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所住的这栋楼一共三个单元，每个单元6层，每层3户，她所住的三单元只有18户。从一楼贴出的物业费催缴和每月水费明细大概能推算出六分之一是常年空置，没有人住。五户是一家三口，有时候晚上还能听到教育孩子传来的哭闹声。两户养狗，都是小型犬，有人路过走廊时偶尔会吠叫，又很快被主人呵斥打断。剩下的住户都是年纪相对大的老年人，下班时间算是活跃期，那些脚步声或轻或重，或快或慢，但都不是丽枝的。
直到不徐不疾的脚步声从楼下渐近，向阳放下手里擦到一半的杯子往门口走去。
她没有急着开门，而是耐心等待敲门声响起才打开，门外是提着面包朝她打招呼的丽枝。
丽枝看着门打开，对方一身纯棉居家服，没有戴眼镜，看样子应该是特意在等自己，她熟门熟路的换好鞋走进客厅。
她们两个是正对的楼上楼下，房间格局一致，都是两室一厅一厨一卫。卧室门紧闭，另一个房间大开，装了半截的门帘以做隔断。从丽枝的视角看去能看到一张大的升降桌，上面除了电脑还有几本摊开的书，看摆设简洁实用，像是书房。
“请坐。”一杯花草茶放到她面前的桌上，对方给自己也泡了一杯茶，坐在了旁边。
她看了眼面前杯子里正上下漂浮的花瓣，注意到向阳的玻璃杯里泡的是茶叶，这是又打算熬夜工作吗？
熬夜或者美国作息在她看来从来就不是什么问题，只要保证睡眠时间就好了，管人家几点睡，毕竟归晚云作息就没正常过，但人不还是蹦跶的好好的。
但她忍不住想起语音里传来的噪音，白天这样会休息不好吧，而且也不利于专心办公。
“你要不要来店里办公，我给你留个好位置，旁边就是插座。”丽枝双手捧着手里的花草茶，看着对方说。
“嗯？”
“额，虽然店里偶尔也会有客人，但是应该比装修声音安静一些……”
“我是你的房东有义务照顾你嘛。”见对方有些懵，丽枝赶紧解释，把实际房东是丽女士这件事抛诸脑后。
“还好，在家的时候会戴耳塞，没有那么难以忍受。”对方原本看着她，但听到一半低头开始看手里的茶，回复的语气不咸不淡，听不出什么。
这是婉拒了吗？她有点琢磨不透，是觉得她管的太多吗？毕竟成年人总是有自主能动性的……好想问归晚云这个狗血作家，这种回复体现了人物的什么心情啊，快帮忙做做阅读理解。
强忍住掏手机摇人的冲动 ，丽枝转移话题，看着桌子上的面包，灵机一动，“还记得咱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问有没有蜂蜜脆皮面包吗？”
“嗯，那是我第一次上早市。”向阳笑了笑，气氛缓和不少。
“当时我在摊位上远远就看见你，然后你就真的过来摊位上了。”
“面包很香。”
“你还记得你付款的时候吗？”
“……记得，怎么了？”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很久了。”
“……你问。”
丽枝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问出了这个困扰她很久的问题，“我说话有口音吗？”
然后她就看见对方的脸色变白又转红，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对方露出可以称之为为难的神色，最后从牙齿缝里蹦出俩字，还行。
还行是什么意思？丽枝继续看着向阳，对方被她盯得实在有些受不住，见无法蒙混过关，移开视线有些自暴自弃的说，“可能是熬夜没睡醒，所以没听清……”
丽枝回神，老天奶，她都问了些什么，看把孩子逼的，快说点什么补救一下！
“哈哈哈，其实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很眼熟啊，虽然带着口罩。”
“你是不是在广州读的大学，难道是我低几届的学妹？”一些脑洞发散式提问，她是真的觉得有些眼熟。
“我没有读过大学，也没有参加过高考。”对方已经恢复了平静。
高考，全称普通高等学校招生全国统一考试，几乎是21世纪所有家庭都绕不开的一个话题。点开浏览器搜索高考，铺面而来的是分数、成绩、高考改革相关的话题。每年6月出，总有考生没带身份证、睡过头被好心司机紧急护送至考场的新闻上热搜，不绝如缕。
虽然一直被抨击不公平、唯成绩论、应试教育，但不可否认的是直到现在，学历依然是评估一个人能力的重要因素。丽枝自认是教育受益者，她大学一毕业就凭借着优异的专业成绩和名牌大学的背景入职PwC。
只是房地产暴雷之后，相关项目组全体“静默优化”，她没有再去找其他的工作，最终回到老家，回到这个安静又踏实的北方小镇。不用再去看什么数据表格，整天只是到处游荡。
丽枝一怔，立刻想到了自己当时摸到的伤疤，跟这个有关吗？看向阳没有继续开口的意思，她直觉那不是什么好的回忆，有些懊恼自己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毕业后她跟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当然明白学历不是唯一的道理，别说学历，所谓的地域、职业、学历这些都不过是人的一部分，只有傻子才会执着于特定标签。
刚回老家的那一年还有许多同事和好友不解，为什么她不继续找个体面的工作，再不济考研考公，甚至有亲戚热心的想要给她介绍青年才俊，美名其曰反正都要结婚生孩子的，好在被丽女士一口回绝。
直到有天丽枝路过了小时候常去的面包店，却发现开了十多年的面包店大门紧闭，门上贴了一张白纸，印着出兑二字并附上了联系方式。原来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即使是时间流淌如此之慢的小城市。
她转身离开，半个小时后，她又回到了店门口，掏出手机拍下了门口的号码。
一个月后，面包店重新开张，朋友们在好友圈得知她在老家开起了面包店，有不解的，也有羡慕的。只有归晚云这个奇葩坐飞机转高铁，跨越大半个中国长途跋涉——只为了凌晨六点吃上一口她亲手做的面包，吃完又赶飞机当天回家。
人为了添乱真是不怕辛苦！
“那一定很不容易吧，我之前工作的时候也遇到过很多不走寻常路的大佬。”多少有些一言难尽，丽枝叹气叹到一半又担心对方误会，生生收住另外半口气，有些紧张的观察对方的表情。
向阳只是静静的看着她，久到丽枝以为她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对方开口说：“但是很有意思，游戏是我喜欢的很久的东西，我不会放弃。”
丽枝拿着向阳送的一盒花草茶，脚步轻快回到自己房间。后面两人从《超级玛丽》的隐藏关卡聊到最近要出的《博德之门 3》新预告片，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提起《生化危机4 重制版》时对方脸色有些奇怪，那不重要！
临走时对方还特意送了她一份花草茶。
洗漱完毕躺在床上，掏出手机，发现“麻神理工”有人圈她，好奇点进上翻。
【四缸：游戏战绩截图.jpg游戏战绩截图.jpg游戏战绩截图.jpg】
【四缸：嘻嘻，你们猜我发现了什么】
【四缸：枝姐双人排位的段位都大师了，我查了战绩，全是跟这位晴天姐姐一起打的】
【四缸：两个人连段位胜点都一样】
【字一色：下午时间连打6场，这就是面包店主理人的悠闲吗】
【四暗刻：好啊，我说怎么群里最近凑不到人麻了，原来都去铲了！】
【四暗刻：都忙，忙点好】
【四暗刻：不行，今天无论如何都要麻，坚决捍卫我群的麻将地位@所有人】
【字一色：加班】
【四缸：为了加班费！一色姐加油】
【字一色：呵呵，一毛没有】
【四缸：额……啊对了，今天我还跟枝姐还有晴天姐一起打游戏呢】
【四缸：是个声音好听技术高超的大神哦，而且还让鸡（第一）给枝姐。】
【四缸：我拷打了朋友半天，她都不愿意给我让鸡，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字一色：意味着什么？你三星四费老六出局，人家想让有点困难吧】
【四缸：……一色姐我错了，冤冤相报何时了】
【四缸：来杯蜜雪消消气.微信红包】
【四缸：？人呢】
丽枝滑到这里蚌埠住了，她倒是不怕纯洁的小雨点子发散，但另外两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绝对会拱火看笑话！
【□□：@四缸小朋友不要乱说哦，我跟你晴天姐是纯纯的友情】
【四缸：真的吗，但是我朋友说这绝对是女同？】
【四暗刻：？？？？？】
【四暗刻：我是不是少看了一集，什么女同】
【四暗刻：原来如此，晴天是不是你租客来着，之前看你在群里提起过，叫啥来着】
【四暗刻：哦~向阳，请问丽老板，这位向小姐什么星座？】
人在八卦的时候潜力也是无限的，眼见归晚云飞快接受了某种设定并且从聊天记录提取名字只在瞬息之间，丽枝云里雾里，不明白为什么话题又聊到了星座。
【□□：应该是水瓶】
【□□：你问这个干嘛，我跟她就是普通朋友，你别搞我】
【四暗刻：你知道她mbti和生辰八字吗？】
【四暗刻：星座不可信，警惕巴纳姆效应】
【□□：……你转行当神婆了吗】
【□□：不知道！】
她还真知道，只是跟这群人说了不得被误会成什么样。归晚云的回复怪怪的，丽枝忍不住点开百度搜索。
巴纳姆效应也称福勒效应、星相效应，是指人们常常认为一种笼统的,一般性的人格描述十分准确地揭示了自己的特点，是一种典型的认知偏差……
什么鬼，她好奇的在输入框里搜索水瓶跟天蝎，不小心点到关联第一条——水瓶跟天蝎配吗？
并不是最 配的
六个大字，明晃晃占据了屏幕正中的位置，丽枝面无表情删掉浏览器搜索记录。
什么星座，不可信！
警惕巴纳姆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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