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笔直的甬道在晨光尽头分成左右两条,左边的路铺着青石板,尽头能看到沈家工坊的大门,阳光透过门缝洒进来,亮得有些不真实。
右边的路是泥土小径,蜿蜒曲折,隐没在丛生的杂草里,隐约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市井喧嚣。
洛白的玉佩突然指向左边的路,而沈夜手背上的印记却微微发烫,牵引着他看向右边。
两人同时顿住脚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明悟。
“幻象和现实。”沈夜沉声道,“左边是我们‘以为’的出口,可能是心魔最后的障眼法;右边才是真正的路,但会更难走。”
“就像提示说的,轮回不是回到过去。”
洛白指尖划过玉佩,“如果我们选了左边,可能会困在虚假的‘圆满’里出不来,比如看到父母完好无损地等在门口,但那些都是假的。”
沈夜点头,想起阵眼石碑上的话:“这么说起来,心正,则阵正。看来这最后一关,考的是我们能不能分清执念与现实。”
他抬脚走向右边的泥土小径,“所以我爸用魂魄守阵十年,不是为了让我活在幻想里,而且为了让我们走出来。”
洛白紧随其后,玉佩里的气息轻轻颤动,像是在赞同。
刚踏上泥土小径,身后就传来熟悉的声音,是他母亲的语调,温柔得能溺死人:“小白啊,走这边呢,阿娘在门口等你呢。”
洛白的脚步顿了顿,猛地回头,左边的青石板路上果然站着个穿白裙的身影,正对着他招手,眉眼笑容与记忆里的母亲分毫不差。
他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那是母亲最爱的味道。
“洛白,别回头。”沈夜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那是心魔残留的幻术,用你最在意的记忆勾你回去,你若回头就是中了他的计谋。”
洛白咬紧牙关,转回头快步跟上沈夜。
刚走几步,身后又传来沈父的声音,沉稳厚重:“阿夜,过来,爸教你收阵的法子,以后这阵就交给你了。”
沈夜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手背上的印记灼热起来,像是在提醒他什么。
他没有回头,只是握紧桃木剑,声音有些发哑:“我爸的法子,早就刻在我心里了,不用你再教。”
泥土小径比想象中更难走,杂草里藏着尖利的石子,划破了两人的裤脚。
偶尔还会窜出几缕黑影,化作两人童年里最害怕的模样。
洛白面前出现了奶奶临终前的病床,沈夜眼前闪过父亲离家时决绝的背影。
“这些都是我们没解开的结。”
洛白避开病床的幻象,玉佩的暖光将其笼罩,幻象便像冰雪般消融。
“奶奶走的时候,我总觉得是自己没照顾好她,你是不是也一直怪你爸当年的不告而别?”
沈夜沉默片刻,脚下的石子硌得他生疼:“实话就是以前恨过,觉得他眼里只有阵法,没有我。”
他手背上的印记突然亮了亮,“但在阵眼看到他的魂魄时,突然就懂了。有些责任,躲不掉,避不开。只能择其重。”
说话间,前方的杂草突然分开,露出块平整的空地,空地上摆着张石桌,桌旁坐着个穿灰布褂子的老者,正是方才在正房里消散的守阵人。
他面前的石桌上摆着两碗热茶,正冒着热气。
“两个娃娃,过来喝杯茶再走吧。”老者笑得慈祥。
“这茶可是用沈家后院的石榴叶泡的,沈小子小时候最爱喝呢。”
沈夜的脚步顿住,记忆里确实有这么个画面,爷爷的弟子抱着他坐在石榴树下,用粗瓷碗泡石榴叶茶,味道涩中带甜。
他几乎要走过去,手背上的印记却突然剧痛起来,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沈夜!别过去,那是假的。”洛白及时拉住他,玉佩贴在沈夜的手背上,暖光缓解了疼痛。
“真正的守阵人已经去轮回了,不会再出现。这是幻术在模仿我们的记忆,想让我们停在这里。”
老者的笑容慢慢变得僵硬,石桌和热茶开始扭曲,最后化作一缕黑烟消散。
两人继续往前走,泥土小径渐渐变得宽阔,杂草越来越少,隐约能看到前方出现了青石板路的痕迹。
“快到出口了。”沈夜抬头望去,前方的光亮不再是虚假的刺眼,而是带着真实的温度。
“你听,外面有卖早点的吆喝声。”
洛白侧耳细听,果然听到远处传来“豆浆油条”的叫卖,还有自行车铃铛的清脆声响。
那是老城区清晨最寻常的声音,真实得让人心安。
他的玉佩轻轻跳动,像是在雀跃。
就在这时,前方的路突然变得模糊,两人脚下的泥土开始松动,仿佛要塌陷下去。
一个冰冷的机械音在耳边响起,却不再是之前的提示音,而是带着嘲讽:“放弃吧。轮回就是重复,你们就算走出这里,也会带着父母的遗憾活下去,和困在阵眼里没区别。”
“谁说没区别的?”洛白突然开口,声音清亮。
“他们用性命护下的东西,不是让我们被困在过去的枷锁,而是给了我们往前走的底气。”
他举起玉佩,暖光骤然亮起,“我奶奶说过,钟家的人,从来不会被回忆困住。”
沈夜也举起桃木剑,金光与暖光交织在一起:“我爸用魂魄镇邪,是为了让我能堂堂正正地活着,而不是让我替他守着阵眼过一辈子。”
两人的话音落下,脚下的松动突然停止,前方的迷雾渐渐散开。
阳光下的青石板路清晰可见,路的尽头就是沈家工坊的后门,门外是车水马龙的街道,晨练的老人提着鸟笼走过,早点摊的香气随风飘来。
没有虚假的亲人等候,没有惊天动地的仪式,只有最寻常的人间烟火。
“看起来这才是真正的出口了。”
洛白笑了,眼眶有些发热,“原来所谓的轮回,就是带着他们的爱,好好过自己的人生。”
沈夜点头,手背上的印记轻轻闪烁,像是在微笑。
两人并肩走出后门,站在阳光下的那一刻,机械音最后一次响起,清晰而平静:
“轮回局完成。所有关卡已通过。”
“恭喜你们,找到真相,也守住了本心。”
“沈父魂魄已入轮回,待来世再续父子缘;洛母残魂归位玉佩,伴你岁岁平安。”
“任务结束。”
声音消失的瞬间,沈夜手背上的印记化作点点金光,消散在空气中。
洛白的玉佩则恢复了温润的白色,只是握在手里,总能感觉到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像是母亲从未离开。
两人站在老城区的街道上,看着彼此沾满泥土的裤脚和脸上的灰尘,突然同时笑了起来。
“咱们接下来去哪?”洛白问,阳光落在他脸上,驱散了所有阴霾。
沈夜抬头看向远处的天际,晨光正好,前途明亮。
“先去吃碗豆浆油条。然后……”他转头看向洛白,眼里带着笑意。
“把锁魂阵的故事,好好记下来,接着去其他地方惩善除恶吧,接替他们的理想,做他们未完成的事,享受他们没来得及享受的人生。”
毕竟,那些关于亲情、执念与勇气的过往,都该被好好珍藏,然后带着它们,走向属于自己的、崭新的未来。
早点摊的热气氤氲了半条街,洛白咬了一口酥脆的油条,豆浆的甜香混着葱花的气息漫进鼻腔,让他想起小时候趴在奶奶膝头,看她用粗瓷碗泡油条的模样。
他低头看向掌心的玉佩,玉身温润,那丝若有若无的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像是母亲在轻轻拍他的后背。
“你在想什么?”沈夜递过来一碟小菜,自己则捧着豆浆慢慢喝着。
经过一夜折腾,他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却难掩眼底的清亮,像是蒙尘的镜子被擦拭干净,露出了原本的光。
洛白缓缓的摇摇头,又点点头道:“在想,原来结束一件事情是这样的感觉啊。没有惊天动地,有的只是像啃完的这根油条,该抹抹嘴走下一步了。”
沈夜笑了,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脖子上的黄铜钱。
那串铜钱比之前更亮些,边缘的磨损处泛着温润的光泽,像是吸收了阳光的暖意。
“我爸的魂魄入了轮回,挺好的。”他轻声说。
“不用再困在阵眼里当傀儡,下辈子能做个普通人,晒晒太阳,喝喝小酒,真的挺好的。”
“是啊,我妈也是。”洛白摩挲着玉佩。
“奶奶说她以前总念叨,想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住,种点栀子花。现在有老妈还有她陪着我,想去哪都行。”
两人相视一笑,没再多说。
有些话藏在心里,比说出来更踏实,就像沈夜手背上消失的印记,像洛白玉佩里的暖意,不必时时提起,却始终都在。
吃完早点,他们沿着老城区的胡同往回走。
青石板路上的露水已经晒干,被晨光晒得温热,踩上去咯吱作响。
路过沈夜爷爷的老宅院时,洛白下意识地停了脚步。
院门仍虚掩着,院里的石榴树在风中摇着枯枝,石桌上的半盏残茶已经凉透。
东厢房的门开着,八仙桌上的相框和锦盒还在,只是那半块玉玦已经随洛白的玉佩合二为一,锦盒里只剩铺底的黄绸,在穿堂风里轻轻起伏。
“你想要进去看看吗?”沈夜问。
洛白摇摇头:“不了。该看的都看到了。”
他转头看向胡同口,晨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倒是你,打算之后一直住在这里?咱们都要仗剑走天涯了,你还不考虑换个地方?”
沈夜家的老房子离这不远,是栋老式居民楼,他从小在那长大。
只是经历了这一切,再回去,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可能会搬走。”他想了想。
“你也说了,咱们以后居无定所,到处奔走其实住哪里已经不重要了,而且我爸的笔记里提过,南方有个古镇,爷爷年轻时在那待过,说那里的桃木长得最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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