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秀兰早上一睁眼，就开始给掌柜的做饭。
昨晚张文强说想吃焪馍馍。马秀兰觉得这简直是易如反掌。
将糖萝卜和土豆分别切丝，丢进两个容器里。容器里加入面粉及调味料，少量多次加水。等面粉吸水变成絮状且挂在切丝的萝卜和土豆上时。起锅加水，将它们上蒸笼。
另一个火上，马秀兰开始爆炒多余的切丝土豆。
等到土豆丝大火出汁 放入调味料，加少许水焖煮后，配焪馍馍的下饭菜便准备好了。
等时候差不多，挂着面的土豆丝不夹生，便可以出锅。
马秀兰取出一部分晾凉之后打包给了张文强；另一部分，留给了自己。
张文强吃饱喝足后，背起行囊去了城里的工地。
马秀兰给门上挂了锁，转身去了张奶奶家。
张奶奶家。
张宝儿还没来得及出门，马秀兰已经到了。
“宝儿，我看看你把东西放哪里着呢？”
马秀兰从厨房门口探进头来，张宝儿正在揪面片。
“哟，你这面片做的不错啊！”
看见锅里滚动的红绿相间，色彩搭配养眼的汤面。马秀兰一时有些惊讶。
“嗨！凑活着弄得！婶子你稍等我一下。”
把手里最后一根面揪完，张宝儿开始做善后工作；见厨房里没什么忙的，马秀兰转身去了堂屋。
“我不急，我去看看张奶奶去。”
揪面片的工艺不复杂。
温水加盐和面，把面和成絮状，揉在一起；等表面光滑切成拳头大小的面团；将面团揉成个圆饼，擀至一厘米厚，加上食用油使两面不沾连，盖上盖子密封。
将土豆切三角圆片、西红柿切丁、打上两个鸡蛋在碗里。
起锅烧油，油热放入鸡蛋，等鸡蛋凝结之后拨拉到一边，放入西红柿；等西红柿出沙之后和鸡蛋炒匀，取出备用。
锅里加油，下土豆片，加调味料，翻炒后加水；水开将面饼切条，抻薄后拇指食指相对，揪面入锅。
等面揪完，加入放置一边的西红柿鸡蛋；菠菜切段丢进去，放入调味料，加少许酱油；等汤沸后，色泽鲜明，红绿相间的揪面片便做好了。
张宝儿舀了一碗出来，剩余的分装好。
马秀兰大概扫了一眼屋里屋外。看得出张宝儿今日起了个大早。
张奶奶的脸也洗了，手也擦了，嘴也润了。
不多时，张宝儿端来一碗揪面片。
“婶子，我做的揪面片尝一碗。”
“我不吃了，我刚从家里吃过饭来的。”
这个时间点，张宝儿也不跟马婶子客气。
“那行，婶子，我也不跟你谦虚了。我奶奶的饭留在厨房炉子上；早上给喂着吃过饭了，婶子你中午给我奶喂一下面片，下午我就回来了。”
说着，张宝儿拿着包匆匆出门。
马秀兰点了点头，表示知晓。
“张奶奶交给我你放心，你快去忙，注意安全啊！”
话音还没有落地，院子里已不见了张宝儿的身影。
“张大姐，你有什么要的没有？”
张奶奶现在情绪好多了，眼珠还会随着人的活动而转；不像一开始，整个人看见别人，眼睛里就淌眼泪。
“张大姐，你等我，我去家里拿个针线，然后和你一起待哈！”
说完，见张奶奶没反应，马秀兰赶快回了趟家。
既然张宝儿今日把张奶奶托付给了她，那她一定不让张奶奶渴着饿着。
马秀兰的掌柜的和张奶奶身前的儿子关系好；马秀兰的婆婆和张奶奶关系好；马秀兰的女儿张女子和张宝儿曾经是同学。
这么多关系下来，马秀兰也很认可张宝儿一家人。
农村人打交道，就是一个人品。
人品好的人家，打交道的人就多；人品不好的人家，打交道的人就少。
这是马秀兰多年以来信奉的一句话。
张奶奶现在说话是个问题，只有极少数情况下会用手比划。
比如说解手、喝水、吃饭。
其它时间，张奶奶只是躺着。
有时候会盯着人看，也有时候会望向虚空。
将东西拿了过来，马秀兰坐在张奶奶旁边。一边做针线，一边听着手机里的有声小说。
马秀兰这边专心干着手里的活，张宝儿家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悄悄推开。
见堂屋里进来了人，张奶奶手指着门口，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只能嗯嗯啊啊。
“张奶奶你上厕所呢吗？”
马秀兰还没理解张奶奶的意思，她下意识以为张奶奶想要小便。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干啥着呢！”
“妈呀！”
马秀兰猛地听见安静的屋子里有人说话，吓了一大跳。
转身，是同村的胡文芳。
胡文芳和张奶奶她们差不多大。她有空也经常来看张奶奶。
“胡婶子，你吓我一大跳。人吓人，吓死人啊！”
马秀兰心有余悸，胡文芳倒笑地开怀。
“不会吧！我来看看我的老姐妹怎么个情况。”
“加就你眼睛看到地这么个情况呗！”
端起桌边的杯子，马秀兰用棉签沾了些水，给张奶奶润了润嘴巴。
胡文芳拿起马秀兰放在一边的鞋垫，左右看了看。
“你这鞋垫做的好啊！我现在眼睛麻了，做不了了。但凡年轻一些，我也做它个十双八双的。”
听见这话，马秀兰笑了下。
“你听我胡婶子谦虚的，我看那虎头枕头你也没少做。”
提起这个话题，马秀兰像是想起了什么，她看着胡文芳。
“胡婶子，虎头枕头、虎头帽子和虎头鞋你有空多做一些呗！别人给你啥价我啥价我买了给我张女子留着，等她生小孩给小孩用。”
“你家女子找下婆家没有？”听见这话，胡文芳有些八卦。
“没呢！胡婶子，你给介绍一个！”
“人家研究生，能看得上我介绍的吗？”
“那感情的事谁能说的上？”
“反正女子结婚的不急，我给她有空了就做一套。”胡文芳胸有成竹地说。
“那就这么说定了哈！”敲定这件事，马秀兰纳鞋垫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唉，你听说了吗？三虎子昨晚又打银巧儿了！”胡文芳凑到马秀兰面前，悄声道。
“妈呀，我没听说，严重吗？”马秀兰停下手里的活，小声问。
胡文芳瘪了瘪嘴，摇摇头。“听人说反正不怎么好。”
“啧，这天杀的三虎子。”马秀兰叹了口气。
“唉，我还听说今晚开会村长要让你当那个村里厨房的厨师长？”胡文芳眼里闪过一抹试探。
马秀兰手里的活没停，闻言笑了下。
“主要是村长想找个做饭的人。然后正好我家种的地少，我一天就给婆婆做个饭，村长就想着说我一样做饭着呢，多做少做不是个做啊！就选我了。”
说着，马秀兰停下手里的活，换了个话题。
“来，我们给张奶奶换个姿势。”
“行，你扶好，我把枕头垫在后面。”
胡文芳也有眼力见，和马秀兰一番折腾下来，张奶奶现在也算是可以靠着被子稍稍坐一下了。
接着，马秀兰无缝切换前面的话题。
“正好村里的包村干部经常吃饭吃不到点子上。因为他回去还要自己做，往往是水开了饭没下锅又被人叫走了。村长就想着我把饭做上，然后大家交个钱。谁家老人，上学的娃们要吃也就吃来了。这样大家干农活就都不操心家里这一口子了。”
“奥，这样啊！”胡文芳了然地点了点头。
“那你能挣多少啊？”
“挣多少还说不上，村长的意思是现在吃饭要钱，等以后村里的梨园发展成规模就不要钱了！”
“那得等到啥时候啊！”听见这话，胡文芳有些想笑。
村长这饼画得真圆。
马秀兰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正好快到饭点了。
“胡婶子，等我哈，我去厨房端个饭。”
把张宝儿留在厨房里的饭端到张奶奶手边，马秀兰开始给张奶奶喂饭。
“哟，秀兰，这是你做的吗？”
“这是小宝做的！”
“小宝能做饭了？”
“那还不是逼的。”
坐起来吃饭的张奶奶只是像个小孩一样机械地咀嚼。或许她知道这是小宝做的饭，或许她不知道这是小宝做的饭。
眼瞅着到饭点了，胡文芳也要回家做饭。完成任务的马秀兰便随胡文芳一道出了张宝儿家的门。
“走，秀兰，去我家吃饭。”
“不了，婶，这两天文强来着呢！今天刚走，家里头剩的饭我得打扫一下，等下次的。”
“秀兰你就谦虚的。”
和胡婶子分开，马秀兰回家，把剩的焪馍馍和土豆丝一热 。
吃完后涮了碗，又把家里打扫了下。
马秀兰在拖地，门外的张宝儿拎着一袋子水果走了进来。
张宝儿前面下车到家，看奶奶睡着了，留的饭也都吃完了，婶子甚至连碗都洗了。
为表感谢，张宝儿拿着城里买的水果就去马婶子家。
“秀兰婶子，谢谢你今天照顾我奶奶。”
“哟，宝儿啊！你这么早就回来了？”
“是呢，事不多，我就来了！”张宝儿把一袋水果放在桌子上，马秀兰看见还有些生气。
“这个宝儿，钱不留着给你奶奶买东西，尽买这费钱的玩意。”
“没事呢，婶子，谁的嘴不是嘴啊！”
见马婶子在忙，张宝儿留下东西就转身回家了。
马秀兰看着桌上的水果，心里不是滋味。
宝儿一分钱当两分花，还给自己买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唉！
见奶奶还没有醒来的征兆，张宝儿便带着驱鸟器去了梨园。
将驱鸟器放置在合适的位置，张宝儿打算明天来看看效果。
昨晚通知今晚在村委会开会，张宝儿打算先回家做饭。
回家路上的张宝儿听了一耳朵银巧儿嫂子被家暴的事情。张宝儿心里还很气愤，银巧儿嫂子那么好的人，怎么看上三虎子那样打女人的男人！
转眼间，日头西沉，各家各户的人零零散散都到了村委会。见人来的七七八八，张贤便开始了。
“最近我们领导班子有个想法，想来想去还是给大家通知一下。我们打算成立一个小饭堂，也就是村食堂。
这个村食堂初期呢，就是给村上的干部、村里年满60岁及以上的老人、村里正在读书的孩子设立的。当然，谁家大人来不及做饭吃一口也行。
因为是初期，所以我们打算先试一试。做饭的厨师呢，初步定了张文强的老婆，马秀兰；吃饭的地方呢，就在马秀兰家；所以这里呢，也会给马秀兰一些补偿，一个月2000块钱工资。
吃饭的价格呢，老人小孩一个价，无论大小，统一一顿饭6元；大人一个价，一顿饭8元。目前主要管中午晚上，特殊情况也管早上。
大家交的钱会用来买食材，外加支付马秀兰的工资。如果钱有剩余，那么归村委会，村委会用来建设民生；如果钱不够，那么村委会就垫付。”
话到这里，人群里有些骚动。
“又说这没屁格愣嗓子的事，办的起来吗你就说？上次授粉吃大席的钱但是借的，现在又搞着。真是闲的！”
“可是上次授粉，村委会没赚到钱，你也没赚到吗？你多多少少揽了十几二十块吧？”
下面人群里杂七杂八的声音出现，村支书张文俊清了清嗓子，接着开口补充。
“大家安静一下，为什么是初期呢？因为我们就是试一下。如果成功，那就找个地方盖个食堂。这样的话，假如张洼村以后来了游客，来旅游摘梨，起码还有个吃饭的地方。如果不成功，那其实也花不了多少钱，对吧？”
现场安静了一瞬。
“如果大家有意见，那就发言表决；没有意见，那就举手。赞同举手，反对不举手！”
人都有从众心理，见周遭人不表态，前面人群里小声嘟囔的便也哑了火。
张贤的这句话说完，张晓萍开口补充。
“等一下，马秀兰一个人做饭的话，需要馍馍或者面条牛筋面之类的，还可以去银巧儿那里取货！”
突然被提及的银巧儿，瞬间感受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数道目光，还有些不好意思。
一进门，就有打量的目光看过来；眼下接受这种带有善意的目光，还是第一次。
“不止这样，如果村里哪天吃饭的人多，左邻右舍你们婆娘们有闲着的，就都去帮忙。相互之间把工时记上，年底给你们折现！”张贤开口。
“你说女性不就行了，还说婆娘，多难听！”王丽萍坐在下面，貌似讥讽地开口。
张贤看了眼王丽萍，没说话。
旁边有人目睹了全程，偷偷笑出了声。
张贤这个耙耳朵。
“既然这样，那大家就举手表决吧！”
见村里多数人举手通过，张贤便当场和马秀兰签了合同。
“合同大家传着看一下，没问题我就代表大家签字了。”
等马秀兰签完字盖好手印，村食堂这件事也算是开了个好头。
起初，大家谁都没想到村食堂可以一直干下去。而最初设定的2000元钱，也很快提高了上限。
目前张洼村的所有村民，都认为这是一场虎头蛇尾的会议。
村里会议最后，张贤还是要对近期个别家庭的现象批评一下。不点名，但大家心里清楚。
“张洼村种了好几年的梨树了，以后我们就是要走新型农村的路子，要靠梨树梨园来带动我们的发展；什么种植业旅游业之类的，我们大家都要尝试。
这个前提呢，说得小一点，家和万事兴；说得大一点，那就是攘外必先安内。
反正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
一个家里头，男人不作为，只知道喝烂酒、烂喝酒，那么这个家基本上就算完了。
男人的本事，使给外人才算；使给枕边人，也就是个沫沫子。”
说着，张贤捏了个小拇指尖尖。
说完这些，张贤通知散会。
村里众人伴着夜色，三三两两结伴回家。
星星嵌在夜空，凉爽的风拂过来人的脸。
银巧儿忽然觉得，今夜的风格外地轻柔。
当然，也有人骂骂咧咧。
“狗日的张贤就会霍腾钱，搞得什么劳什子授粉活动上的八冷八热席面钱还没个影呢，现在又搞他爹的什么破食堂！真是闲的！”
嘟嘟囔囔的话消散在了夜色里，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你不私底下说，当面那不指名骂三虎子呢嘛？”
“他打媳妇我还不能骂了？把他个狗日的。”
张贤一边给村委会会议室锁门，一边对着王丽萍说话。
知道张贤眼里揉不进沙子，王丽萍便没说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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