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轩和刘大勇跟着逃跑的人群,气喘呼呼地跑了小半段山路,忽然觉得事情不对——他们为什么要跑?
老大好像没有让兄弟跑?!
屠长卿这个新收的小白脸还在原地,他们做大哥的哪能先逃?逃了还有脸让人家叫英雄吗?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是对方愚蠢拖累了自己,迅速掉了个头,又气喘吁吁地跑回去了。
他们互相拉扯,跌跌撞撞,争先恐后地回到后山,急得喘不上气,说不了话,黑脸涨得通红。
好不容易扶着大树站稳,想摆出个英勇无畏的姿态,勇敢地给老大呐喊助威,抬头却发现宋宣不见了,镇魔碑也不见了。
血雾消失,满地碎石,只剩下屠长卿孤苦伶仃地站在裂缝处,脸色惨白,摇摇欲坠。
草丛里,碎石堆,处处都是红色的斑斑点点,就像擦不去的鲜艳血迹(丹砂),屠长卿的双手布满“血”迹,就连浅色法袍和白皙的脸上,也溅了好些可怕的“血”印子。
战况竟如此惨烈?
陈明轩吓得一屁股跌倒,刘大勇抖着声音,坚强地问:“我,我家老大呢?”
屠长卿缓缓回过头,两眼无神,他用袖子胡乱擦了把“血迹”,越擦越乱,横七竖八,就像一道道“血”泪。
他指着裂缝,哑着声音答:“宋,宋宣,她,她下去了,不见了。”
老大没了!被魔物吞了啊!
刘大勇终于撑不住,缓缓蹲下,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相识十余载,老大义薄云天,以一敌百,每次遇到危险都挺身而出,护他们平安,如今……老大音容笑貌犹在眼前,难以忘怀,天下哪里还有这样的巾帼奇女子?
陈明轩泣不成声,虽然宋宣脾气暴躁,经常犯浑,还会打人,但他哥哥在山里被妖虎盯上,不知所踪,人人都要放弃时,是老大不顾危险,一个人提刀搜山,杀虎救人。
如今,他的小侄子都三岁了,刚学会拍马屁“宋宣老大,天下第一”,老大却听不见了!
两人愁云惨淡,捶胸顿足,哭得凄凄惨惨戚戚,语不成调,夹杂着“老大千古”“永垂不朽”之类的词汇,宛如孝子上坟。
屠长卿终于发现不太对劲,他回过神来,想了又想,不自信道:“你们别哭了,宋,宋宣还没死,我不确定,大概,可能,也许……”
裂缝里会发生什么事,难以预测。
他觉得宋宣敢独自跳下去,应该是有些把握的,就是看得太震惊,思绪混乱,需要缓口气,好好想想。
两个“孝子”哭声骤停,神智回归,终于发现屠长卿身上的红色没有血腥味,陈明轩偷偷伸手抹了把草叶上的“血”,用指尖搓了搓,又放鼻下闻了闻,闻到了一股浓郁香甜的味道,竟是红色颜料。
他愤怒地看着“罪魁祸首”。
屠长卿立刻把事情的经过解释了一遍,澄清误会。
“料该如此,老大神勇,哪能轻易受伤?也就是刘大勇眼神不好,大惊小怪,以为老大出事了,”陈明轩机灵地变了表情,露出运筹帷幄的笑容,摇着扇子道,“我是顺势而为,陪他做戏,故意闹出点动静,示敌以弱,想看看周围反应,还有没有魔物潜伏。”
刘大勇目瞪口呆:“你早知道了?只有我是傻子?!”
陈明轩红着眼睛,含笑不语。
屠长卿给面子,不予揭穿。
三人商量了一会,觉得宋宣跳下裂缝,寻找镜阁,杀魔除妖,他们做兄弟的在上面也不能闲着,总要帮忙做点事。
陈明轩见屠长卿还有点失魂落魄的样子,猜测他初来乍到,没见过自家老大彪悍粗暴的行事作风,又有过婚约……他以己度人,安慰了几句,让他不要慌乱,好好等待宋宣回来。
屠长卿担忧:“真没问题吗?”
他稳妥惯了,总会担心意外。
“就算出事,你又能怎么样?老大就是这样的性子,遇到事情,从不让兄弟涉险,”刘大勇抓着头发,烦躁地嘲讽,“你也少装模作样,难不成还会跳下去帮未婚妻?”
他最看不起读书多的小白脸了,全是负心汉,嘴里说得好听,每次遇到事都躲最远,家里的苦活累活都丢给女人干。
屠长卿被骂得不吭声。
陈明轩推了推刘大勇,示意其闭嘴:“少说两句,他们晚点要退婚的,算不得夫妻。”
刘大勇愤愤然:“呸,没眼光!”
这些天,他都看见了,老大陪着小白脸到处玩,温柔体贴,百般迁就,有说有笑,眼里都带着光。
他五岁就跟着宋宣混,什么时候见过她这个样子,王八蛋男人就知道退婚,看着老大救人涉险,也不好好拦着,现在站在旁边,装什么无辜嘴脸?说不定心中暗喜,不用麻烦了!
这是气急败坏的迁怒。
陈明轩知道他是个没脑子的浑人,经常不讲理,唯恐屠长卿听了这些蠢话,心里难受,赶紧拖着人往旁边去了,边走边训斥:“别乱说,就你声音响亮,也没见帮过什么忙。”
刘大勇嘴犟:“每次打架我都冲前面,浑身是伤,从来不怕。”
陈明轩:“对,你最喜欢给老大拖后腿,你倒是跳下去帮忙啊!”
刘大勇:“跳就跳!”
陈明轩:“闭嘴,你这大块头,是想卡在石缝里,给老大堵路吗?”
……
天色渐晚,镜阁消息越传越远,仍有些不知情况的傻子,往后山上跑,想去碰运气。
陈明轩怕屠长卿被打击过大,便让他继续一边修阵法,一边看看裂缝里的情况,等待老大出来,自己带着刘大勇去青石路边,像门神般左右站开,拿出平时嚣张跋扈,狐假虎威的混混态度,骂骂咧咧,赶闲人离开。
屠长卿看看天色,又看着裂缝深处,怎么都看不清楚,又揉了揉眼睛,结果丹砂入眼,阵阵刺痛,红了起来。
他心里又担心又焦虑,忍着眼睛不适,冲着裂缝深处翻滚的血雾大喊了几声“宋宣”的名字,没有回音,又搬来一块石头,试探着往里面丢了一下,石头翻滚着落下,依旧没有反应。
事已至此,该怎么办?
虽然西州男人自幼就在矿坑里玩,个个都擅长钻洞下井,身上也有各种防御的法器和道具,按小时学过的《矿洞救险手册》来说,他应该下去帮忙,但他成绩不好,考不及格,是个废物,还害怕黑暗幽密的地方……
屠长卿思前想后,左右衡量,他对宋宣是有些改观,但生命更美好,感情绝对没有到要为她克服恐惧,以身犯险的地步。
罢了,反正对方没发出求助信号,他就放弃了,若宋宣能顺顺利利,平安回来最好,若是出事,他再想想怎么和岳父交代,怎么和母亲解释……
母亲会理解的。
屠长卿蹲在裂缝口,又等了好一会,里面还是没有动静,他唉声叹气地站起来,想离开裂缝,去继续修缮阵法。
未料,转身之际,裂缝深处生出异变,血雾淡淡涌起,数根红线沿着边缘,悄无声息地爬出,亲密地缠上他的脚踝,狠狠往下拉去。
屠长卿猝不及防,失去平衡,向后仰去,防御法器来不及展开,已摔入裂缝。他的身体不断磕在岩壁上,由近到远,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悲鸣:“啊——啊——啊啊——”
“什么声音?”
陈明轩回过头来,却见屠长卿已消失不见,地上还留着一只滚动的符笔。
刘大勇揉揉耳朵,迟疑:“好像有东西掉下去了?”
陈明轩惊道:“该不会是长卿兄弟吧?他疯了吗?跳下去做什么?”
刘大勇怀疑:“不是被我骂的吧?”
陈明轩问:“他想去救人?”
刘大勇不敢置信:“不会吧?”
“刚刚离开时,我看见他眼睛红了,”陈明轩收起扇子,摇头晃脑,感叹道,“圣人有云,古时有生死鸟,比翼双飞,同生共死,若是一只死了,剩下的悲鸣而去。”
刘大勇惊恐:“他殉情了?!”
陈明轩红着眼睛,掉下几滴眼泪:“世上真有痴儿女啊,长卿兄弟嘴里不说,所作所为却让人钦佩,老大得此夫婿,实为幸事……”
刘大勇怒道:“老大还没死!”
陈明轩掩面而泣:“公子大义。”
刘大勇想了许久,狠狠给自己两个嘴巴,以示歉意:“读书人也有英雄,是我错看了长卿兄弟,我再也不骂他了。”
……
宋宣在裂缝深处穿梭爬行,黑暗看不清景色,听不见声音,唯有追着红雾往深处前行,手里重锤用得虎虎生威,遇阻砸石,打碎腐朽的封印,硬是闯出一条路来。
道路深处,是星星点点的光。
成千上万面破碎的镜子在微微闪烁,就像满天星辰,汇聚成命运的河流,却散发出阵阵腐朽的味道,红线越来越多,交织成网,就像河流里盘踞的血管。
总算找到了。
宋宣稍微歇了口气,忽然,她感觉岩壁在微微震动,有几个小碎石滚下,她抬起头,看着黑暗的上方,迷惘问:
“石头掉下来了?”
“我把岩壁拆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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