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经是上晚课的时间点了，学生大多已回校，文沙街已不复来时那么多人，店家们懒懒地在门口揽着客，路边路灯林立，暖黄的灯光从上至下投射，在行人的身上变换出不同的效果。
晚上气温降低，走了一会儿，方柯羽忍不住搓了搓自己手臂，试图给自己生点儿热量，她视线偷偷瞄向身侧的赫一颜，对方垂着的双手随着前进的步伐一前一后轻轻晃动着，明明她的黑色卫衣看着是薄型的，但衣服本人却仿佛觉得这温度很舒适似的，一点也不见有觉得冷的表现。
赫一颜抓住了她的视线，问：“冷？”
方柯羽“唔”了一声：“有点儿，学姐，你不冷吗？”
刚好走到路口，两人停下等待绿灯，赫一颜正好站在一盏路灯旁，朦胧的光晕勾勒出她立体又柔和的轮廓，方柯羽看着对方浅浅颜色的唇微张。
赫一颜说：“我还好，平时运动量大，不太怕冷。”她笑笑，将自己的手伸到方柯羽身前，说，“我的手很暖和，你摸摸看。”
方柯羽愣愣握了上去，对方很快反握住她，说：“很暖和，对吧？”
方柯羽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同样纤细，她的手只比对方略小一点点，但温度差距却如此巨大……
是的，很暖和，暖意从两人交握的手心逐渐扩散，方柯羽觉得自己似乎浑身都热乎乎了，她不自然地微红了脸，轻轻扯回自己的手，故作淡定地说：“对，这就是运动的好处吗？”
“算吧，不过也跟每个人的体质有关，”赫一颜注视着她，也自然地将手挪回身侧，莞尔一笑，“你的手很凉啊，我们走快一点吧。”
“嗯！”方柯羽点点头，刚才莫名加速的心跳正恢复正常，她迫切想回宿舍。
两人加快脚步，进了学校，方柯羽才想起来，赫一颜似乎跟她一样，周三下午和晚上没课。
“学姐，你周三下午和晚上也没课吗？”她问。
“对。”
“你们大二课多吗？”
“挺多的，我只有周三的下午、晚上和周五的晚上没课，”赫一颜说，又问她，“你呢？”
方柯羽打开手机，看着自己的课表说：“我还挺空的，唔，周一周二都是满课，周三你知道的，周四晚上没课，周五的下午和晚上也没课。”
“珍惜现在空闲的大一时光，”赫一颜笑，故作沉重地说，“不然到了大二，每天一睁眼就是上课，一下课就得闭眼了。”
哈哈哈哈，方柯羽被赫一颜逗笑了。
到了三号楼附近，要走到宿舍大门还得经过一块小草坪，方柯羽在那儿之前主动跟赫一颜说了再见。
赫一颜也没有真的将她送到宿舍大门口，很干脆地挥了挥手，转身走人，只留下修长的深色背影。
方柯羽莫名有点怅然，她觉得自己今晚上很开心，而且，这些开心都跟云可辛无关，不是由云可辛来制造的，她最多只需要分享给对方。
但是她要减少对云可辛的喜欢、依赖，所以她打算一点一点减少分享这些无关紧要的开心的频次。
回到寝室，还不到八点，方柯羽见室友们都在，有点惊讶，这实属罕见。
刘群仪是学霸，每天下课了不是在实验室就是在图书馆；吴杏杏喜欢研究美妆和探店，一有空就出去玩；裘熙是社交达人，她加了三个五星大社团，每天忙得不见人影。大家除了上课和睡觉，很难有四人齐聚的时候。
但现在，她们三个的凳子挪在一起，个个红光满面，正很兴奋地聊着天。
直觉告诉方柯羽，她们在聊八卦。
果然，裘熙一见到她，就激动地说：“柯柯，要加入我们聊八卦小团体吗？”
方柯羽走过去：“嗯？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咳咳，”吴杏杏清了清嗓子，扬起化得精致的眉毛，兴奋地说：“你知道3班的甲露任吗？”
“唔，不认识，”方柯羽在脑子里搜罗了一波，毫无印象，连对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ta怎么了？”
裘熙掏出手机，手指翻飞几秒，找出对方发的自拍动态给方柯羽看，是一个长相清秀气质温柔的长发女生，不知道对方的什么事情让她们三人这么激动。
“她怎么了吗？”方柯羽将自己的凳子挪到三人旁边，坐下，又问了一遍。
“她对象是女生。”刘群仪扶了扶眼镜，淡定地说。
方柯羽嘴唇微张，眨了眨漂亮的双眼，是她想的那个对象吗？
她问：“就是说，甲露任在跟女生谈恋爱？”
“没错！”吴杏杏说。
“哦……”方柯羽问，“这种私密的事情，你们怎么知道的？”
裘熙说：“我跟她都在校学生会嘛，好几次散会的时候都见到一个短发、风格酷酷的女生来接她，两个人每次都是很亲密地牵手离开。”
“我第一次碰见的时候还把那个短发女生认成了男生呢。”
“后来发现对方是女生，有怀疑过她俩的关系。但甲露任看着又是那种小百花中的小百花，给人的感觉特别直，所以我虽然觉得两个人的亲密超过了朋友之间的黏糊，但是也没真的觉得她俩是情侣。”
裘熙“呼”地出了一口气。
“直到！”吴杏杏激动地接上话，“今晚上你不是跟女篮的学姐们聚餐去了吗？我们三个正巧今晚都闲着，就也一起出去吃饭了，我们在文沙街吃完烤肉出来，碰到甲露任和那个女生了！”
“当然我跟群群是第一次见到那个短发女生。”吴杏杏解释说。
“对方朝我们走来，两个人一直侧头说着话，此时一切都还算正常，然后，就在我们快碰面的时候，那个短发女生突然搂住甲露任，往她嘴上亲了一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三人齐齐尖叫出声，仿佛又再见了一遍当时的情景。
被三人的激动感染，方柯羽觉得自己也跟亲眼见了一遍似的。
见吴杏杏激动得无法组织语言了，刘群仪接棒。
她说：“之后甲露任也很自然地回亲了对方一下，一抬头就看见呆滞的我们，没有任何惊慌和羞涩，非常大方地牵住那个短发女生的手，介绍说那是她女朋友。”
“然后，两个人就跟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甜甜蜜蜜地走了。”刘群仪说。
这心理素质……很强。
“之后球球给我们说了她之前在社团碰到的几次情况，我们更震惊了。”刘群仪又说。
“她们好勇敢好大方啊。”裘熙语气很是钦佩，感叹说。
“虽然社会在进步，大家也逐渐认识到小众性向的存在，但接受度却并不高，虽说在大学情况会好很多，但还是有很多阴暗的老鼠存在。”吴杏杏说，“所以她俩，这种毫不遮掩的态度，真的很强。”
“是呢。”方柯羽赞同道，却莫名有点羞愧。即使像她这样坦然接受自己变弯的人，也是很难有勇气在大众面前坦然的，她自己仅仅只是对云可辛出柜，这还是基于她对她和云可辛的关系非常信任的情况下才做的决定，就这样都已经忐忑得不行了，要是让她在满大街不认识的人面前跟一个女生情侣似的亲密，还非常凑巧地被普通关系的同学撞到，她觉得她肯定会尴尬、惶恐得想撞墙，甚至可能会后悔谈恋爱。
不过，她很开心知道这件事，这是她们宿舍第一次谈起性向，现在她知道，室友们都很开明，至少不排斥女同性恋。
可能的室友矛盾又减少一项。
突然，裘熙说：“柯柯，你好淡定啊。”
“是哦，”吴杏杏也说，“感觉这事儿在你这儿完全不震撼嘛。”
“你莫非已经见过了？”刘群仪问。
方柯羽想说，其实挺震撼的……她浅浅一笑，说：“嗯……我只是觉得，世界上那么多人，难免会存在不同性向，无论同性恋异性恋，都不奇怪啊，只要是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就好。”
“有点道理哦……”吴杏杏说，“但你这样显得我们很无知，很浮夸！”
“就是。”裘熙和刘群仪齐齐点头。
方柯羽哈哈一笑。
“其实谈女朋友也挺好，两个人的衣服可以混着穿，想想都爽。”吴杏杏说，她非常爱买衣服，开学不到两月，她的衣柜已经装不下了。
“哼哼，对你来说是这样的，“裘熙看了看吴杏杏的衣柜，说，“照你这样的，谈三个都不够你衣服穿。”
“哈哈哈哈哈！”吴杏杏笑得不行，又羞涩地“哎哟”一声，说，“球球你这话怎么感觉色色的。”
“诶诶，”裘熙红了脸，大家都还是纯洁的大学生，她努力将话题扯回，“不管怎么说，别人的性向我是无所谓的，但是我自己还是喜欢八块腹肌的大帅哥！”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祝你早日找到。”吴杏杏说。
刘群仪倒是想到了甲露任和她女朋友的穿衣风格，晃晃手指，说：“甲露任绝对没法跟她女朋友穿到一起去。”
“确实，一个柔美一个酷。”吴杏杏说。
于是话题又偏到穿搭上面去了。
几人酣畅聊了半天，等方柯羽洗完澡坐在电脑前处理照片，已经十一点了。
虽说赫一颜跟她说过明天晚上十点前把照片发她就行，但她明天白天满课，晚上又要跟社团那边聚餐，想了想还是决定今天把照片处理好。
等她把处理好的照片打包发给赫一颜的时候，已经十二点了，寝室大灯早已熄灭，只有她和刘群仪的台灯还亮着，裘熙和吴杏杏都睡了。
发过去后，她觉得对方应该睡了，按了按酸软的肩膀，便也想关机睡觉。
没想到对方很快便回复了。
赫一颜：这么晚还在处理照片？
方柯羽：学姐，你还没睡？
赫一颜：是啊，幸好没睡。
赫一颜：不然就不能及时看到你发的照片了。
方柯羽：（笑）本来可以早点发给你的，回宿舍跟室友聊天，耽误了一点时间。
赫一颜：我不急啊，本来也让你明天再发我的。不对，今天了。
聊天界面显示已过零点了。
方柯羽：明天我白天满课，担心没空处理来着。
赫一颜：这么尽心，感觉今晚上的聚餐都不足以感谢你了（笑）
方柯羽：够了够了哈哈
赫一颜：要不我再单独请你一次？
方柯羽：真不用了，学姐，今晚我很开心~
赫一颜：开心就好（笑）但免费的饭不吃白不吃，真不要跟我一起吃吗？
方柯羽：真不用，谢谢你啦！
赫一颜：哈哈，好吧，那以后有机会再一起吃饭。
赫一颜：对了，周日我们新成员入队考核，要来玩吗？
方柯羽：拍照？
赫一颜：哎……不是，纯玩。
方柯羽：唔，可以呀，也是在东体育馆吗？
赫一颜：对，平时我们训练也是在那里。
方柯羽：喔，好。
虽然她是不太感兴趣的，不过她周日暂时还没安排，而且那天冯肖宇应该也在，她可以给她加油，顺便看看她的考核情况。
赫一颜：那这么说定了，周日我们在你宿舍楼下见吧，反正我要路过，到时候一起过去。
方柯羽：好啊，那，学姐，不早了，我得睡了，你也早点睡。
赫一颜：好，晚安（星星）
方柯羽：晚安（睡）
第二天，方柯羽晚上跟摄影社团一起聚餐，聚餐进行到一半，有男部长劝新干事喝酒。
她所在的新闻部的部长是一位外国语学院的大二学姐，正拦着对方，不允许对方劝新干事喝酒，男部长敌不过对方表面笑呵呵实际犀利的语气，很快悻悻走开了。
方柯羽看部长劝退成功，重新落座，便收回视线，正好桌上的手机亮起，有人给她发了企鹅消息，方柯羽点开看，是赫一颜发来的消息。
赫一颜：（一串链接）
赫一颜：柯羽，你拍的照片已经发女篮公众号了，很棒。
方柯羽点开推文，仔细看了一遍，撰稿人写得很好，文字简短精炼，配的图也都是她修图的时候就很喜欢的那几张，既体现了比赛的紧张，又表现了团队的配合，还凸显了个人的魅力。
她看见赫一颜的单人特写照片就在团队照片后面。
照片里的赫一颜手握着球，微弯着腰，仰起头，露出青筋浮现的细长脖子，她眼神沉着地凝视前方，额前的碎发微微湿润，发尾在空气中扬起，照片高清得连她脖子上的一颗小痣都看得清清楚楚。
我拍得真好！方柯羽忍不住夸自己。
方柯羽：太好了，这几张照片我都很喜欢。
赫一颜：也是我喜欢的。
方柯羽：嘿嘿，喜欢就好。
赫一颜：要不要出来吃宵夜？我请你，答谢你把我拍得那么好看（笑）。
方柯羽：不啦，学姐，我在跟社团聚餐。
赫一颜：噢，那好吧，玩得开心。
方柯羽：嗯嗯
赫一颜：没人劝酒吧？
方柯羽：有几个学长劝，但是我们部长拦下了。
赫一颜：你们部长是外国语学院的钟玉殊吧？
方柯羽：学姐，你好神通广大啊……
赫一颜：哈哈哈，你怎么这么可爱。
赫一颜：我跟她认识，她大一也在女篮，后来生病退队了。
方柯羽：哦……看不出来呢，感觉她很健康，很有活力。
赫一颜：具体我也不清楚，不过她性格很好，你可以安心跟她相处。
方柯羽：好哦。
大概是因为赫一颜在上课，两个人的聊天断断续续的，等聊完这不多的内容的时候，方柯羽的社团聚餐已经结束了。
男生们很有风度地送女生们回宿舍，一路上难免得虚假地说说笑笑一番，方柯羽只牢牢走在部长钟玉殊身边，几乎不搭理男生的话题。
回到宿舍，方柯羽洗漱完坐在电脑前看视频，企鹅闪动，赫一颜给她发了消息。
赫一颜：我终于下课了，你聚餐结束了吗？
方柯羽：结束啦，恭喜你下课！
赫一颜问她在干什么，方柯羽说在看视频，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到赫一颜回宿舍才停止。
后面两天，方柯羽跟赫一颜的关系拉近了不少，两人时不时会聊个几句，方柯羽觉得这样挺好的。
虽然，她依旧每天都忍不住想找云可辛分享自己的生活，她也依旧这么做，但现在，关于学校的话题她会尽量留着跟赫一颜说，而非像以前那样说给云可辛听，有时候会觉得自己跟赫一颜的聊天生硬得不行，让她觉得又尴尬又难受，她甚至会想赫一颜会不会觉得她这个学妹莫名其妙，老是烦她，但幸好赫一颜好像也蛮想跟她当朋友，并没有露出过一丝讨厌她的意思。
其实，方柯羽第一次见赫一颜笑，就觉得她跟云可辛有点相似，脸当然是完全不同的，但那同样高挑的身材、笑起来时的明媚神采，都让方柯羽有点恍惚。
两人的缘分并没有在篮球场初见那次结束，而且随着她跟对方越来越多的相处，她越来越想亲近对方。
就像高一时她亲近云可辛那样。
所以，如果可以跟赫一颜成为好朋友，应该是件挺好的事吧？就算不能变成好朋友，做个普通朋友也没什么不好的。
方柯羽这样想。
任：二声
握手手了，激动激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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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甲露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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