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继续往里走,墓道之后又是一条狭窄仅供两三人穿越的石道,此处应当是已经通到了后山山体。
果然穿过石道之后便豁然开朗,来到了真正的墓室。整座墓室依着山中空洞而设,上不见顶,只能依稀看到一些日光穿透而入。最令人震撼的是,这座山中空体间竟然还生长出了一棵参天榕树,占据了整个空间的半壁江山!
只见这棵榕树枝叶繁茂,每一片树叶都满溢灵气,向四周逸散开来,简直像一座灵力源源不断往外输送着的灵矿。
树桩底部则空出一个庞大的树洞,树洞中央一张由榕树枝干不断纠缠虬结而成的庞大树床,像是山间精灵蜗居的栖息地,但此刻趟在上边的,却是一具大妖兽的骸骨,满洞寂寥。
“这是……它的骸骨……”白牧尘安静上前,一句“四不像”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半晌才反应过来。
冼星辰则是凑近榕树,十分疑惑,“这棵树怎会长在这里,灵气还能如此源源不绝……”
“冼星辰!这里有一把琴……”白牧尘靠近那树洞,想按下那股不安感好好吊唁一番这大妖,毕竟自己看完了它的人生,仿佛亲临,很有感触,一上前却被安置在骸骨中一把鲜艳的古琴所吸引,再近些才发现,这不是琴,而是一把筝。
白牧尘一伸手,那古筝便自动飞了过来,与他心神连结,一抹赤红色灵光射入他眉间,片刻便被心光吸收,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冼星辰淡笑道,“看来它终于等到了要等的人,等不及便认主了。”
白牧尘脑袋晕晕,呆呆看着这古筝,“认主?可……为什么是我?”
这是大妖兽躯壳消散后留下的伴生法宝,世所罕见,一把红底黑面的雕桐古筝此刻静静安置于他手中,那古筝头尾浮雕呼应,头为独角豹首,尾为三尾摇曳,面上二十一弦为黄黑相间浸染,一派王者霸气,以手轻拨,铮铮之声犹如它仍在耳畔呼啸,顷刻又随着清风自由远去。
“也许在命运轮回的安排之下,它终于等到了自己的宿命吧。”冼星辰亦感慨道,第二次体会到命运的神奇,原来离别再漫长,只要真的心有所想,便终会再见的。
它从前喜欢叫它大胖猪,它爱损它四不像,它单纯地用了前半生去寻它主人,又执着地花后半生等另一个挚友赴约,如今青山已见,也没等来,但它似乎已无遗憾,还将洞门大开让别人走进这段故事。白牧尘想,那便叫它见青山吧。
“叫它见青山吧。”白牧尘感念道,语音刚落,筝鸣之声自动响起,萦绕空谷之间不绝于耳,仿佛立即认可了这一名字,也不知这神器上面,是否还残留有狰兽的一点神识,它是否早已入了轮回,带着那改不掉的固执,与一点愁怨。
墓穴之内再无其他,当初为它定下中品上府的苍山派见此只怕要大跌眼镜,诺大一座古墓,只一把古筝静候于此,虽然这也是一件不输于不渡的地阶上品神器,但终究不太够看。
那边冼星辰又拉着白牧尘绕着这棵榕树转了好几个大圈,白牧尘满是不解,只将见青山收入识海,这就是认主法宝的方便之处,永不背叛,随叫随到。
冼星辰却在一旁若有所思,片刻后,他推测道,“我怀疑这棵榕树便是长恒山灵气绵延不绝的奥秘所在,只是找不到缘由,它究竟因何能够自生灵气呢?”
白牧尘却不明所以,思索道,“在狰的记忆力,那时的长恒山并没有那么充裕的灵气啊,好像是几百年前,我们山海派来此时才渐渐生出来的,几代掌门也曾多番探寻无果......等一下,我们进来时,墓穴是朝北向南还是朝南向北?”
“应当是朝南向北,怎么了?”冼星辰问道。
“那按照后山到此的距离,此处山体是不是正是掌门的清凉峰?”
“确实,如此算来大差不差。怎地你在这大惊小怪的也不怕让你这山顶上的掌门大人听到了?”冼星辰笑着指了指上方透下来的天光道。
白牧尘却是老脸不惊,嘟囔道,“我才不怕他呢!”声音却不自觉地降了下来。“我跟你说,可能你所料确实没错,掌门曾经就说过,长恒山连绵百里,就属他的清凉峰灵气最充沛,是个难得的洞天福地呢!玄妙没准正是这棵榕树。”
冼星辰点点头,一脚点地直接跃上了榕树粗壮的枝头,却看见树冠之中绿光一闪,正想再上前看清些,却听到地上的白牧尘一声惊叫,“小心身后!”
冼星辰立即祭出不渡向身后劈去,只见一根粗大的藤蔓如巨蛇般立在他背后,正准备发动攻击。
不渡一剑下去也未能伤它分毫,可见其修为之深。冼星辰见不敌连忙跳下了树干,身后的藤蔓却紧追不舍,甚至伸出了更多的藤蔓袭来。
“快跑!”冼星辰大吼道,边用不渡拖延时间。
白牧尘立即往墓道跑,却不知何时,那榕树的藤蔓早就悄悄蔓延到了他们进入墓穴的入口死死封住了两人的去路。
他还是第一次见树木成精,但人家长到这么大一棵也不知修炼了多少年,没点傍身的本事也不太可能,还是轻敌了。
身后赶来的冼星辰也看到了这边的状况,只得先与白牧尘汇合,两人共同应敌,白牧尘嘟囔道,“都是你,无缘无故跳到人家身上调戏人家,现在恼羞成怒了吧!”
冼星辰无奈,“我怎么知道是活的......还有,不要老是吃醋。”
“滚!”
白牧尘祭出霜蛟也迎上前去,虽然刚刚才得了认主的法宝,但他根本没来得及摸索用途,自然发挥不出它的威力。
可霜蛟剑远不如冼星辰的不渡,冼星辰尚且拿那榕树无法,白牧尘自然更是给人家挠痒痒,不出半刻钟便被捆得严严实实。
一刻钟后,冼星辰也来与他做了伴。
两人皆被藤蔓高高举起悬在半空之中,此刻仿佛正供那大树冠端详着。
白牧尘白着个脸蛋,微微颤抖道,“喂,它......长得这么有灵气,应该不吃人吧?”
冼星辰沉着脸道,“难说,精怪最爱修者精气。”头脑中却在疯狂思索着脱险之法。
“大树妖,你听得懂我们说话吧?我那对刚生灵智的双胞胎鼠宝都听得懂的......你这么漂亮又有灵气的,可不能学那些精怪去害人,我......我们就是误闯......诶不对,是,是这墓主人邀请我们进来参观的,墓主人你认识吧?那只狰兽它可在这陪了你一千多年了!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放了我们吧,求求你了榕树大人!小弟子再也不敢打扰您清修了......”白牧尘本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法子,一通嘴上输出不断,说得口干舌燥。
一旁的冼星辰都是满眼惊异,跟妖精攀交情,不愧是你洗尘珠!
奇迹般,那榕树仿佛真的听懂了眼前人所言,在冼星辰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慢慢地将白牧尘放下。
白牧尘一脸感激,“谢谢榕树爷爷,就知道您是个好妖!”刚说完又立刻被卷了回去。
白牧尘“......”什么情况!
见这树如此傲娇,冼星辰在半空中小心翼翼道,“有没有可能是你叫老了,对吧,榕树姐姐。”说完冼少主立刻就恢复了自由身,一通活学活用很是上道。
气得白牧尘在半空直踢脚,在洞里活了几千年的老妖怪了,竟然还吃这一套!但碍于处境,还是奶声奶气地唤了声姐姐才换得自由身,落了地还狠狠剜了眼幸灾乐祸的冼某人,出去了你再给我等着!
冼星辰却没想那么多,凑近白牧尘小声道,“我明白这榕树为何灵气源源不绝了。”
白牧尘立刻与他重归旧好,“为什么?”
“我方才站上树干便恍惚间瞥见树冠之中一抹绿光一闪而过,知道方才才真正看清,那竟是......”话到嘴边,冼星辰又卖起了关子。
白牧尘急得拉着冼星辰再凑近些,“究竟是什么啊!”
冼星辰这才莞尔看着他道,“是木精!”
“什么?”白牧尘一声大喊,刚刚缩回去睡觉的榕树立即警铃大作,伸出来数根藤蔓查看敌情。
“世间真的有木精吗?那岂不是火精、水精、土精这些都有?”白牧尘又捂着嘴小声道。
冼星辰点点头,“应当是的,虽我也是第一次见,但如此充沛的自然之力十有**就是木精没错。”
“传闻中木精需要历经数千年才能凝得那么一小颗,而且形成条件极其苛刻,一丝环节都不能出差错,既要遇精纯之木得千年休养,还要有天地之气日日供给,不得受半点外力侵袭,否则随时溃散,想来这洞府确实十分契合,如此竟还被我们遇到了......真想一堵它的芳容啊......”白牧尘作为一名奇闻异志学爱好者,此刻已是满脸向往,“木精聚,万物生,传说还有起死回生之效呢,也不知真假。”
冼星辰淡淡道,“要不抢来看看?”
白牧尘假装抡锤,“你还没被她玩够啊!再说了,凝成木精是人家的本事,我们有什么资格惦记!”“片刻后又双手托腮道,”要是她能给我看看再分我一点就好了。”
冼星辰笑出了声,满眼是“嘁,我还不知道你!”的揶揄。
眼见着外头天色渐暗,洞内更是快黑成一片,两人这才打算出山,不再打搅榕树清修,出去更不会告诉旁人木精的存在,毕竟这事关长恒山的千年气运,断不能出半点差错。
白牧尘毫不怀疑冼星辰,不知何时,他好像已经成了自己最亲密信任的伙伴,是可以全心交付又拥有无需言语的默契的存在。
“榕树姐姐再见。”白牧尘小声道别,又上前跪地拜了拜狰兽骸骨,既有相知的感怀也有赠宝的感激,于是转身亮起心光照明,便要随冼星辰出洞。
哪知刚一转身,熟悉的缠绕感瞬间袭来,白牧尘瞬息便被藤蔓卷进了树冠。
冼星辰猝不及防,好在他知道这榕树并不伤人,这才只在外边不痛不痒地唤了几声,见也没人应答,便坐在空地之上等她再次放人。
白牧尘被卷入树冠,树荫立刻牢牢聚起,透不进半丝光亮。榕树用细小的藤蔓点了点他的手心,白牧尘半天才反应过来人家是要看他的心光,他连忙举起手中心光向前,同时小心翼翼讨好般举起另一只手遥遥点了点榕树藏在角落里散发着绿色荧光的那如麦粒般大小的光点,示意也想近距离看看它的木精。
两人一拍即合,双双奉上。
白牧尘看着如萤火般上下跃动的木精,感叹自然之神奇,木精凝聚着生命最本质纯粹的力量,代表着新生与希望,哪怕只是近距离看一眼,都能感受到无穷的生息,有缘者甚至能感悟道心,修为再上一个阶梯。
丝毫没有注意,榕树不知何时已经将藤蔓探入了心光之中,悄悄吸食着这世间最纯粹最强大的万物之力,直到白牧尘手中光亮渐灭,他这才转头,又随意地再次发力,亮起手中心光,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如果此刻榕树有脸,只怕早已红了个彻底,既是因为不好意思,更是因为太过兴奋!
如此周而复始,过了将近一刻钟,白牧尘才终于发现这家伙在吸取自己的力量,立即将心光撤回,满眼戒备。
榕树立刻讨好地将木精凑上前来,想让他再好好端详端详,这木精是不是比刚才更大更菁纯了?
白牧尘想着,这榕树长在这不见天日草木的山洞里也怪不容易的,一个人守护着木精,好不容易来了生人能够吸吸,也算可怜,反正自己的心光取之不竭,唉,就当做善事了吧!便认命般将心光托举上前,另一只手还更加放肆地握住了眼前的木精。
哇!我摸到木精了诶,温温的,软乎乎的,好软萌好神奇!还不得羡慕死下边那个冼眼包!
过了半刻钟,那榕树终于知足,整棵大树更加容光焕发,随意抖擞都是灵力四散,反哺给了整片长恒山。跃动着的木精更是纯粹,色泽亮了好几个度。
榕树小心翼翼将恩人送回地面,藤蔓却久不收回,似乎纠结了半刻,又探回树冠,如同割肉般将一颗米粒大小的绿色光点引了出来。
白牧尘满脸不可置信,冼星辰亦上前。
榕树将五分之一的木精托举至白牧尘身前不动,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你......你不会是想送我吧?”
藤蔓上下点头,白牧尘连连摆手,“不行的不行的,太贵重了,我不过是举手之劳送了你一点心光,完全当不得你回报这么贵重的东西啊!”哪怕是这么一点点木精,只怕也得孕育好几百年呢,前提还得是你凝聚出了木精!
冼星辰这才看向白牧尘道,“你还送了它心光?”
白牧尘点点头,“对啊,反正随手的事儿嘛,我也没想到它这么客气啊,我可不敢收。”
冼星辰却道,“礼尚往来,你这一点心光可不是什么小东西,木精有存储之能,想必也收了你不少心光,也算是它的机缘到了,得了你的心光,它的木精更加纯粹了不说,凝成金丹都能少了成百上千年修炼呢,它不算亏。”
白牧尘瞠目结舌,“我......我这心光这么厉害?”
冼星辰却擅自替他收了木精,淡淡道,“多谢,回见。”便拉着白牧尘往外走去。
白牧尘频频回首,向着榕树,也向着狰兽,直至完全看不到了。
空旷的山洞再次回归平寂,千年寂寞只不过被打破一瞬,但每一颗向道的诚心都将得到天地的回应,机缘终会降临于有准备的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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