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台怕不是认错人了?”皇甫纲总算将赫连莲安抚好,按到了身后,才堪堪伸出手来抵挡过分热情的不速之客。
小点点也从皇甫纲的脖颈处探出脑袋来小心张望,调动起现存的各种数据。
来人仅着一身书生长褂,身形单薄,却是标准的浓眉大眼,阳光开朗的长相,只是眼角天然飞扬上翘,使一张屠龙勇士脸平添一份不合时宜的风流颜色。
“怎么会,不会错的,”来人面露疑惑,顺势抓住皇甫纲的手,像是防着对方跑,便探头仔细端详起皇甫纲的面具“这面具不会错的。”
皇甫纲耸了耸肩,就说天下之大,相似的人多了,就是原身真有这兄弟,他入了这具身体,有也权当没有了。
“戴面具的人多了,不能各个是你兄弟吧?”
“不是...”
长衫男子被堵的哑口无言,表情愈发焦急,正要再上前确认,却被人箍住了手,不禁转移了视线,对上一双深潭似的漂亮眼睛。
少年的声音澄澈却有股透骨的执着,直直的凝视着来人,有种玉石俱焚的疯意“放手...”
这是干什么?皇甫纲感觉到钳箍自己的力量真的消失了,只觉得两人一时间都不对劲起来,他连忙伸手去拉赫连莲,却发现这小鬼像是成了一座雕像定在了原地。
就在三人形成僵持之势时,棠姐连忙挥着香帕小跑着插了进来,玉手将两边人都轻推了一把“这就是姐儿之前说的张大人啊。”
“张大人,这两位是来拜访您的。”
“...”
“啊?”皇甫纲大脑里飘来了一群神兽,无组织无纪律的将他的脑壳啃得乱七八糟,留下一片狼藉。
天下一家亲,大家其实...怎么说也是兄弟,是吧哈哈哈...
“哎呀,瞧我这不识好歹的脑子,”皇甫纲即刻换了副面孔,变得热络起来“相见即是缘,我若是与贵兄之友相貌相似,也是我的荣幸呀哈哈哈...”
“在下黄不接,一个跑江湖的老浑子,”皇甫纲将赫连莲随手一搂,将其板着的小脸一抹“这是犬子黄花。”
“我父子二人游历至此,听闻神医博闻强识,不由得心生结交之情,欲登门拜访啊。”
“不敢当不敢当,小生张三,”男子被皇甫纲的转变搞得一愣,眼里闪过一丝落寞,继而大方的拱了下拳,笑容如沐春风“兄台若想称的雅些,可叫小生一声当路君。”
“张三?”皇甫纲闻言似有似无的拍了一下缠到自己腰上的小点点,转而到了张三身边,一只手斟酌了片刻,终究是大大咧咧的搭到了对方肩膀上,相见恨晚“真是久仰大名啊,久仰大名。”
不管两人结识的如何草率荒谬,皇甫纲暂时是抱上这便宜兄弟的大腿了。他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飘过层层麦穗,小桥流水,拖着赫连莲抵达了张三的住所——一幢朴实无华的小石屋。
“小生清贫,寒舍怕...”张三这么说着,刚迈过了门槛便被成堆的草筐绊的踉跄一步,这才挠了挠后脑勺,又无奈又抱歉的将屋内景致暴露在众人眼前“要委屈各位稍等一下了。”
皇甫纲闻言探头,只见满屋的草药经书交错布置,狰狞的蔓延出来,窗口被挡得几乎透不出光来...
“张兄仁义,学富五车,哪里寒,何谈贫。”皇甫纲勉强落了一只脚进屋,潦潦张望,只寻见一张供休息的席子,堪称家徒四壁了。他嘴角不禁抽了抽,看着忙前忙后腾地方的游医,感觉最值钱的就是这人了。
“小妖精们言过其实了,我只是有点机缘,说到底不过是凡间一个卖药算命的,”张三寻了张长板让父子俩落座,这才倒扣过草筐,款款坐下“只是不知能否解黄兄之惑。”
“不知张兄可听过无风草?”皇甫纲也不再客套,开门见山道“到何处去寻?”
“无风草...”张三拧眉沉思了片刻,才从草药堆里抽出了一本书,书名《决明述录》,已被翻得纸张昏黄,墨迹斑驳“这位前辈的书中好像有所提及,无风草生药山崖边,五月五日采,诸山野往往未有之...”
皇甫纲听到这本书的决明二字时,眉头不禁一挑,已是信了六分。
“头若弹子,尾若鸟尾,两片开合,见人自动,故曰无风...”
张三埋头看得深了,不禁惭愧起来“无风草传说对头面游风有很大功效,小生曾多次去药山寻觅,却是无功而返。”
无功而返也怪不得张三,其实周决明本人也只寻到了一株...因缘际会,结识到了杜仲——自己的伴侣...虽未白头到老,也算携手一生了。
张三说着说着又扎到了草药堆里,稀稀索索的翻找,大有一种找不到答案就不出来的架势。
皇甫纲压根就没给灵植设定过名字,他要找的只是周决明的踪迹,只不过想试试张三的深浅罢了。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他们来对了地方,这游医也是真的见识广博。
想到这,皇甫纲将张三从草药堆里拉了出来,贴心的拍掉了其长衫上的草药碎屑“是我们父子无缘得见,当路君费心了。”
“是小生学艺不精。”张三脸上是全然不作伪的失落,像是手捧着一颗晶莹的水晶,却不知道如何递出去,又要递给谁。
这种真诚很莫名,像是家养的宠物狗,让感受到这真诚的人不得不心生亲近,皇甫纲心里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夕阳西下,倦鸟归林,余晖透过敞开的大门落进纷乱的房间,给张三镀上一层惑人的柔光,连着其微敛的琥珀色瞳孔都散发着什么静谧的魔力,一圈圈的暗暗荡开波澜。
阿虺忘了吗?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只要你察觉到一点我的气息,不管我们如何变化,都会认出彼此。
“阿爸...”
正在这时,赫连莲拉住了皇甫纲的手,小脸紧绷“我想回去了。”
皇甫纲闻言从怔愣中回过神来,不禁与少年对上视线,若有所思。
今日不知是什么日子,两人并肩而返,一路火树银花,鱼龙共舞,小摊小贩热闹非凡。
“大大,这个人应该没什么问题的。”小点点经过一下午的信息确认,将张三祖孙八辈都摸了个一清二楚。
张家原先是江城的贵族,后来宗族内部争斗,大权旁落,到了张三爷爷那辈便枝叶凋零,人丁衰落了。
“张大人师从何人,救了几个小叫花子的记录都有,就是没有和黄钟交往过的信息。”
“嗷嗷嗷~”
黄钟当了暗卫就算是个死人了,没有信息不奇怪,只要和三个攻没关系就好,况且阿虺是不是黄钟还不一定...
张三是蛮怪,但没有什么是逃跑逃避不了的事情,哈哈!如果有,只是跑的不够远,技巧还不够灵活。
皇甫纲活这么大,一直信奉着这条真理,从未失手过,加上这幅身躯,不得buff叠满。
皇甫纲伸了个懒腰,便从衣襟里掏出《决明述录》来翻看,好像对小点点说的话完全不在意。
“大大要是想看书,我的资料库里都有的,”小点点很不理解的探到皇甫纲眼前“也不必大费周章的跑这么远去借。”
“资料库里都有?”皇甫纲失笑,点了点书面上的一点墨渍“那资料库里有这一个墨点,有作者自身的字迹,反复斟酌的批改,乃至一呼一吸吗?”
“呼吸在哪里?我不是很懂。”
“你不懂,原稿是世界最大的宝藏!”皇甫纲变态似的把脸埋进书里吸了个够,这才乐呵呵的抬头解释“书面能反映写作者的心情,我想了解最本真的这个人。”
皇甫纲将书翻至无风草那一页,在小点点面前甩了甩“我想知道他会把心爱的妻子葬在哪里。”
“灵植在周决明妻子的坟墓周围吗?”小点点试探着问,如果不是,那大大在他心里的形象将会再一次滑坡。
“我猜是的。”
“...”还不如不回答。
“这种事情是靠猜的吗?!”小点点一下子被点燃了,不靠谱的乐天派大叔都挨十鞭好不好?“江城这么大,大大知不知道我们只有五天了!”
小点点沉下蛇脸阴险道:“要我说,我们设计杀了应无咎好不好?”
“哥们,你知道这几个货都是大结局的时候才都死透了吗?强的简直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皇甫纲叹息,最后做了个双手交叉在胸的圣父垂泪模样“你知道赫连莲最后为啥能手刃那几个吗?靠的是我良好的品行和不顾逻辑的亲爹外挂。”
小点点憋气一个回合,小点点开始尖叫。
“啊!大大你为什么要这么写小说!你的脑袋怎么想的啊!你是什么很脑残很恶劣的人吗?报社捏碎点超市方便面得了,为什么要出来写小说!你是那几个恶劣攻的亲爸吧!大大!!”
“小点点你很阴险了,你是不是copy了我当时的小说恶评?”
“......”
小点点要气到爆炸了。
皇甫纲见状西子捧心“我猜你还没看到攻二狗头神医的章节。”
小点点一下子噤了声,不禁嘟囔道“要不是大大写得剧情那么气人,把小主人写得那么惨...”
“好啦别嘟囔啦,”皇甫纲确认了下赫连莲的位置,看着停驻在一处满载灯笼的摊贩前的少年,这才转头和小点点解释“攻二张符离早年有一个白月光,两人少年相识,后来因治疗观念分道扬镳,再次相遇之时白月光已有家室,很是伉俪情深。”
“后来白月光因妻子病逝郁结于心,大限将至。张符离情动不知,便用邪术强留白月光于生界,两人一追一逃,纠缠不休。”
“直至有一天,白月光再次从张符离处逃离,张符离找到人时,人已没气了。此后,张符离愈发偏执,在邪门歪道上越走越远了。”
“这个白月光,就是周决明。”
“这样听起来,张符离好像对周决明用情很深的样子。”
“不过一厢情愿罢了,你认为爱是什么样子?”
小点点一时语塞。
皇甫纲停顿了一下,换种说法向小点点解释“当你生得愧对良心,求死也不能,消沉迷茫时,最可能去哪里?”
“应该是去找自己最爱,又最能安慰自己的人,”小点点这才明白了皇甫纲的意思,恍然大悟“所以周决明最后出现的地点...极大可能是在亡妻墓前!”
“大大,你也不是完全不懂的懂王嘛?你竟然还有点人性。”
皇甫纲选择性的听取了小点点的夸奖,露出了很欣慰的笑容,一副孺子可教也的样子对小点点点头,这才几步跨到了仍踟躇在摊贩边的少年跟前。
少年一身白衣立于人潮之中,深灰色的瞳孔映照出各式灯笼的花色,像是星光落入一汪沉寂的深潭,璀璨却并不长久。
就在这时,一只小鸟灯笼像是生了翅膀来到少年脸侧,于是星光近了,玉白的脸上也染了暖意。
“莲崽喜欢哪个?”
皇甫纲看着赫连莲转过身来,又变魔术似的从身后递出好几把,各式各样的灯笼碰撞在一起,灯光明明灭灭,却是把周围都照的暖意融融。
“还是都买,阿爸的僵尸棺材本超豪的。”
赫连莲被涌上来的灯笼束搞得有些手足无措,下意识接过最开始的那盏小鸟灯,便像是宕机似的呆呆的看着皇甫纲,眼睛一眨不眨,很快湿润起来。
接着是委屈极了的叹息,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凄惶与悲凉,听得皇甫纲心里一抽,脑子都动不了了。
“大大!既然这样,我查一下周决明妻子的坟墓所在不就...”小点点刚赶上两人,正兴奋之际,便撞上比任何时候都伤心的小主人,一下子就炸了“大大!小主人怎么又哭了?!”
“我也不是很清楚...”
皇甫纲也没想到这么随手一送把孩子搞得更傻了,只伸手在赫连莲的眼前轻晃,不禁皱起眉头。
“莲...嗯?”
少年极慢极轻的揽住了青年的腰,从下往上捧着抱了上去,继而微微埋到了青年的肩膀处。皇甫纲垂下眼,就是赫连莲的发顶和瘦削的肩膀,全然依赖憧憬,又透着无法掩饰的谨小慎微。
赫连莲声音闷闷的“阿爸会一直这么对我吗?”
少年虽傻了,到底心思敏感,竟然弯弯绕绕的想了那么多,无端的开始神伤。
“当然,阿爸说了always嘛。”
“奥维兹...”赫连莲微微侧过头靠着皇甫纲的胸膛,说话的声音和皇甫纲此时的心跳声一样沉郁,轻声嘟囔道“是什么意思?”
“是永远的意思呀。”皇甫纲看着泄气的少年失笑道,笑着笑着便不笑了。
赫连莲甚至还没有完全长成大人模样啊...暴雨来临前,没有人想到会下的多么猛烈,多么漫长,漫长得竟盖过了他短暂的一生。
当时他为什么要这么写故事?皇甫纲想了想,不敢想了。
“害,这是做什么?”皇甫纲无奈的叹口气,空出来的手安抚的轻拍着赫连莲毛茸茸的脑袋,一下又一下,一颗心仿佛也跟着慢慢下沉,落地生根。
这孩子真是别人给块糖都能跟着跑了啊,这次就平平安安的长大吧。
皇甫纲这么想着,赫连莲不知何时从他怀里退了出来,少年只持着灯垂着脑袋,看不清神情,便拉着自己埋头往前走。
皇甫纲在后面看着赫连莲通红的耳尖,以及紧紧拉着自己的手,不禁又担心起孩子的情感教育,这么含蓄以后怎么不要脸的抢媳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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