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敢?”宣漫枳横跨一步,站到江醉玉面前,目光直直地看着蓝岱:“你在院子里装了监控,是吗?”
所以才能那么快赶来。
蓝岱扬眉:“是又怎么样?”
“……”宣漫枳觉得浑身冰冷,不想再跟她为此事争论,径直道:“房子产权在我名下,是十八岁生日的时候,你和爸爸送我的。”
宣漫枳看了眼身后的江醉玉:“他是我男朋友。他进家里,不算私闯民宅。”
“好啊,”蓝岱气不打一处来,“没想到我送你房子,还送错了。”
“你竟然还拿我给你的东西来对付我!”
她彻底失了耐心:“把他们都给我抓回去!”
江醉玉站到宣漫枳身边,牢牢抓住她的手,话音一沉:“您非法拘禁女儿,我没有直接报警,因为您是她的母亲。”
“但如果您还要继续这样,”他晃了晃手机屏幕,把亮着的那面展示在她面前,指尖悬停其上:“我就要报警了。”
通话页面中,“1、1、0”三个数字赫然显示在其中。
蓝岱抬了下手,示意保镖们站住。
她睨着女儿,嘴里吐露出几个字:“宣漫枳,你这是要造反了么?”
“妈。”宣漫枳轻轻地叫了她一声。感觉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干了一样,轻轻道:“以后你别管我了吧……”
“你说什么?”蓝岱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心头划过一阵巨大的恐慌。
“请你不要再插手我的人生。不然……我会反抗的。”宣漫枳坚定地说。
“什么叫插手你的人生?我是你妈,我还能害你啊?”蓝岱指着江醉玉道:“你是不是被这个小子给带坏了?”
“没有人带坏我。”宣漫枳说:“从很久以前开始,对于您的做法,我就感到不舒服了,只是一直没说。”
“谢谢您养我这么多年,”宣漫枳朝她鞠了一躬:“但没事的话,我们还是不要见面了。”
蓝岱心里猛地涌过一阵寒意,刺的她不可控制地发起抖来:“你这是要跟我断绝关系么?”
宣漫枳没有说话。
“宣漫枳,你还有良心么?”蓝岱怒火中烧:“你自己说,从小到大,你吃的东西、上的辅导班、请的舞蹈老师……哪一样不是最好的?甚至小时候连你每天穿什么衣服,我都细致地给你挑好,我养你到这么大,你就因为一个男朋友要跟我断绝关系?”蓝岱的声音骤然尖利起来。
“我说过了,跟其他人没有关系。只是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宣漫枳道。
“不想再这样下去?”蓝岱拔高音调:“我是怎么你了”
“你爸走了以后,这些年我天天在公司里头加班、开会……就是为了能给你提供一个更好的未来。这些年我所有的青春、时间、精力都放在了你身上,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爸不管你,我管你!”
“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到头来你却要跟我断绝关系?
“早知道你是这样没心没肝的,我当初就不应该生你!””
蓝岱一直都是肃穆的,庄重的,从来没有在人前如此失仪过;可如今她的面孔却变得狰狞而扭曲,仿佛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宣漫枳脸色猛地一白,身体逐渐僵硬发麻起来。
江醉玉不想她再听到这种话,拽着宣漫枳的手就走。
拽的时候却发觉她的手指异常冰冷僵硬。
“阿枳?”江醉玉犹疑道。
“宣漫枳,”蓝岱眼珠直直地盯着她:“你要跟你爸一样吗?”
“要跟你爸一样离开我么?”
宣漫枳心里一阵钝痛。
见她无动于衷,蓝岱哈哈大笑起来,神情阴翳而癫狂:“我这些年在你身上花了这么多心血,没想到都是白用功,养大了就要跟着别的男人跑了……”
“可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你身上的每一块血肉都是我的,断绝关系……你以为你断的干净吗?!”
“宣漫枳,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你就别想摆脱我!”
宣漫枳面部僵硬,汹涌的窒息感迎面而来,笼罩了她。
她的手指控制不住地哆嗦起来。
江醉玉眼神猝然一凝,一把捂住了她的口鼻,“打120!”他冲着蓝岱喊。
蓝岱:“什么?”
江醉玉用力捂紧了她的口鼻,几乎是在吼了:“你不是见过她发病么?她过度呼吸发作了!快打120!!”
他掰过宣漫枳的脸让她看向自己,“阿枳,看着我,相信我,一切都会没事的,好吗?”
宣漫枳看着他的眼睛,艰难地呼吸着。
“别怕,慢慢呼吸……”
“………………”
“过度呼吸通常是由于长期心情压抑引起的,尽量不要让患者情绪过于激动。”
医生的叮嘱久久地萦绕在耳畔,蓝岱怔怔地坐在病床前,这已经是她第二次见到宣漫枳发病了。
长期压抑……
难道她对宣漫枳的管教真的错了吗?
“能不能请您借一步说话?”江醉玉对她道。
蓝岱注视着女儿沉睡的,纸一样惨白的小脸,没理他。
“是关于过度呼吸这个病的事。”江醉玉说。
蓝岱看了他一眼,这才跟着他出去。
病房门口,江醉玉放低了声音,缓缓道:“我和阿枳做了三年同学了……虽然前两年不太熟,但是是人都看得出来,”江醉玉往病房的方向瞥了一眼:“阿枳很优秀。”
“我想这跟您的教导也有关系……可是她虽然那么优秀,我却很少能看到她笑。”
“您第一次闯进舞室误会我们在谈恋爱的时候,我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那天您离开后,阿枳在舞室里过度呼吸了,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发病。”
听到这里,蓝岱的心揪了起来。
在舞室里就发病了吗?
她都不知道……
“您对她而言,一定是很重要的人。不然她不会因为您的话那么激动。”
“她在乎您,所以您对她说的话、做的事,都可以是刺伤她的利剑。”
“可她也是个独立的人。她不是您的私有物,她完全有自由选择的权利,和为自己行为负责的能力。”
“如果我有什么冒犯到您的地方,我在这里跟你说声抱歉。但是请您不要因为我迁怒她。”
“阿枳是个什么事都爱往自己心里藏的人,很不容易才跟您表达出她的想法。刚才她说的您也都听到了——我希望您能放她自由。”
蓝岱望向江醉玉,心情一时十分复杂。
这个人就这么了解她女儿吗?
漫枳就这么不想自己留在她身边吗?
留守的护士在病房里喊了句:“病人醒了!”
两人连忙脚步匆匆地进去。
“好点了吗?”江醉玉温声问她。
宣漫枳朝她挤出一个笑容,视线瞟向了站在一旁,既着急又困窘的不知道该说什么的蓝岱。
“你们聊,我先出去。”江醉玉看了她一眼,按了按宣漫枳的手,轻声道:”就在门口,有事叫我。”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他轻轻在她耳边道。
“妈妈……”
宣漫枳的声音很细微。
听到这声“妈妈”,蓝岱的眼睛瞬间红了。
她走到宣漫枳面前,“我不知道……你这个病会这么严重……”
宣漫枳慢慢道:“第一次发作的时候,我也吓坏了。”
“这么严重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呢?”蓝岱眼眶含泪。
宣漫枳顿了顿,才说:“从小到大,您一直都要求我力争优秀,我以为您知道了,只会觉得我不完美……毕竟第一次第一次发作的时候,您也没表现出什么太大的反应……”
听见宣漫枳的话,蓝岱的心就像被硬生生砍了一刀,痛的她想把牙齿咬碎。
当年刺中宣漫枳的回旋镖终于扎到了她身上。
当时宣漫枳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她虽跟了去,但只来得及问医生一句严不严重,就被一个电话叫走了。
公司那边出了问题,这之后她一直忙着打电话让人处理,根本来不及询问详情。
只以为医生说不算严重,就把这事儿给过了。
这些年她一直在公司里奔波,想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的女儿。
没想到最后却是本末倒置,反倒让宣漫枳讨厌她。
“我知道……你一直为爸爸离婚的事情伤心。爸爸和那个阿姨生了孩子后,您就更加努力工作,对我也是更高要求……”
“可是有时候我都不明白,您到底是为了让我自己争气;还是让我在爸爸面前,替您争一口气?”
“您想证明爸爸当初和您离婚再娶的选择是错的么?”
她看着蓝岱,眼神纯稚如同一个初生的孩子:“妈妈……我的人生是您用来让他后悔的武器吗?”
血淋淋的事实在眼前被撕开,宣漫枳吐出的话字字锥心。蓝岱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个向来懂事的女儿,说话也可以如此厉害。
她无法否认,自己这么多年来那么拼命,对宣漫枳那么高要求,确实存有让宣汉卿悔不当初的意思。
她这么“控制”宣漫枳,也是害怕女儿离开。
宣汉卿离开后,她把情感需求都转嫁到了女儿身上。
宣漫枳就是她的命。
“我好累啊……”宣漫枳慢慢说:“我不想再这么下去了。”
“您应该也很累吧,这么努力工作。”
“也许我们都该放个假。”
“不要阻拦我,好吗?”
蓝岱泣不成声,捂着脸点了点头。
一阵皮鞋“嗒嗒嗒”的急促脚步声后,一个令宣漫枳意想不到的人也出现在了这里。
“爸、爸爸?”宣漫枳呆呆地看着宣汉卿,随后把视线转向了蓝岱。
“我给他打了电话。”蓝岱抹了把脸上的泪珠说。
“身体怎么样?”宣汉卿仔细地检查着她的身体,眉目间带着股浓浓的担忧:“还难受吗?”
宣漫枳轻轻摇了摇头。
“对不起。”宣汉卿把女儿搂入怀里,愧疚道:“是爸爸不好,都是爸爸忽视了你,才让你得了这种病。”
他和蓝岱少年相识,中年因为实在受不了她“控制狂”的脾气协议离婚,他特意等宣漫枳高考结束再提,就是想把离婚这件事对孩子的伤害降到最小,没想到还是让她受伤了。
离婚后碍于蓝岱,他也很少去看自己这个女儿。
如今知道女儿得了这种病,看见女儿惨白的小脸,悔恨得不知如何是好。
“爸爸……”宣漫枳把脸埋进男人宽阔的胸膛里。
病房外的江醉玉看着这一幕,心情渐渐放松下来。
那天以后,蓝岱似乎是真的想开了,不再管束宣漫枳,听说还去接受了心理辅导。
宣汉卿一得空就来找女儿吃饭,询问她的近况。
宣漫枳终于得到了真正的自由。也没有人再阻止她和江醉玉恋爱。
一切都在慢慢好转。
教师办公室。
谷饶平朝她推过去一封推荐信:“意大利A大和我们学校长期合作,今年有个研究生推荐名额。”
“你的绩点是这一届里综合排名最高的,又拿过国奖,学校决定把推荐名额给你。”
“A大的舞蹈体系很完善,如果你有深造的想法,那里会是个不错的地方。”
“要不要去,你可以考虑一下。这两天给我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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