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十七越想越乱,干脆一头扎进江桦的衣物堆里,把脸埋在那件熟悉的玄色外袍上深深吸了口气。衣料上残留的薄荷香气让他稍稍平静了些,可心底那股无名火却越烧越旺。
“不行!”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然,“这事非得弄个明白不可!”
小宝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得炸了毛,警惕地后退两步。
谢十七顺手把自家宝贝闺女捞回怀里顺毛,指尖无意识地绕着猫尾巴打转:“下药?”他摇摇头,“不行不行,江桦那莽夫看着就人高马大的,万一把持不住……”说着自己先红了耳尖。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要不……绑起来?”
眼前顿时浮现江桦被自己五花大绑在床榻上,泪眼朦胧、梨花带雨的模样。谢十七没忍住“噗嗤”笑出声,又赶紧板起脸对着怀里的小宝正色道:“别笑了,说的就是你。”
小白猫歪了歪头,一脸茫然。
乔照野的警告果然应验了。
春闱三日,谢十七暗中派人紧盯考场,眼见着就要顺利结束,他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放松。可这口气还未完全吐出……秋否厌的心腹便急匆匆的踏进了郡王府大门。
谢十七那口未及吐尽的气,就这样硬生生哽在了喉间。
“怎么回事!”谢十七急忙问道。
那小厮是谢十七前些日在秋府见过的,此刻跪在地上,声音压得极低:“春闱出乱子了……收卷时,陛下不知怎的突然驾临,还带着王大人。行至拐角处,偏说那考生眼熟……”他咽了口唾沫,“近前一看,竟是云菡郡主!”
谢十七如遭雷击。云菡郡主——江桦曾无意间提起过,是宋溪的表妹,父母双亡后由宗启抚养,十五岁起便常年在道观清修。
纳兰梦竟女扮男装参加春闱!
谢十七只觉天旋地转,仿佛已经听见市井百姓的唾骂声,闻到臭鸡蛋烂菜叶的腐臭味。若只是寻常官员发现,长公主出面说句“幼女顽劣”也就罢了。可偏偏……
是帝王亲见!
还是在春闱即将结束时!
春闱搜查何等森严,防的就是夹带舞弊。如今却连考生是男是女都分不清,从主考官秋否厌到守门侍卫,怕是一个都逃不过干系。
谢十七深吸一口气,尽量捋清思绪:“秋大人可否在场,又是如何辩解的?”
话刚出口,谢十七便暗叫不好。王循规那老狐狸既在场,此事岂能善了!
果然,小厮苦着脸道:“秋大人原在别处巡视,闻讯赶来时已迟了。王大人一直在旁煽风点火,说什么‘牝鸡司晨’、‘礼法不容……”他擦了擦额角的汗,“陛下震怒,当即命人将郡主押回公主府禁足。”
谢十七只觉眼前更黑了。
这事可大可小……
往大了说,公主府的人竟能瞒过春闱重重搜查,难免让人疑心是否与督办官员暗中勾结。若谢紊存心发难,一句“图谋不轨”就能让所有人掉脑袋。
更棘手的是,此事偏偏在考试将尽时败露。帝王亲临才揪出纰漏,若他没来呢?莫非真要放任女子入朝为官?今日连考生男女都分不清,来日是否连刺客与侍卫也辨不明?
谢十七这个光禄勋卿,林宥那个殿前司都总检,谁都脱不了干系。
往小了说,不过是郡主年少顽皮,买通几个侍卫混进考场玩闹。就她那点才学,即便试卷被收上去,又真能考中不成?
这事来得蹊跷。云菡郡主常年清修,怎会突然女扮男装参加春闱?更巧的是,偏在谢紊巡视时被发现?
若此事真是谢紊设的局,那此刻公主府、秋否厌、林宥……所有人都成了瓮中之鳖。而他这个光禄勋卿,岂能独善其身?
“这事不对。”谢十七突然出声,惊了小厮一跳。
“陛下就算要动手,也不会如此急迫。秋否厌与林宥都是他亲自提拔的人,这般行事,岂不是自打脸面?……看来是有人把陛下也当枪使了。江桦才离京几日,这些牛鬼蛇神就都冒出来了。”
他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继续问道:“郡主现下如何?长公主府可有动静?”
小厮低声道:“郡主被禁足在闺阁,长公主已经入宫求见了。只是……”他欲言又止,“王大人派了御史台的人守在公主府外,说是要彻查此事。”
谢十七冷笑一声:“好一个王循规,这是要把事情往死里整啊。”
他负手在前厅来回踱步。乔照野的叮嘱犹在耳边,此刻绝不能轻举妄动。
长公主与宗启联手,再加上秋否厌和林宥周旋,未必需要他这个永安王出面……
正当棒槌谢十七自我说服之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长公主府的小厮跌跌撞撞冲进来,哭丧着脸道:“王爷,大事不好!我家少爷让小的传话,王大人见了刘嬷嬷,知道她是伺候您长大的宫人,硬说是长公主与您结党营私的铁证……此刻正要把刘嬷嬷押往天牢呢!”
谢十七脑中“嗡”的一声。
理智的弦,在这一刻彻底崩断。
他深吸一口气,正要吩咐小义备车,却又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又出什么事了?
谢十七此刻恨不能找根白绫勒死自己,或是一瞬飞渡关山,把江桦那莽夫揪回来痛揍一顿。自己走得倒是干净,留下这一堆烂摊子给他收拾,连个后手都不留。
可命运偏偏最爱开玩笑。这次来的,还真是个后手。
梅清雪步履匆匆跨过门槛,环视屋内,见众人神色,便知谢十七已悉知来龙去脉。
“王爷。”梅清雪拱手一礼,“您此刻去长公主府,又有何用?是能像围兵部那般,再把御史台也围了?还是像那日在宫道上,再搬出‘天潢贵胄’的说辞?”
谢十七攥紧的拳头微微发颤,却听梅清雪继续道:“恕臣直言,您此刻出门非但于事无补,反倒坐实了结党营私的罪名。您能做的,秋大人都能做,甚至做得更好。您这一去,与明着添乱无异。”
谢十七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梅清雪说得在理。这边同僚刚被捕,那边自己就急吼吼去解救,不正应了王循规的指控?
谢十七再次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却又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
谢十七这次连话都懒得说,直接沉默地环顾四周。
梅清雪疑惑道:“王爷在找什么?”
谢十七面无表情地答道:“白绫、匕首、毒酒,再不济找个趁头的柱子直接撞死。”
他话音刚落,就见小义慌慌张张冲进来:“王爷!世子来信了!”
谢十七立刻精神一振:“拿来!”
“……”梅清雪嘴角抽了抽,“王爷方才不是还要寻死觅活?”
谢十七一把抢过信笺,头也不抬:“死什么死,本王突然想起来还有正事要办。”
他急不可耐地拆开火漆,指尖微微发颤。信纸展开,熟悉的字迹跃入眼帘。
十七吾妻:
北疆事毕,不日将归。
卿卿若念,可焚香沐浴,静候榻前。
谢十七盯着那熟悉的字迹,心头火起:“就这?”
小义缩了缩脖子:“信使说……世子日夜兼程,只来得及写这几个字……”
梅清雪扫过谢十七泛红的耳尖,又若无其事的移开:“王爷,当务之急……”
谢十七这次总算顺利吸完一口气。他定了定神,正色道:“刘嬷嬷年事已高,天牢阴寒潮湿……不知梅公子可否行个方便,让我见见刘嬷嬷?”
天牢虽由兵部掌管,但眼下谢十七这个亲王实在不宜再与林宥接触。能从中周旋的,除了梅清雪这位尚书令高徒,确实别无他选。
梅清雪沉吟片刻:“倒也不难。刑部办案,总需走动……”他抬眼看了看天色,“只是眼下风声紧……罢了,今晚我带王爷去一趟。”
谢十七心知这是看在江桦的面子上,便笑道:“王妃说过几日便回,到时让他请梅公子好好喝上一壶。”
梅清雪闻言,意味深长地瞥他一眼:“王爷,有句话说得好……人越是没什么,就越是爱强调什么。”
谢十七笑容顿时僵在脸上,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梅清雪见状,唇角微勾。难怪江桦那厮成婚后便闭门不出。府里养着这么个逗两句就脸红的小东西,换了谁不得捧在手心里疼着?
他不再多言,起身告辞,临走前又叮嘱道:“王爷且安心等着,入夜后我自会派人来接应。”
待梅清雪离去,谢十七才长舒一口气,揉了揉发烫的耳根。他低头看着手中信笺,江桦那熟悉的字迹仿佛还带着北疆的风沙气息。
小义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道:“王爷,可要准备沐浴更衣?世子不是说……”
“闭嘴!”谢十七耳根更红了,一把将信笺拍在桌上,“人都没回来沐什么沐!去准备夜行衣物,今晚我要去见刘嬷嬷。”
他转身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心中五味杂陈。既盼着江桦早日归来,又恼他信中那般轻佻。更可气的是,自己竟真因这短短几行字,就轻易消了气。
“没出息……”谢十七低声骂了自己一句,却忍不住又将信笺小心收进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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