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夏,天气也热了起来。
屋内陈设简单,朴素掉漆的桌椅柜子,衣柜门还是坏的,赫然敞开着,远远的就能瞧见里面只有几件衣服,窃贼来了都不知道能拿点什么。
哦,不对,他能顺走桌上的桂花糖糕,这可是出自尚食局的点心,向来只供给宫内主子,倒也不算白来一趟。
此处是陆岁嫣在狩猎场上,一马当先保护摄政王中箭后,被尚食宫掌事姑姑吴西巧安排在此独住养伤,不用和其他宫女住在一起。
女子生的极美,黛眉杏眼,眼尾微微上扬,眸子清澈纯净,她咬着脆梨,姿态松散的倚在窗前,听着外面两个宫女闲聊。
“这都三个月了,她早就活蹦乱跳的了,连差事都不用干,这日子过得真舒坦。”
“说来也奇怪,摄政王除了派太医过来医治,也不见有什么赏赐给她,难道贵人事忙忘了她?”宫女惊呼,“她难道可以一辈子不用当差?”
“摄政王的心思,我们岂能揣测的明白?”
“不过她看着柔柔弱弱的,没想到居然这么勇敢,直接冲到摄政王身前挡箭,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也多亏她命大,那一箭都射到胸口了,硬是挺过来了,不然早就一命呜呼了。”
“你说摄政王见到她,会不会被那张脸迷倒,纳她做个妾?直接攀上高枝成主子了。”
宫女想到阿嫣那张漂亮的脸,犹豫了一下,“摄政王一向冷若冰霜,不近女色,可阿嫣那张脸,花容月貌,楚楚动人,谁知道摄政王会不会破例呢?”
“要不要打个赌?”
窗户被推开,两个宫女吓的大惊失色,往常这个时候她都在午睡,今儿怎么醒了,她们刚刚没说什么冒犯的话吧?
陆岁嫣朝她们一笑,看起来天真乖顺,“两位姐姐,不如与我说说,那摄政王有何喜好与忌讳?若我真攀上了高枝,定不会忘记两位姐姐的。”
“我们,我们哪里知道?”她们也不过是远远的见过几次罢了。
陆岁嫣一脸遗憾,笑容逐渐收敛,连周围的天色都跟着暗淡了。
两个宫女连忙低下头,慌乱的继续打扫院子。
陆岁嫣坐回椅子上,吃着桂花糖糕,事实并非如她们所言的那般,她不是勇敢冲上去保护摄政王,而是被人推过去的,有人想借机害死她!
她思来想去,觉得最有嫌疑的人就是一直为难她的吴西巧,自她进宫后,一直在尚食局当个打杂的小宫女,谨小慎微,一点马虎都不敢,可吴西巧却处处挑她的刺,找她麻烦。
要不是同在尚食局当差的崔珠兰多有照拂,只怕她早就被吴西巧折磨的没了半条命。
不过,她们说的对,这摄政王什么意思?真把她给忘了?一点赏赐都没有?
说人人到,摄政王身边的太监总管田福禄到来,他手拿拂尘,笑呵呵的说:“阿嫣姑娘,摄政王召见。”
“有劳田公公。”陆岁嫣跟着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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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年前,陆家谋反,与之交好的程家当即表明立场,平叛反乱,本是大功一件,可惜,程将军夫妇死在了那时候。
先帝深感痛心,追封嘉奖,其唯一的血脉程朝年更是深得圣心,代替父亲守卫边关,履历战功,护一方安定,赫然是一位足智多谋,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三年前,陆将军的心腹洪勃良卷土重来,再次谋反作乱,杀了先帝,程朝年从边关赶回平叛,血流成河,终于保住了风雨飘摇的江山。
然先帝血脉薄弱,膝下唯有三子,大皇子早逝,二皇子体弱多病,全靠药吊着一口气,三皇子年仅五岁,不过是个孩童。
而程朝年战功赫赫,声名远扬,手中更是握有宣国半数兵马,就在众朝臣担忧他觊觎皇位时,他宣告天下三皇子继承大统,即位称帝。
而他成了宣国第一位摄政王,虽无帝王之名,却有帝王之权!
生杀予夺,不过他一句话的事,就连陛下都只能听他的。
众人畏他惧他,却又尊他敬他,不仅保住了宣国江山,这三年来,程朝年辅政勤勉,夜以继日,慧眼如炬,知人善任,休养生息,国泰民安,贤明之举,数不胜数,深得百姓称赞。
陆岁嫣被领着到了紫宸殿门前,她双手握于身前,微微低着头,谨小慎微,生怕出一点错。
田福禄一出来就看到她局促的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他走过去,轻声说道:“你莫怕,王爷宽厚仁慈,从不苛待下人。”
陆岁嫣抬起头来,紧张不安的眼睛都不敢乱动,声音微微发抖,“奴,奴婢不怕。”
田福禄又叮嘱了她几句,然后领着她进去。
殿内熏着龙涎香,一进殿就往人鼻孔钻,香味好闻极了,当然了,肯定没有她摘的花香,陆岁嫣想,她悄悄吸了吸鼻子,又闻了闻。
殿内宽阔敞亮,红漆檀木的案桌,价值连城的瓷器花瓶,就连小桌上摆放的点心都精致诱人,同是出自尚食局,怎么差距就这么大?
案桌后的那人身着深蓝色锦服,领口以金丝绣出云纹,华贵无双,男人坐姿端正,手握狼毫,从容淡定。
陆岁嫣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结结实实的磕了一个头,她皮肤白,不过片刻额头就红了,“奴婢参见摄政王。”
少女的声音在殿内响起,程朝年处理了手上的折子,放置一旁,才缓缓看了过来,“伤可好了?”
陆岁嫣抬头看了一眼,眼睛微微瞪圆,男人五官俊美,斜眉入鬓,眼睛漆黑深邃,鼻梁高挺,薄唇,下颌线条流畅,或许是宫中养尊处优三年,在战场上的杀气消散许多,反而多了些翩翩公子的温润气质。
果真如传闻当中那般,丰神俊朗的贵公子,见了就想嫁。
田福禄见她不答话,反而盯着摄政王出神,眉头紧皱,这可是犯了忌讳啊,摄政王最不喜女子这般,他轻咳了一声,以作提醒。
陆岁嫣恍然回神,手忙脚乱的低下头,显而易见的紧张与局促,“奴婢已经痊愈。”
殿内静了片刻,程朝年漫不经心的看了她一眼,“本王念你忠勇有加,在狩猎场上挺身而出,赐你黄金百两。”
陆岁嫣看到田福禄端着的黄金,眼睛瞬间明亮,这么多金子,等以后买套宅子,每天种花种草,吃喝玩乐,不敢想日子会有多么舒心。
程朝年看到她的表情,倒是没什么情绪,继续去看手上的奏折了。
谁料,她没有谢恩离开,反而说道:“奴婢不要金银赏赐,只求能在摄政王身边伺候。”
殿内静默,田福禄看着她,脑门出了一层薄汗,不是胆小怯懦吗?怎么还敢自己要赏赐?但王爷似乎没有不悦,真是奇怪,面对这般别有居心的宫女,王爷向来不会手软。
程朝年自回京后,不是没有人给他送过美人,但后来美人被退回,送美人的官员连降三级,没有得到半分好处,反而折了自身,自那之后,没人敢再往他这里送美人。
程朝年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她,漆黑如墨的眼神中满是冷漠疏离,半晌,他才开口,“为什么?”
少女身形单薄,却跪的笔直,眼神清明,“摄政王于奴婢有大恩,奴婢一直记挂在心,只望有朝一日能报答您。”
“哦?”程朝年来了点兴致,男人声音低沉悦耳,“什么恩?”
“救命之恩!”陆岁嫣满眼感激,转而变得悲凉万分,“奴婢的家乡沙杨县,曾遭敌军烧杀抢掠,惨不忍睹,幸得摄政王出手,一箭射杀了敌军首领,保住了我们家和父老乡亲们,奴婢对摄政王的感恩之情,犹如江水般滔滔不绝,如今若能有机会在摄政王身边报恩,奴婢定当事事尽心尽力,还望摄政王给奴婢一个机会。”
田福禄同情的看向她,想不到她还遭遇过那么多苦难,不过摄政王真是位好将军,救民出危难之境。
程朝年神色浅淡,难以窥见他的心思,“你叫什么?”
“阿嫣。”
程朝年转着拇指处的玉扳指,漆黑的瞳孔蕴藏着什么情绪,暗潮汹涌,不过片刻,男人缓缓勾起一抹弧度,“哪个嫣字?”
“嫣然一笑的嫣。”陆岁嫣轻声回,她说话间浅浅笑了下,五官柔和,又含着一丝胆怯,看起来楚楚动人。
“你既想报恩,本王便成全你。”程朝年看了他一眼,便吩咐田福禄,“你去安排。”
“是,奴才遵旨。”田福禄看了眼跪着的小姑娘,倒是有几分本事,竟真能让摄政王留下她。
陆岁嫣一喜,又是结结实实的磕了个头,清脆的声音在殿内格外清晰,“谢摄政王。”
她悄悄往黄金那里瞄了眼,又收回目光,虽然没了黄金百两,但人不能只看眼前,要把眼光放的长远些,如此想着,陆岁嫣弯了弯唇角。
程朝年不再看她,继续处理手上的奏折。
陆岁嫣跟着田福禄出了殿,她看到身后的小太监端着那黄金一块出来,再一次遗憾的收回目光。
“阿嫣姑娘,明日来此当差便好,小李子会送姑娘回去。”田福禄笑着说,连语气都变得多了一丝恭敬。
陆岁嫣受宠若惊,语气惊讶又害怕,“田公公,你叫我阿嫣就行,哪敢担您一声阿嫣姑娘啊。”
“姑娘说笑了,日后说不定还需要姑娘在王爷面前美言一二。”田福禄笑着说,他是三年前才到程朝年身边伺候的。
“你放心,若我有机会,一定会帮你说好话的。”陆岁嫣浅浅一笑。
拿着黄金的小李子朝她点了点头,“阿嫣姑娘。”
陆岁嫣盯着他手中的黄金瞧了会儿,有些不确定的看向田福禄,“这是……”
“王爷的赏赐,自然不会收回。”田福禄笑着说,他觉得陆岁嫣以后真能得摄政王青睐。
陆岁嫣眼前一亮,摸着黄金爱不释手。
待送走了陆岁嫣,田福禄回到殿内,向他禀报了陆岁嫣的言语举止。
程朝年回想起她悄悄看黄金的眼神,像极了一只觊觎肥美香甜的鱼却又不能吃到嘴里的小馋猫。
他抬头看向门口,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你觉得,她好看吗?”
田福禄懵了一瞬,但能在程朝年身边伺候三年,自然有几分察言观色的能力,“阿嫣姑娘自然是好看的。”
这话倒也不是假话。
程朝年听到他的称呼,瞥了他一眼,却也没说什么,反而意味不明的笑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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