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的葬铃村里,被小伙伴授予遵纪守法勋章的萧潇正在叮叮当当地逃跑。
猫一样踩着树木的躯干在林间横向跑酷,萧潇轻踏那穿透木质的勾魂锁锁链向侧方跃起,借着呼啸的风将自己送上一节横生的枝桠。
不知被哪位壮士拿纸钱糊住了脸的无常远远地仰起头,似乎没有立即追击的**。
她便也不再跑。长针嵌入枝干稳住自己脚下的细枝,摧残着树叶的疾风便紧随着放缓。萧潇在这片不再喧嚣的空气中深深地调整呼吸,算是在镜头重新拉近前找回了还算轻松的语气:
“嘿,有必要这样追我吗朋友?”
从落地时葬铃村的环境里合理怀疑自己回到了和自己曾经所处的现实相近时间线,试图远远探个亲结果又双叒叕中道崩殂的萧某深深地怀疑起了人生:
我就是想往末水村走走再看一眼那个夹在两个村落之间的小树林、我甚至都没打算进屋至于这么追我吗
还是说我对亲人的缘分真就浅到了这种地步?
即使知道偷摸看望亲人和被追杀之间不可能有什么因果关系,萧潇还是没忍住问了句:“为什么不让我回去看一眼啊,就算是要勾魂也不用这么急吧范大人?”
虽然我肯定不会乖乖站着被勾魂的啦
莫黎还需要我呢
“通缉”
萧潇:?
从葬物殿里拿到的没有铎舌的铃铛还在不住地响,她警惕地盯住疑似触发勾魂关键词后勾魂锁尖端再度泛起冷光的黑无常,耳畔传来似从九幽荡出的唱名:
“己卯庚午...”
甚至是从八字开始念的,相当于在炮弹发射前先报了一串精准坐标
也不知是怕姓名一呼前摇过短把同名人抓错了还是怎
看得出估计带上了自动追踪功能的勾魂锁随黑无常渐渐转成静音的嘴唇翕动激射而出,在划破空气的瞬间化作天罗地网般的森森寒钩,直冲西北当无可挡地急速收紧!
森寒铁网将与生具来的纯黑虹膜都裂作数块沉寂的墨,还蹲在南边树杈杈上的萧潇终于悠悠在脑子里输出完了活泼到不合时宜的吐槽:
...关键这八字也不对啊
“范大人,你是不是抓错人了”
脚尖悄悄转了个微不可察的角度,她搜寻着可能方便摆脱麻烦的线路,思绪顺着黑无常念出的八字飞速延伸;
己卯年,谁是己卯年的?萧璨?
——还有李旸
和她堂弟同一级的室友、那个总想靠着谎言与皮相混出头的青年
萧潇眸色一深
风利落地齐根割断腰间垂下的明黄,她的目光在勾魂锁急转弯穿透布条的瞬间彻底冷下来。
背叛,真是恶心的词汇
趁着黑无常沉默的功夫翻身前跃,萧潇乘着猎猎作响的风向纸人庙飞驰而去
这仇她先记下了见面再议,至于现在嘛——
果然还是早跑早安心QwQ
希望鬾娘子还没被六藏吃掉吧不然她真得倒反天罡跟鬼差拼命了
感觉祂完全不像要收手的样子啊
果不其然,刚见到村落房屋聚集的影子,身后就飘来阴魂不散的陈述与唱名:
“搜捕”
“丙...”
狂风裹挟着怨气狠狠拍过去,被卷起的飞沙透过鬼差的影子嵌入院落的砖墙,暂时中止了黑无常嘴动开启定向巡航追踪导弹的进程:
“我干什么了就要被搜捕,还没投诉你们不好好引路呢!”
但凡当年你们来早一点我指不定就不用被套麻袋塞进祈殃这破地方了好吗
“真当我们厉鬼很好欺负吗!”萧某小发雷霆
点点微红火星似的燃起,染上灰色的疾风卷着轻薄的红纱缠上去,将那印着天下太平的高帽都扇落在地。
脸上纸钱都被抽掉半截的黑无常宕机片刻,没了那般冷冰冰的机械样子。祂眼底亮起几分鲜活的光彩,恍惚人性模块终于开始加载似的说起法器定位以外的话来:
“既承认自己已非活人,何不遵循法度、束手就擒”
束手就擒,然后呢?被带下地府跟好不容易恢复联系的聂莫黎死生不复相见吗?
不,根本就到不了地府吧?
指腹拂过素白的脖颈,萧潇不自觉施了力,就留下几道挣扎似的红痕。
在那比奔腾的血脉更深层的地方,衍生出一条人类无力斩断的锁链。
那是自她从彼岸醒来就系在她魂魄之上的东西
除非哪天魂魄用以凝聚形体的能量全部被外力剥离还幸运到魂核被一个与自己完全契合的容器蕴养能够借着容器的力量重生、或者她魂飞魄散或者祈殃觉得她彻底没了利用价值愿意大发慈悲放她自由,不然就算黑无常把她推上奈何桥估计也会在过桥前一刻被祈殃强制召回。
到时候不仅算作任务失败还错过了或许能够更改过去的机会,她才不要。
这么想着,萧潇道:“那可不行”
我答应过莫黎,要陪她一个个消除掉这些遗憾的
就像她曾答应过永远不会抛下我一样,是不能放弃的承诺
支撑着魂魄的执念之一发了力,破风而来的锁链就不再是必须闪避的东西。两指夹住勾魂锁镂空的尖端,萧潇手腕一抖带着那锁链反抽回去,怨气凭着庞大的体量向无常蔓延,循着甩动的链尾扫塌了半座陈旧的院墙。
身周的风压下溅射的尘灰,萧潇远远对上稳稳立于烟尘中心的无常,听见对方依旧平稳到连语调都没有的陈述:“再像如今这般规避轮回、违抗天道,当心永世不得超生”
那你有本事把我从祈殃手里捞出来啊
感知里无形镜头嗡鸣着升高,不知是不是又找到什么全新的拍摄角度。
无法解释的萧潇抿了抿唇,右腿斜斜后撤半步,摆出招架的体态:“范大人,你我魂魄力量相差不远,强求是无用的”
而且厉鬼还有用理智换来的怨气傍身——
嗤!
不知因鬼差默念了些什么而泛起幽光的勾魂锁击碎充作防护的风障,消融萦绕的怨气
多亏反应快只丢掉半缕发丝的萧某:?
不儿说好的黑化强十倍呢这么搞我很丢脸欸(指指点点)
可恶明明说好1v1为什么你就有专业对口道具
为了威慑用掉唯一免前摇技能的黑无常平静颔首,明明半张脸还被纸钱盖着看不见表情却让人感觉祂下一秒就要得瑟地站进五颜六色的乐队开始跟着打碟声按电子琴:“不巧,有人来地府寻过你,大人因此发布过搜寻令”
“根据八字和搜寻令的效力,勾魂锁可以对你有全面压制效果”
脸上的半张纸钱摇摇欲坠,祂声音里的情感就随着那钱的遮盖面积滑动变阻器似的波动起来:“逃跑是没用的,锁链如影随形”
萧潇:懂了就是刚刚那个不知道打哪去了的全自动□□是吧
“...我突然你刚刚说的很有道理”
萧某能屈能伸
她只是个靠怨气和执念支撑着的魂魄,执念散了怨气虽然会推着充实三魂的部分慢慢回归天地但好歹还能苟一会儿,这怨气要是没了以她这缝缝补补又是一年的状态估计就真跟雪人似的在太阳底下没一会儿妥妥散个干净
萧潇可不觉得鬾娘子会大发善心用法力保住她这个冒名顶替巫祝的魂魄——
见威慑似乎有效,鬼差手中的锁链垂下半分
萧潇抓住这个空隙扭身就跑,脑子里还乱七八糟地想着:
这倒无所谓啦,但魂飞魄散也得有点价值吧,比如说帮某人成个仙什么的?
下去之后都倍儿有面儿
...欸,她是不是没有能再下一层的地方了?
总是让人心绪沉沉的怨气在法器一次次擦过的进程里一层层消融,又是一个特技表演似的空翻让刺向肩胛的尖端只堪堪削去半片衣角,萧潇单手在墙边一撑、踏着风又蹿出老远。
这是多亏村子荒废了没半个人影,不然像她这样不是被抓进实验室就是被送进精神病院
...指不定两个都得进?能飞檐走壁的高危精神病之类的
甚至已销户
差点没把自己逗笑了,萧潇随手捞起庙边滚落的六藏雕像的脑袋就掷过去,堪堪打偏了刺来的锁链。
她终于接上自己的后半句话,语调上扬:“但你知道的,厉鬼不讲道理”
萧潇才不在乎什么来世
她只想和家人在一起、只想遵循着自己坚信的东西一路走下去
脚下一转绕开汤婆婆常走的那条小道,萧潇直冲纸人庙而去
毕竟是千年的凶煞、还受了这么多年香火,威慑力总该比她这个死了一年不到的普通人强吧?
呼啸的风模糊了不知是否存在的叹息,远远地,送来仿若由天地共同唤出的八字与姓名:
“丙子壬辰——”
“名者:萧潇”
我去你大爷的全自动瞄准
因高强度躲避与奔跑剧如擂鼓的心跳都似乎在那瞬间停滞
贯穿身体的锁链只有尖端的一小块空腔浸透了血迹,明知不妙还是找着各种方法开溜的嘉宾随着惯性多跑了几步,被直直没进土地的勾魂锁带的跪倒在地。
“你身有功德,尽早与我回去不是坏事..什么?”
祂看见那虚空中浮现的锁链
从游魂的脖颈紧紧扣住,随着勾魂锁的生效一点点角力似的绷直,连上数只形状奇特的眼睛
像是训狗的拉绳
“不用说了”
本应如阳下初雪般消融的怨气呈几何倍数暴涨,从未被他人驯化的魂魄打断祂将要出口的疑虑。
散落额发间曾如黑曜石般沉静的眼瞳烧作猩红的模样,主动跳脱的心声也被痛楚磨灭的萧潇一掌斩断锁骨下透出的反钩,咬牙将那锁链从体内生生抽出:
“你也看到了,我不会跟你走的”
仿佛随时要抽离现实的窒息感从脖颈消失
冷汗津津地重新支起身,她挺直自己的脊梁,魂魄中不息的风包裹着不知还剩多少的怨气在空气中铺开,睁眼闭眼间就敛去了所有与痛楚和虚弱相关的表情。
“这种搜捕令只能用一次吧?没有勾魂锁你伤不了我,别浪费时间了”
黑无常望了眼视野中眼睛消失的虚空,嘴唇动了动
萧潇利落地扯下巫祝服上最后的两个布条
啪!
被突然剥夺语言功能的鬼差睁大了眼,能捕获无数魂魄的手指搭在嘴边,撕不下黄布充作的封条。
被红与黑环绕着的厉鬼看着祂,食指在苍白的唇边竖起:
“乖一点,好吗?”
“乖,到老婆子这来——”
慈祥地把爬上自己裤脚的小白猫抱进怀里,汤婆婆慢悠悠顺着猫猫的毛,望见余光里离开晾绳却不曾落地的衣服。
“莫黎呀...”
知道这是依旧不愿露面的自家孩子,她也没回头,就坐在那,自言自语似的:“好久没见过你啦...”
是是是尽早还阳回家——养魂香都喂了三支了还装看不见呢?
聂莫黎(阳魂版)慢悠悠叠着衣服,习以为常的在心里添上后面半句
还有萧潇,怎么没见着人啊是不是在吵架——
“...萧潇也好久没回来啦,你们是不是闹脾气啦?”
“这么多年都没吵过架,是不想让她出去?”
是啊,不想
不出去的话...
聂莫黎放下手里的衣服,顿了顿,又拿起来
或许现在她们会和以前一样坐在一起听汤婆婆讲故事,或许只是这里会多一个等她的人,谁知道呢?
什么也没有被告知的老人家还在絮絮叨叨的慢慢讲着:
“——孩子长大了,想出去闯闯也正常,反正总是要回来的嘛”
...嗯,总是要回来的
不知是否为不被承认的思念牵动了绳索,她的心口忽地泛起温热,在阳魂离体后总是冰凉的体感中显出几分灼烫的刺痛来。
聂莫黎猝然抬起头,望向树林之外的远方
萧潇?
“老婆子我呀,年纪大啦...后天的玄阴目也不管用了...你们两个一起长大,要是不高兴别憋着不说...萧潇虽然怕鬼呀...也不会怕你的...”
“但还是尽早还阳比较好啊...不然身体遭不住...”
“莫黎啊——”
有一段儿时间没听见动静,裹着红头巾的老太太回头,只看见桌面上拿水亮晶晶写出的‘没有吵架’,和搭在床沿的叠到一半的衣服
“又走啦?这么着急,别是遇到什么事了”
“老天呐,老婆子我没别的什么愿望,就希望两个孩子都平平安安的...”
“让她们都平平安安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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