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的男人吸引了所有人注意。
“哎，我们学校有这号人吗？”
“应该没有吧，有的话怎么可能籍籍无名？”
“他好漂亮啊，是个Omega吗？”
“Omega怎么了？你看不起Omega啊？”
“不不不，我只是发现我可能一见钟情了。”
“呸，你分明是见色起意吧！”
“他身上的制服好像和我们的不太一样啊……”
“制服……会不会是回来看母校的学长啊？哎，你们——”
提出猜测的人被周围的同学团团围住。
“为什么这么说啊？”
“你们都不看学生手册的吗？上面不是写了，毕业后，不论从事什么职业，变成什么身份，只要踏入军校，必须穿着制服。”
“啊？那个时候制服都不合身了吧？”
“所以，这个学长应该毕业没多久吧？毕竟看起来好年轻啊。”
“奇怪了，气势那么强，应该是在军队里也很优秀的吧？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看制服不一定准确啦，学校会定期给毕业的学长学姐发新制服的。”
“怎么可能？我们学校有这么大方吗？”
“他进去了，我可以去要个联系方——”
讨论的话语戛然而止。
正走进校门的男人突然朝后看了一眼，轻易压住了所有声音。
良久，有人喃喃了一句：“我还以为我到了重力训练室……”
得到了许多人的点头附和。
验证过虹膜，容槐冲门口值守的人行了军礼。
被下车时戴上的白色战术手套包裹的手指一发力，指尖划破空气。肩上的穗子整齐地摆动，一角披风跟着甩出凌厉的弧度。
值守的人回过军礼，检查过Alpha抑制贴之后，让过了通道。
容槐垂下眸，走进这个十多年未曾踏入的地方。
路过假日里依旧热火朝天的训练场时，他的脚步停住了。
十年前那一战后，星兽好像就蛰伏了起来，只不定期地小规模骚扰帝国，倒是给了帝国恢复元气的时间。
还有——
容槐抬起头，视线放远到训练场上的少年少女们。他们的脸上有汗水，有青涩，亦有已经形成的坚毅，最大的苦恼也不过来自于繁重的训练和提升实力的困难。
想到这些年来收到的暗报，他不自觉地收紧了拳。
在引起注意前，他重新迈开脚步。
穿过相对空荡的教学楼，后面是室内训练场，再往前走，容槐看到了办公楼。
十年前的记忆浮上心头，容槐走在熟悉的路线上，有一瞬晃神。
他以为，一直不去想就会被遗忘的记忆，原来只是暂时褪色了。
“笃笃——，”，身体快过头脑，他如记忆中那样敲响了门。
“请进。”门内传来的声音让容槐感到熟悉又陌生。
他本该推开门的动作迟迟没有做出，记忆中，这个时候，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人会——
“兔崽子，你们最好不要是在和我开——”门突然从里面被拉开，“容…槐？”
被打断了回忆，容槐放下手，朝着门内的人微微一笑，“别来无恙，卞老师。”
容宅内，被许诺了放假的下人们已经陆陆续续离开了。
“小少爷，”管家担忧的目光落在谭玖面前的餐盘上，“真的不用再吃一点吗？”
谭玖放下碗底还剩下一点的莲子羹，摇了摇头。
额头上的毛巾不再散发冷气，他取下后却没有放在一边，而是紧紧地攥在手中。
“青爷爷，我吃不下了。”发烧这件事情并不在他的预料之中，所幸结果并不算坏。
阿槐会回来的。
“需要我再为您换一块毛巾吗？”管家一边将餐盘收回到托盘上，询问的目光一边落在被谭玖攥在手心的毛巾。
谭玖下意识地将手收回怀中，“不用了青爷爷，我感觉好多了。”
略微提高的声音沙哑得刺耳，听得他自己皱起了眉。
按照他此时的身体情况，其实并不是个适合谈话的时机，但谭玖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他不再刻意控制，目光更加涣散的眼里激起了更多水汽，清澈的蓝眸望着停下了动作的管家，看上去一如往日里那样乖巧无害，沙哑的声音因为放慢了语速听起来也能有几分柔和，“青爷爷，我有话想和你说。”
“单独的。”
“我这里可没有好茶来招待你，”脾气向来暴躁的男人，因为看到故人，神色难得缓和下来，“喏，清心茶，不嫌弃就凑合喝吧。”
容槐接过杯子，直接喝了一大口，却是一点也不显得粗鲁。
“卞老师现在不喝酒了吗？”将杯子放下，容槐看着喝着茶，脸上神色略显痛苦纠结的男人问道。
“酒啊，戒了，”将喝空的茶杯握在手里，卞无归用另一手拎起壶，给自己和容槐的杯子里重新添满茶水，“误事。”
最后两个字出口的时候，他的目光落到容槐脸上。
容槐先是不躲不闪地回望着，在触及到对方眼底的关切时，他拿起杯子，借着喝茶的动作，自然地垂下眼帘。
与暴躁的脾气并不相符，卞无归是个心思细腻的人，看着十年前的得意门生，他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你从战场退下来后，我们也没机会再见面，”卞无归开了个小玩笑，“今天是以资助人的身份过来看看钱款有没有用在该用的地方吗？”
闻言，将杯子推到一边，容槐撩起一角披风，冲着卞无归示意，“今天来的只是毕业生容槐。”
容槐的本意只是想以玩笑的方式解释，却不料触动了对方的神经。
“哈哈哈，”爽朗的笑声里藏着苦涩与迟到的愤怒，“说是毕业生，其实你们那一届连个像样的毕业典礼都没有。绶带都没有系上，却拿着枪上了战场。”
从来视眼泪为懦弱表现的男人，眼角竟然闪动着泪花。
容槐默然，他并不擅长安慰，只从制服的口袋里取出手帕递了过去。
“抱歉，我失态了。”卞无归接过手帕，擦拭着眼角的水光。
容槐摇摇头，示意自己并不在意。找了另一个话题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学弟学妹们很好，”想到刚刚在训练场上看到的景象，容槐的脸上带出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笑意，“看来我的钱款都用到了实处。”
提到自己的学生，卞无归因情绪激动皱起的眉头忽松，“皮了点，但都是好孩子。”
虽然十年未见，但卞无归一直默默关注着容槐和容家。相比十年前容槐入学时引起的轰动，这些年里容家越来越低调，他免不了忧心自己的学生。但是每年学校定时收到的巨额资助款，又让他觉得是自己杞人忧天。但是——
“容槐，会后悔吗？”卞无归知道自己不该问的，但仍旧激荡的心情还是让他将话说出了口，“会后悔从军队里离开吗？”
布料硬挺的披风一下被收拢在紧握起来的掌心中，容槐抿起了唇，被茶水浸润出水光的唇瓣因为用力而泛白。
会后悔吗？他在心中问自己。
十年前，战争结束了，硝烟散去，却无法消弭他的痛苦。很多事情都太蹊跷了，蹊跷得他无法且不能并不想去忽略那些异样。
他该留在军队里的。受忌惮也好，将自己置于危险中也罢，他本就习惯了。
但是，死去的人给他留了个遗物。
他没有办法弃之不顾。
见到谭玖的那一天起，他的计划改变了。
至少，让那孩子能够安安稳稳地长大吧。
而且，“现在也不晚。”他给出了回答。
闻言，卞无归的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挥动的手差点带翻桌上的茶杯，“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不等对方把话问完，容槐的直直地射向卞无归，“卞老师，您还记得谭珏吗？”
又一个记忆中的名字被提及，卞无归的心中一痛。思及容槐刚刚的话语，他收敛了震惊，郑重地承诺道，“谭珏永远是我们帝国第一军校的骄傲，是我们的英雄。”
“足够了。”唇边的笑意是容槐今日最真心的。
谭玖的话音刚落，角落里便消失了几个人影。
但他仍旧没有继续开口，只是倔强地与面前的管家“对视”着。
“唉——，”重新将手里的托盘放下，管家抬起手示意。
几个呼吸的时间，容槐其他的手下暂时退出了这个空间。
“小少爷，”管家放轻了声音问道，“您想和我说什么？”
他看着眼前这个同样算得上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到底还是不忍。他该劝阻的，但是——
“我喜欢阿槐，”说到“阿槐”两个字时，他本来聚不了焦的瞳孔顿时闪过一丝光亮，眼眸转动之间，积蓄的水光顺着下垂的眼角，从他眼尾掉落，划过他潮红的脸，似是一条血痕。
“我不会一直像现在这样弱小，”Omega的身份只是为了能够更好地靠近阿槐，他不会一直做个被庇护的菟丝花，“我想保护阿槐。”
“请您不要阻止我。”
管家的神色一时之间变得复杂起来。理智上，他告诉自己，老爷已经表明过态度，他不该做多余的事情，但情感上，他还是放不下自己的私心，如果说谁还能拉住容槐，他能想到的只有面前的谭玖。
他闭上眼，白色的眉毛狠狠抖动了一下，再次睁开时，谭玖听到他的声音，“虽然从来没有强调过，但是，小少爷，您和老爷的确是同一个辈分的，如果您愿意，我这把老骨头也想变得年轻一点，以后就叫我‘青叔’吧。”
看着谭玖猛然绽开的笑，他在心里希望着。
或许谭玖真的能够再一次成为解药，正如多年以前——
本来只是去看看谭珏先生的弟弟的老爷抱了个脏兮兮的小孩回来，
“青叔，我想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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