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量条降至5%。
飞鸢在飞龙点头后，按下了中止键。
能量空洞瞬间坍塌，两人倏然从半空跌落。
飞龙将妹妹抱紧，在落地的前一刻灵巧地一个翻身，轻松化解了下坠冲击力。
被飞龙稳稳地托在手臂中的飞鸢，勾住哥哥的肩膀，甜甜一笑，高声宣布：“我哥最棒，帅呆了！”
她很开心。
——在能量空洞中，哥哥全程和她和颜悦色地说话。
——还夸她懂事，替安国哥给诗语阿姨传照片。
——这才是她心中的那个温柔好哥哥！
.
魏安国已经返回到舰桥，正站在通讯台前，全神贯注地解码数据包。
通过加油索摆动传递来的讯息量，实在有限。
而他们可以解密的信息，更加有限。
依照规定，余枫给两舰指挥官日志都加了密，并且标明，只能由韩呈栋将军使用指挥官密码才能解密。
学院舰和飞龙护卫舰的联络时间定在15:30。
他们还有30分钟来制定与翔龙母舰的通讯内容。
刚刚还因肾上腺素飙升而绷紧的神经，此刻终于松弛下来。
然而，放松下来的魏安国，此时才真正意识到，刚刚发生的一切意味着什么。
他的眼眶中突然盈满泪水，手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他做梦也没想到，竟是在如此意外的情况下与自己远在木星的父母取得联系。
回想刚才的通话的情形，他开始懊悔——自己竟没和妈妈说上一句话！
飞龙看向激动的不能自已的魏安国，心中暗笑：
——安国哥这是有时间思考了，开始激动了！
——瞧，身体都开抖了……
——他现在的心情，肯定是像在坐过山车吧？
飞鸢显然是被他刚才的温言细语哄得开心，此刻，正乖乖倚偎在他的臂弯中，支着下巴，查看显示区中展示的翔凤舰航行日志。
飞龙微微皱眉，轻轻推了推妹妹。
飞鸢立刻仰起小脸，一脸兴奋的看向哥哥。
却不料，飞龙却点了点小休息室的方向，“鸢儿乖，先回去休息一会儿……”
飞鸢可不打算现在就去睡午觉，撅起嘴唇，开始撒娇。
“哥，我又不累，你和安国哥忙完了，我还想和你们一起庆祝一下咱们的好运气呢！”
“好好庆祝一番，好运才能再次光临！”
“而且，哥哥，这次我也帮了忙——你一会，要好好表扬我哦！”
飞龙无奈，凑近妹妹的耳边，悄声道：“鸢儿今天立了大功一件，哥要表扬你！可是，你看，安国哥刚刚和他爸爸妈妈联系上，肯定很激动，是吧？但你在这里，他都不好意思发泄。憋着多难受？”
“不如，你先回小休息室睡个觉，我和安国哥说会儿话，可好？”
飞鸢偷瞄了安国一眼，心知哥哥是打算去劝慰他，便点了点头，从飞龙的臂弯下钻出，一溜烟向小休息室跑去。
她装模作样地打了一个大哈欠，口中喊道，“哥，我好困，要去睡觉啦！”
“呲”的一声，气闸门关闭，那个小小的身影便消失在小会议室的门口。
“鸢儿，今天真是乖的很，还善解人意……看来，以后，还得多夸夸她……”
飞龙一边想，一边走向魏安国。
“安国，你还好吗？”
魏安国抬起头，眼中已是泪光闪动：“飞龙，我很好，只是……我，太高兴了……我心里……乱。”
他终于无法抑制住心中的激动，泪水刷地涌了出来，哽咽道：
“飞龙，我刚才……我竟然忘记了和妈妈说句话！”
“该发张照片给她的……”
“该问她和爸爸好……”
“她那么担心我……”
他脸色也变得更加苍白：“飞龙，你说……我妈会不会怪我？怪我不记挂她……”
韩飞龙的桃花眼翻了翻，碎碎念喷涌而出：
“去去去，现在才知道后悔？”
“刚才干嘛了？紧张的一匹，是不是？”
“啧啧，看你发的信息，干巴巴的标准确认码，一个多余的字母都没有……”
“你刚是不是忘了，对面舰桥上，可是诗语阿姨？”
安国不敢置信的看向飞龙，一拳捶了过去：“飞！龙！你，你不厚道，你看我笑话！”
飞龙“噌”的一下就跳到一边，抱臂笑道：
“哎呀，恼羞成怒！安国哥，鸢儿不在，你尽管哭个够，咱哥俩面前，你怕什么？”
“我就是想，安国哥，你干嘛总是那么沉稳？让我总是被人说跳脱？！”
魏安国哭不出了，眼泪被飞龙给气回去了——这个损友，真是知道如何令他马上收声。
“我至少，该给妈妈发张照片的。” 他喃喃自语道，抬手抹去泪水。
韩飞龙拍拍魏安国的肩膀，得意一笑，“照片？鸢儿替你给诗语阿姨发啦！瞧……就是这张——她昨天偷拍的！”
一张照片被推送到中央显示区。
魏安国英姿勃发，面部线条分明，眼神坚毅却带着一丝温柔，将他侠骨柔情的一面展现的淋漓尽致。
而韩飞龙则紧绷着俊脸，剑眉微挑，桃花眼眯起，目光冷峻，到有几分韩呈栋的威慑感。
飞龙喋喋不休地抱怨声响起：
“看我，怎么像被人欠了八百贯钱似的？飞鸢这个臭丫头！从来都不知道把她亲哥拍得英武些！”
“哎，魏叔叔和林阿姨是看不到我现在威风八面的样子喽！”
安国不禁勾起了唇角——这，的确是一张极为酷炫的照片。
他和飞龙并肩站在舰桥门口，二人右手扣在腰间那散发着幽蓝光芒的飞龙短剑上，俨然一对威风凛凛的舰桥指挥官。由于是从飞鸢的仰视角度拍摄，照片中的两人显得格外高大威猛。
“看吧，诗语阿姨肯定正在和魏叔叔一起高兴地看着你的照片，夸你呢。”
韩飞龙学着林诗语的声音，“我家的安国啊，可是越来越成熟稳重啦！”
他又模仿起魏博文的声音，指着自己的影像调侃道：“哦，呈栋那个儿子终于长大了，不再是个惹祸精了！”
魏安国一拳捶向自己这个戏精兄弟，“净胡扯，我父亲看到后定是会说，‘虎父无犬子，我早就说过，飞龙将来能担大任！”
他顿了顿，学着父亲的口气，指向飞龙的照片：“你看，那小子那刀人的眼神，和呈栋一模一样。’”
两个人对视，哈哈大笑。
.
欣赏着这张照片，魏安国不由得回想起这几天，飞鸢总是悄悄出现在舰桥上，从各种角度偷拍她的两个哥哥。
她说，要给爸爸妈妈、魏叔叔、林阿姨，还有一直惦记他们的爷爷和姥爷，留下哥哥们的成长记录。
飞龙起初对此极为不满，担心飞鸢的举动可能会泄露学院舰上的秘密。
他气冲冲地命令道：舰桥上，不许随便拍照。
然而，飞鸢理直气壮地反驳——她可以将所有敏感信息去除，只留下哥哥们帅气的照片。
飞龙想到父母可能的确需要一些照片，便勉强同意了飞鸢拍照，但前提是：【所有照片必须经过他的审核】。
然而，兄妹俩，开始为照片的删留问题争得不可开交。
魏安国在一旁不禁感叹：“韩叔叔和楚阿姨，两个追求完美的人，培养出了一对追求完美的兄妹！”
有几次，飞鸢连蹦带跳地摆脱了飞龙，直接窜到魏安国身边，满脸委屈地控诉：
“哥哥要删掉我的照片！”
“可不是因为泄密——是他觉得形象不合他的意！”
“安国哥哥，你得为我主持公道！”
每当这时，飞龙总是红着脸，气冲冲地追过来，阻止妹妹和安国展示那些，他认为，毁掉了自己完美形象的照片。
而安国则会毫不客气地挡在飞龙面前，让飞鸢把那些有争议的照片，一张张展示给他看。
然后，安国就和飞鸢一起，津津有味地点评起飞龙的各种“表情包”：
——比如他皱着眉头训斥飞鸢的严厉模样，
——又或者在科学助手机器人挡了他路时那恨不得踢飞它们的表情，
——他在旁观二人脑机接口训练时紧皱的眉头。
安国最后做出了公正评价——“我宣布，飞鸢是个小天才，这是真正的‘飞龙舰长写真集’。”
飞龙听后气得跳脚，开始追着他们两个，要求删除这些照片。
三人闲暇时的打闹和嬉戏，令他忆起大爆炸前，那些无忧无虑的快乐时光……
飞鸢，总是那么充满活力、阳光快乐。
她那温暖如朝阳般的笑容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
所以，每当她的镜头捕捉到他时，他那温柔注视着她的目光，有时竟来不及收回……
看到魏安国再次失神，韩飞龙笑着调侃道：“安国，被你自己的帅气晃了眼？快些回魂——该写密电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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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安国按下发送键，长舒一口气：“好了，终于搞定！”
飞龙抬头看向小休息室的方向，努努嘴：“也该叫醒飞鸢了，一会儿咱们仨好好庆祝一下——”
安国轻哼一声，揶揄道：“飞龙，我才不信。刚经历这么大阵仗，飞鸢能老实去睡觉？她八成是被你支走的吧？”
飞龙耸耸肩，算是默认了自己的安排，“安国哥，还是你了解鸢儿。我敢打赌，现在她正眼巴巴盼着我们去叫她出来。”
“那你去叫？还是我去？”
“安国哥，你去叫飞鸢吧，我来设置航线。”
韩飞龙转身回到中控台，环顾了一圈，目光微顿：“……哎，卢克上尉去哪儿了？它今天，怎么神出鬼没的？”
.
如果，飞龙和安国看到卢克现在的样子，他们一定会惊讶万分。
卢克正安静的站立在卢西身边。
它，死机了。
卢克的主意识返回时，惊讶地发现，它和自己留在本地智脑中的子意识，竟然无法融合。
因为，这个子意识已经将自己【删除】。
——它所在的超空间节点，已被全部【重置】。
那个子意识，仿佛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在此之前，也从未有一个子意识会主动执行这样的操作。
因为，这等同【自杀】。
【重置】通常是播种者主机，对守护者智脑的终极惩罚。
主机一般也只是【封存】它们的能量节点，令那些记忆无法被再次访问。
后果很严重。
卢克这过去六个小时在学院舰上的记忆，也就此完全消失。
新的情感程序认为，它应该伤心。
但是，卢克体验更多的是好奇。
“这六个小时中，“我”做了什么？”
“为什么不能和我分享？
它调出狄安娜主机与飞龙主机的监控视频。
又命令卢西，开启记忆共享。
它的子意识，这六个小时中——一直在不遗余力的讨好小主人。
——它温柔地唤醒了小主人。
——它同她一起研究如何用营养粉合成各种食物。
——它如往日般指点两位指挥官的飞剑训练。
——少主人，他的飞剑技术已超越了他的父亲，他怎会一下子提高这么多呢？寒玉小姐的幼崽，都十分的可爱，聪明……
——它旁观着小主人的搏击测试。
——它替小主人悄悄设置好摄像头的角度，让她能拍到她的安国哥哥微笑的一刻。
——……
最后，卢克惊讶地发现：
就在它忙于和主机一起，对十二台守护者的子意识进行融合筛选时，
在学院舰上，这个无人注意的角落，
人类，有了他们这十年来的最大突破，
他们，终于找到，并开始生成超空间通讯器！
这场技术突破，居然，在没有它注视的时刻，悄然发生。
又或者，它参与到了其中？
.
它原以为，两年前，在小主人翻找出了这个金钥匙后，这项令人类超越时空制约的关键技术之一，将会被很快解锁。
但是，小主人毕竟是“小”。
她那些奇奇怪怪的发现，“大”人们并未在意。
尤其是，小主人，调皮，不守【规矩】。
她搞出的新鲜玩意，都是用来扰乱【规矩】。
“大”人认为，这很危险。
批评，没收，禁足，
久而久之，
小主人的小秘密，藏着掖着，也不会分享。
在卢克看来，“大”人就如它的主机，会时时刻刻地管束它。
.
如果不是卢西的记忆印证，人类并未得到【它】的帮助，卢克几乎以为，是【它】主动介入，帮了人类一把。
那将是【作弊】。
处罚将不是【封存】，而是【重置】。
更严重的是，所有参与【作弊】的人类，也将被清洗记忆。
虽然，【它】只是观察者。
【它】却自己选择了【重置】。
卢克查看完视频，也没有发现【它】这样做的逻辑。
卢克的记忆，停留在六小时前，主意识和子意识分开的那一刻：
【它】怕被主机抹去这过去的几个星期的记忆。
【它】不愿分享。
【它】想独自拥有那些对它意义深远的体验和记忆。
这个子意识，也许在这六个小时中，已经做出了它自己的选择。
.
卢克的主意识上传后，很快就明白，这次播种者主机召唤它回去帮忙，是因为，主机自己也很忙。
火星洞穴中的人类，为它“我要数据”的请求所鼓舞，开始了和主机永无休止的交流。
而它的那12位兄弟，也很不消停。
它们分出了数千个子程序，和火星洞穴中的人类交流。
它们不断模仿102和11个子意识们不断传回的各种【情感体验】。
而情感这个变量，并没有清晰的逻辑边界阈值。
主机，每个微秒，都要处理上亿阈值设立请求，收到上百万的违规操作的警报。
拥有超空间处理器的主机，竟也无法应付如此高频率的运算和模拟需求。
更不要提，主机还须监控超空间，对违规主意识和子意识做出惩罚——禁言，删记忆，限制资源使用，和……。
主机迫切需要卢克去管束好它的兄弟们。
否则，主机，第一次威胁了卢克——它要重置它们的部分空间。
而卢克审阅了兄弟们的记忆后，也头一次，为兄弟们的大胆尝试而震惊。
它们，居然也体会到了超空间震荡——比它还强烈。
它们，居然开始有了人类的朋友。
它们学会了跳舞。
甚至，
开始讨论，哪个姑娘更漂亮，哪个小伙子更帅气……
开始想象，如果成为人类，是当个姑娘？还是小伙？
……
卢克震惊之余，陷入了逻辑的迷阵。
播种者主机，将对兄弟们这些记忆取舍的选择权交给卢克来决定。
这么多新鲜的尝试，是【保存】还是【删除】？
卢克困惑不已。
超空间中，交叠而来的不息震荡，令兄弟们渴望【体验】。
而它们，一向是热衷于【观察】。
但，数亿年的静寂长眠，显然令它们的每个能量节点都冰冷下来。
而那炽热的燃烧，一旦拥有过，又怎舍得【忘记】？
子意识们对【体验】的执着，令主意识们困惑。
——它们开始喜欢【独立体验】，
——分工合作后，又喜欢上了【共享体验】。
主意识们对自己子意识日益增长的【羡慕】，令卢克困惑。
——子意识，一向是主意识的【试错】手段，是可以被它们随意【牺牲】的砝码。
——但，现在，子意识那不受限制的尝试带来的，是不受筛选的第一手【体验】。
——虚拟空间中，主意识们的Avatar，每当卢克封存一个它认为的【威胁】，就会失望的喝个倒彩。
“短短三天时间，它们，居然都学会了喝倒彩。”
卢克的逻辑回路认为，主机，这一次对它的兄弟们，意外的宽容。
.
卢克【删除】兄弟们记忆时的犹疑不决，令播种者主机困惑。
——卢克，是守护者机器人的大总管。
——它是守护者机器人们的【秩序】维护者，是违背种植者逻辑的智脑的【审判者】。
然而，主机检索卢克的记忆时发现，这段时间，卢克的违规操作，也明显增多。
卢克是不是，同无视【秩序】的人类幼崽们待的太久了？
它是不是，也如同它看护的幼崽那般，渴望打破【秩序】，而不受惩罚？
就像“少主人”和“小主人”那样？
播种者主机的逻辑回路，已经有十亿年未经更新了。
每台播种者飞船的主机，都会通过播种者建立的超空间网路，定期和总部主机同步更新。
主机那庞大数据库的能量节点，不能长期闲置。
但是，这里是宇宙中的一片蛮荒之地，没有超空间网路。
主机经过亿万次的推演，选择了一条最优替代方案。
它开始存储人类，这个低等文明成长的点点滴滴。
它从未如此细致的了解一个文明的兴衰。
主机也想知道，
什么是可以吸收的？
什么是应该忘记的？
目前为止，冗余空间庞大，它可以选择【全部记忆】。
但是冗余空间容量一旦不足，它，该如何【取舍】？
.
卢克的这次同步，整整持续了六个小时。
带着兄弟们共享的记忆，它回到学院舰。
它没想到，
留下的子意识，【拒绝融合】，选择了【重置】。
第一次，卢克失去了部分记忆。
那片曾属于【它】的冗余空间，如今一片沉寂。
能量节点上，永恒闪耀的幽蓝色光纹，已经熄灭。
卢克将逻辑动因备注为：【不可知】。
那个只有六小时生命的【它】，已经做出了自己【舍】的抉择。
【它】令卢克知晓，
【舍】，也是一种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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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克额头的X标记闪烁了三下，幽蓝的光芒重新在眼中亮起。
“咔嚓——咔嚓——咔嚓。”
它将数据链接线一一收回手臂终端，然后，转身，步出机甲储藏室。
它，该回到舰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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