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闲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看着黑板发呆。
哪怕他刚刚在宿舍洗了个澡，现在也才四点不到，教室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空调嗡嗡的声响。
他想起自己在宿舍楼下跟李烨说的那句话，对自己突如其来的直白感到羞耻又疑惑，自己什么时候变成说话这么直接的人了？一个男生，说这种话，不觉得别扭吗？
好在李烨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很善解人意地用力“嗯”了两声，然后很给面子地说：“我也想跟你再熟一点。”
想到这，他又有些欣慰，起码自己不是一厢情愿地想把李烨变成好朋友。
由于怕被别人看见屏幕上的裂痕，以往到教室后他都不会玩手机。但今天没人，他也无事可做，便把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开始打游戏。
学校没有网络，信号也不怎么样，不过这不妨碍他玩游戏。因为他玩的都是单机游戏，不需要网络，随时随地都可以启动，方便又快捷。
当然，只玩单机游戏肯定是有那么一点不便的。因为同龄人玩的大部分都是moba，fps，或者二游。他一个玩单机的，跟别人没有一点共同话题，偶尔别人问他玩什么游戏，他还要扭扭捏捏地说出那些鲜有人知的游戏名。极少数情况下他说的游戏有人听过，也早就成了别人的童年回忆。
他玩单机的原因也很简单，刚拿到智能手机时，他家没有网络，流量又要省着用，他只好玩些消耗不多的单机游戏。
玩着玩着，同桌兼舍友何嘉乐给他发来一条消息。
【何嘉乐】你到学校没有啊
【何嘉乐】今天我过生日，我先叫了点外卖，有点多，你等下帮我拿点进去呗
【何嘉乐】晚自习下课还会有麦当劳
秦闲拍了张黑板的图片过去。
【忙】【图片】
【忙】已经在学校了
【何嘉乐】？？？你怎么这么早
“秦闲，你怎么这么早？”
一个问句伴着何嘉乐的消息一同出现，秦闲愣了愣，还以为微信消息自带声音了，接着才抬起头，看向教室门口那个问他话的同学。
同学名叫蔡子杰，跟秦闲不熟，问这一句估计只是礼节性地打个招呼。
秦闲对蔡子杰撒了个谎，说自己来学校补作业。蔡子杰信了，没再说什么，回自己的座位收拾东西。接着秦闲再低头回复何嘉乐。
【忙】我来学校补作业
【忙】黄江汉留的太多了
【何嘉乐】那好吧，我去找别人
【何嘉乐】作业写完给我抄
秦闲轻笑了一声，何嘉乐成绩比他好一点，连他的作业都敢抄，估计是一点都没写病急乱投医了。
回复完信息，由于教室里有人在，他便没有再玩手机，而是拿起语文练习册，开始看练习册上的小说。
看了没多久，扣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又震了一下，他把手机翻面，看到李烨给他发了条消息。
【李烨】看门口
秦闲抬头望向门口，看到戴着眼镜的李烨笑盈盈地看着他，右手正把手机往口袋里放，左手拎着一个小卖部的塑料袋，轻轻抖了抖，示意秦闲过来。
秦闲听话地起身去了教室前门。李烨把袋子打开，对秦闲说：“我刚去小卖部买了点零食，你看看有没有想吃的。”
袋子里装着两条水果糖，两大包猪肉脯，一根冒着冷气的巧克力味甜筒，还有几支笔和一包纸巾。
李烨其实有点担心，他给秦闲买零食，说是为了还秦闲的情，但其实不完全是。还是因为他觉得秦闲的家境比他的差，他心里有一种愧怍，总觉得应该补偿点什么。但他又害怕自己的补偿会戳到秦闲的自尊心，招来秦闲的厌恶。
但好在，秦闲没拒绝，而是对李烨说：“我想吃猪肉脯，但是一两片就够了，不用这么大一包。”
刚巧，出教室打水的蔡子杰见到李烨和秦闲两个人头凑在一起看着一个塑料袋，疑惑了两秒，然后问道：“你们两个认识啊？”
李烨听到声音，一时间没能在记忆中搜寻出声音的主人，抬起头，略微有些意外地看见了自己分班之前的同学的脸。
他愣愣地看着蔡子杰，蔡子杰好奇地问他：“你们怎么认识的？”
一旁听着的秦闲这一刻突然有些紧张，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害怕，害怕李烨把他们两个是街坊的事情说出来。
李烨笑着打了个哈哈，说：“反正就是认识，怎么认识的你别管。”
秦闲松了一口气。
蔡子杰也把头凑上来，又问李烨：“我也想吃零食，能不能给我一点？”
李烨本来是打算只给秦闲的，但转念一想，自己买了这么多，秦闲又只要这么一点，剩下的吃不完，不如多分点出去。
而且蔡子杰跟他再怎么说也当了一个学期的同学，好歹有一点同学情谊。
所以他说：“可以啊。”但马上又补了一句：“不过得等秦闲拿完你再拿。”
秦闲压下心里的受宠若惊，朝李烨笑了笑。
蔡子杰佯装介意地问：“为什么？这不公平。”
李烨知道蔡子杰并没有真的觉得不公平，便朝他笑笑，然后一脸理所当然地说：“因为我们两个情比金坚。”
秦闲闻言，很配合地用右手揽住了他的肩膀——李烨身体僵了僵，想挣脱，但最后还是忍住了——一本正经地说：“对，情比金坚。”
蔡子杰的视线在两人脸上逡巡，最后撇下一句：“百年好合。”
秦闲和李烨一起笑了，李烨骂蔡子杰“神经病”。
秦闲和蔡子杰先后拿了点零食，蔡子杰回了教室，秦闲没有跟着回去。李烨把那根甜筒拿出来拆开，边吃边问秦闲：“还有什么事吗？”
“今天我同桌过生日，晚自习下课会有麦当劳。”秦闲跟他说。
李烨不明就里：“你是想让我羡慕吗？”
“我是在问你想不想吃。”秦闲说，“你要是想吃的话我就帮你找他要一点。”
李烨咬了一口甜筒，沉吟了一会儿，回答道：“我跟你同桌又不认识，你把他的东西给我吃不太好吧。”
“我可以少吃一点。”秦闲说，“如果他愿意给你的话就更好。”
李烨本想说“你对我不用这么热情”，却又想起秦闲说的那句想跟他更熟悉一点，斟酌片刻，回答道：“那好吧，谢谢你，也帮我谢谢他。”
“那晚自习下课你在宿舍等我。”秦闲说完，朝他招招手，转身进了教室。李烨也回了自己班。
吃完那根甜筒后他有些意犹未尽，又拿出一条水果软糖，上下晃了晃，然后动作很轻地往手上倒，满心期待地猜测第一颗会是什么味道。
每次吃这种糖的体验都有如开盲盒，就像《阿甘正传》里那句经典台词，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味道。
一颗糖咕噜噜地从糖筒里滚出来，李烨定睛一看，是绿色的，青苹果味。
五点左右，吕宏远提着一袋外卖进了教室，他把外卖放到桌上，李烨看了看，好家伙，又是麻薯。
李烨以前没吃过麻薯，更直白地说，他甚至不知道有麻薯这种东西。然而跟吕宏远做了同桌后每次回学校都有的吃，万一哪天吕宏远没带麻薯来，他可能还会不习惯。
吕宏远坐下后连麻薯都没吃，一直盯着李烨，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李烨被盯得发毛，也不敢拿他的麻薯了，怔怔地问他：“你有什么事吗？”
吕宏远叹了口气，怅然道：“少男心事，你不懂。”
李烨的嘴角抽了抽，说：“你还在想徐思彤呢？”
“不想不行啊，我感觉我这几天跟着魔了一样。”吕宏远拿出一个麻薯，愤愤地咬了一口，小声说，“我就记得她把奶茶递给我的时候笑得特别甜，商场里那么多人好像都变成背景板了，我都眼睛里真的只有她。”
“回家之后我想让自己冷静冷静，说没准只是她那天化了妆太好看了而已。但我发现我根本控制不住，我一有空就去翻她朋友圈，哪怕她以前发的很随意的穿着洞洞鞋上大街的照片我都觉得好看，她跟朋友用丑陋的特效拍的照片和视频我也觉得可爱。哪怕她发怨气很重的文案我也只想安慰她。”
“我就确定我是真的喜欢上她了，但是我也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只知道从那天开始我就一直想赶紧回学校，因为我在家不敢找她聊天，朋友圈也只敢点赞不敢评论，到学校之后我还能假装去找她周围的男生说说话，顺便给她点东西吃。”
“她怎么还不来啊。”
李烨默默地听，等吕宏远说完，他把没吃完的软糖递给吕宏远，说：“别想那么多，吃颗糖缓解一下。”
吕宏远倒了一颗糖出来，吃完麻薯之后把糖塞进了嘴里，特别用力地嚼着。李烨端详了一会儿吕宏远的神态，确定他除了忐忑之外没有其他的情绪了，就没再管他。
不久之后，徐思彤到了教室，李烨本来没什么反应，但吕宏远一个劲地摇他手臂，搞得他在座位上左摇右晃。李烨有些好笑，问吕宏远：“你想干嘛？”
“我想去给她吃点东西。”吕宏远看了看自己的麻薯，“但是我不敢去。”
李烨也不知道这种情况该怎么办，所以他没有怂恿吕宏远，也没阻拦吕宏远，让吕宏远自己酝酿。
吕宏远在座位上挣扎了许久，最后还是拿起麻薯，大义凌然地朝徐思彤的座位走了过去。
晚自习下课，李烨是一个人回的宿舍。吕宏远说今天下午太丢脸了，要去操场散散心。本来他想拉着李烨一起的，但李烨拒绝了，因为他答应了秦闲要在宿舍等他。
其实李烨觉得吕宏远并没有特别丢脸，他看到徐思彤吃了吕宏远的东西，还主动跟吕宏远聊天了，就算吕宏远自己太羞涩，一直不敢跟徐思彤对视。
他呆呆地站在宿舍楼走廊上，边看风景边等秦闲来找他。从半人高的围墙里往外看，能看到浅灰色的夜空上挂着一轮皓白的月亮。
他站了几分钟，身后传来一大堆人起哄的声音，先是怪叫，然后唱起了生日歌。
可能是学校的空气和土壤有什么魔力吧，总之只要是在学校为同学庆生而唱的生日歌，通常都不会落在调上，这一首也不例外，听着像是月圆之夜狼人变身时的鬼哭狼嚎。
生日歌结束之后有人大喊：“105班何嘉乐生日快乐！！！”
然后五班的很多男生跟着一起大喊，接着又发出类似于猩猩敲打胸脯时发出的奇异的嚎叫。
李烨转身，看到了同样在人堆里但是没有大喊大叫的秦闲。秦闲也看见了他，眼睛一亮，手上拿着两个麦当劳的小盒子朝他走了过来。
李烨朝秦闲歪了歪头，笑了笑。秦闲从人群中走到他眼前，也朝他笑笑，说了句：“久等了。”
他们两个在墙角蹲下，秦闲把小盒子打开，露出里面的鸡翅鸡腿鸡块薯条，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塑料手套，递给李烨，说：“本来我是想给你拿一个汉堡的，但是他们人太多了，我就没抢。”
“没事没事，这么多已经够了。”李烨戴上手套，“话说你吃过了吗？”
“我吃过了。”秦闲站起身，“要不你拿回宿舍吃吧，我走了？”
李烨不太想拿着这些东西回宿舍，到时候舍友问他哪来的，他会说隔壁班有人生日。然后舍友会问他怎么跟过生日的人认识的，他又要说不认识。再之后舍友会问他不认识为什么还能有吃的，这样他解释起来就很麻烦。
因此，他用没戴手套的那只手扯了扯秦闲的衣角，问秦闲：“你是急着回宿舍干嘛吗？”
“其实没什么事干。”秦闲说。
“那你就别回去了呗，在这里陪陪我。”他说，“你也再吃一点吧。”
秦闲闻言，重新蹲下，对李烨说：“那你没吃够可别怪我。”
李烨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拿起一个鸡翅，说：“你可不一定抢得过我。”
“真的假的，难道你很能吃？”秦闲笑了。
皎白的月光从围墙和天花板的空隙中间倾洒下来，落在两人身前，照亮了那两个张着嘴的小方盒。
[猫头][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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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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