这是你住院张老三的一点心意。然后你家地里的土和树，张老三都会换。嫂子你别急，明年你家那片地，肯定都能结得出果子！”
王秀芹从钱包里拿出一沓钱，看样子有个一万，王丽萍都有些震惊了。
躺在床上疲软的王丽萍第一时间没有拦得住，王秀芹已经把钱放进了被窝里。
“这不行，这不行。”
其实人大多数时候不需要对方给予多么珍贵的东西，反而需要一个态度。
王秀芹这次带着张老三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来医院。言辞诚恳，态度端正地道歉，王丽萍心里的气已经消的七七八八了。
外加上张老三那张不对称的脸颊、泛红的耳朵，以及一双哭过之后明显肿起的眼睛。王丽萍闭着眼都能想到张老三以前经历过什么事。
只是王丽萍没想到，王秀芹竟然会带着钱来。
“秀芹你赶快拿上！这太贵重了！”王丽萍还在努力推辞，王秀芹却死命按着王丽萍的手。
“嫂子，没事没事，就当你的医药费和补品费。”
这边的两个人还在拉扯，那边的王秀凤一伙人又七嘴八舌地进来了。
“我前面就说是这一栋楼，你们非要往前面走！”
“一般住院部不都在这里面吗？”
“张贤电话里讲得清清楚楚的你们不听，非要你觉得。”
“丽萍，怎么样啊？”
看见病房里站着的王秀芹和张老三，大家有一瞬间的噤声。
撇见来了这么多人，王秀芹眼疾手快，把钱又塞回了王丽萍的被窝里。
王丽萍见状，只能把钱先压在大腿下面。
“我差不多了，婶子，你们咋都来了？”
“呦！这不听说你住院了，我们都来看看你。哟！秀芹也在啊？”
王秀凤看见王秀芹，大大方方打了个招呼。
“婶子，你们来了啊！”
王秀芹脸上堆着笑，开口。身旁的张老三委委屈屈跟着一句。“婶子。”
对张老三的话充耳未闻，王秀凤转头去和病床上的王丽萍搭话。
见来的人渐多，王秀芹找了个借口带着张老三离开。
出了医院门的张老三拽着王秀芹的衣服，活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
“饿没？带你吃饭。”
王秀芹挑了挑眉，转身问张老三。
“饿了。”
张老三一开口，眼泪和鼻涕一块下来了。
王秀芹见状，好气又好笑。
“你哭啥，要不是你头脑发昏，我能这么对你吗？”
张老三抹了抹眼泪，不说话。
“走吧，带你去吃饭，你想吃啥？”
“想吃青海人做的兰州拉面！”
“你还挑上了，有得吃就不错了。”
说完，王秀芹和张老三的身影隐匿于医院门口来来往往的人流中。
天上奔涌的白云像棉花一样，蓝蓝的背景像是画布，每一帧都是限定画面。开着车的张女子疾驰在宽阔平坦的大路上，她带着银巧儿和张琦，还有徐岚，目的地直奔县医院。
“咋回事啊？他们两口子咋来了？”
江远山和张文俊在楼道等着张贤。张贤正把街坊邻居带来的东西往柜子里放，一边放还一边念叨。
“婶子，你们下次别买这些东西了，人家护士不让病房里放很多东西。待会你们走的时候，一人顺走一箱！”
“我们才不要呢，这好不容易拎回来，又哼哧哼哧带回去？也不嫌累的慌！”胡文芳闻言，颇为嫌弃地说了一句。
王婶子只是坐在凳子上，开口笑了笑。又转过头去听王丽萍和王秀凤的对话。
妇女们都在病房里唠家常，一帮男的全在楼道。
“宝儿说今天大学生来，我们要回去看着给安排一下。你把你老婆照顾好，有什么事就打电话。”
江远山说完这句话，拿出一盒烟塞给张贤。临走前，张文俊掏出200块钱，强硬的塞进了张贤的怀里。
“你这是干啥？”
看见钱，张贤有些恼火。
“拿着，我们的一点心意。”
“不需要！”
楼道外的三人在互相推搡，病房内也不逞多让。
“哎呀！婶子，你们来看我就行了，给钱干嘛啊？你们挣钱也不容易！”
“你挣钱就容易啊！”
王秀凤不听王丽萍的话，拿出一张五十的，直接塞到了王丽萍手里。
胡文芳和马婶子见状，也一人掏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50元。
胡文芳在心里咬牙切齿。
这么多年了，她就知道王秀凤这个老家伙肯定会来这么一遭！唉！幸好她早有准备！
看见这一幕，王丽萍感觉自己的泪腺又要开始工作了。
“不说了，你好好养伤，好不容易进趟城，我们几个老家伙去逛逛。”
说着，王秀凤起身打算出门。
“去哪逛啊？这么热的天！把饭吃了再走！”
送走江远山的张贤，手里拎着两袋盒饭。
“婶子，来凑合垫吧两口！”
“哟，这个张贤又乱花钱。”
马婶子见状，拍了张贤一巴掌。
张贤给王丽萍杯子里接了杯水，然后给几个婶子一人分了一盒盒饭。
“你这么些够不够？”
“够了够了！”
给了王丽萍多半碗，张贤便打算喂王丽萍。
几个老人在旁边，王丽萍面上闪过一抹赧然，有些不好意思。
“我手又没断，你给我！”
“我喂你，你两口吃上！”
张贤表情一脸严肃。
王秀凤几人默默对了几下视线，默契地没说话。
这边的盒饭还没有吃完，那边的张女子便带着几个人进来了。
看见徐岚，胡文芳的表情立马切换。
徐岚扫了眼胡文芳，也假装没看见。
张女子挨个问了一圈人，屁股还没坐下，王秀凤就提出了要离开。
送完王秀凤的张贤刚进病房，张女子等人也提出了告辞。
张贤只好又去送客。
这边的张贤一个上午没落脚，不料张洼村的张宝儿也是一样。
张文俊叔临走前丢下了村委会的钥匙。
张宝儿将江梦一行人中的女孩子安排在了村委会前不久开辟出来的民宿里，男生安排在了自己家的偏房。
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中午。于是，张宝儿领着一行人去马秀兰家吃饭。
王秀凤想着来县城一趟，顺便买几件认亲宴上穿的衣裳；马婶子的衣服有自己的女儿买，她也只是随便看看；只有胡文芳觉得挂的这些衣服这个她也爱，那个她也喜欢；可是想想自己的养老钱，她只能歇了心思。
于是，给自己和银巧儿一人置办了一件衣裳的王秀凤，心满意足地坐上了回家的大巴车。
张女子带来的银巧儿出了医院门口，就去给张琦和王秀凤买衣裳；徐岚则是去了婚姻登记处领号；张女子油门一踩，去了菜市场买马秀兰需要的菜。
三个人各有各的行程。
医院里好不容易坐下的张贤，拿起王丽萍的杯子就开始狂喝。
“你打算吃些啥啊？”
见张贤一个上午一口饭未进，王丽萍开始询问。
“不知道，没胃口。你休息休息，我去给你卖桃子。”
丢下这句话的张贤刚走到门口，又折过身来，笑里夹杂着无奈。
“喏，江远山和张文俊给的，你拿好。江远山还放烟盒里，我真是服他。”
这句话提醒了王丽萍。
“你看！”
说着，王丽萍把张贤叫过去，轻轻掀起被子一角。
里面好好的一叠钱夹杂着零散的几张五十一百的。
“咋回事？”
看见巨额数字，张贤皱眉。
王丽萍把前面发生的事娓娓道来。
张贤把带有余温的钱装起来贴身带着。那一刻，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一直以来当着张洼村的村长，竟然忘了被乡里乡亲帮扶的滋味。
昨晚还在质疑自己以前当村长的决定究竟是对还是错。可今天王秀芹的出现，让张贤有了一瞬间的茫然。
可惜这种胡思乱想的时间没有持续多久，又一波人开始到访。
于是，一个下午，张贤就开始不停地接送客人。
外加上王丽萍还需要挂水，张贤还得时刻注意着呼叫护士换水。
晚上，张贤这边忙得是一沾枕头就着；张洼村那边却开启了大展宏图的愿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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