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残阳如血,将天边的云霞染得一片猩红。
允洵一靠在戚卓珺怀里,染血的手指死死攥着她的衣袖,意识已在失血与剧痛中渐渐模糊。他唇瓣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微弱的呻吟,消散在呼啸的风里。
“允洵一?!允洵一……!”戚卓珺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她将怀里的人护得更紧些,翻身上马,双腿夹紧马腹,马鞭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度,“驾——!”
快马如离弦之箭,载着两人冲破暮色,而身后是欢呼着收拢战线的将士。
刚掀开营帐的门帘,她便将允洵一轻轻放在铺着毡毯的矮榻上,转身对着帐外吼道:“军医!军医呢?!”
军医这才背着药箱匆匆赶来,跪在榻前剪开允洵一染血的衣襟。梦中怒不可遏的戚卓珺猛地转身疾步冲至帐外,对着与她同样灰头土脸的伏草沉声质问:“他怎么会在这儿?!还到了战场上?!”
伏草是她亲手提拔的兵头,三年前便跟着她四处作战,这次北境护国战自然也不例外。
北境护国战胜利后,她本想让她退役,或是干脆纳入府中成为侍从,可对方却说自己无父无母、无牵无挂,早已习惯了自由随性,不愿困在一处。
此次南方战役,伏草还再三请命,要随三名精锐一同前往。戚卓珺拗不过她,只得同意。
……不得不说,如果这是梦的话,还挺有根有据的。毕竟目前为止出现的这4些人都是她的熟人。
“将军,属下、属下……”伏草垂着头,声音里带着几分慌乱。
戚卓珺闭了闭眼,喉间的火气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了回去,只余下一声疲惫的叹息:“罢了,幸好这一仗是胜利了,眼下还是清点出死伤人数要紧。今日的事,可还没完!自己主动承认错误,军罚可以减轻。”
说罢,她挥了挥手:“先去做你该做的事!”
“是,将军。”
不知是梦境里的时间流速太过诡谲,还是场景太过跳跃。下一刻,帐外凛冽的风忽然变得平静,周围已是浓浓夜色,戚卓珺掀帘走了进去。
“允洵一,你……的伤怎么样了?”
梦中的允洵一的伤已经包扎好了,只是面色依旧苍白如纸,扯着嘴角逞强道:“还好,不会死。”
戚卓珺当即板起脸来,声音愈发高昂:“你不是在凤都吗?怎么到这里来的,又是怎么混入军队里的?你为何要跟着我?你知不知道这是严重违反军中纪律的?!万一没命了怎么办?!”
面对一连串的责问砸过去,允洵一却没有辩解,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他的目光很慢,一寸寸描摹过她的眉眼、她紧抿的唇,像是要把她此刻的模样刻进骨子里。
许久,他才轻声吐出几个字:
“……我担心你。”
三个字,轻得像羽毛,却重重砸在戚卓珺心上。不论是梦里,还是梦外。
“你……!”梦中的她被气得说不出话,胸腔里的火气忽然就泄了,只剩下密密麻麻的疼,“真是个傻子!”
画面到此渐渐模糊,像被水汽氤氲的镜面。
戚卓珺愣愣地想,如果这梦不是高烧烧糊涂了的臆想,那她和允洵一从前……是认识的?看样子,还不是一般的熟稔。
那他那日为何不说清楚,还骗自己说他是有妇之夫……
然而还不待她继续细想,眼前就又换了一副场景。
依旧是在北境,她所在的那顶军帐挂着的红绸,在暖黄色的光影下轻轻晃动。目光往下看,戚卓珺此时竟身着一身红衣。
她一怔。
军营里的成婚礼仪其实很简陋,没有正式的婚服,没有三媒六聘,没有鼓乐喧天,只有几个亲信在帐外守着。
彼时梦中的自己应该是喝了点军中自酿的烈酒,喉咙里烧得慌,脸颊也泛着微醺的红。
她挑起允洵一的下巴,他今日穿了件红色的长衫,衬得眉目愈发清俊。烛火在他眼底跳动,映出细碎的光。
戚卓珺眼睫下垂着,在眼底扑下一层淡淡的黑影,低声道:“允洵一,你既已与我拜了堂,饮了合卺酒,便不能反悔了。”
军中不比凤都,她是手握重兵的将军,而他……不过是个随军而来的文官。前路是刀光剑影还是安稳岁月,她自己也说不准。
允洵一看着她,反握住她挑着自己下巴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指腹,笑得缱绻,只淡淡吐出两个字:“不悔。”
两人的距离越凑越近,他身上清浅的体香混着淡淡的药气几乎占据了戚卓珺周围所有气息,允洵一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她不由得闭上双眼,唇上先是触到一丝微凉,随即被柔软而温热的触感包裹。
他的吻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像怕碰碎了什么珍宝。她能感觉到他微微颤抖的睫毛扫过自己的脸颊,带着令人心悸的痒。
两场梦境最后定格成一副奇异相接的画,战场的血色与婚帐的暖光交织在一起,如走马灯般在戚卓珺眼前飞速掠过了一遍。
而她还没缓过神来。
这两场梦境……到底是真还是假?是她臆想出来的,还是……
戚卓珺还没缓过神,忽然就感觉到梦中的自己能控制身体了。她下意识地睁开眼,转过头——
允洵一一手支着头,一手摸着肚子,以一种奇怪而别扭的姿势歪靠在自己床边。
允洵一,允大人,追去北境,成亲……
那日两个小太监的话与梦境里种种细节都对得上,再结合凤上与安阳华莫名其妙的反应……
所以,难不成,她才是允洵一的妻子?!
如若这些场景不只是梦,戚卓珺真的是因那药的其他副作用而失忆了,那允洵一为什么要骗她?
回想这么多天的允洵一的种种反应,简直不能用荒唐来形容了。他一男子竟然能这样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哦,不知为何,戚卓珺的心里有一种直觉,他好像从来没在乎这样东西过。
说来说去,还是安阳华那劳什子“有幸福功用”的药把她害惨了!
可看着允洵一眼底的淡淡青黑,她突然又觉得,心头的火气忽然弱下去了几分。
他这又是何苦呢。
军帐下的成婚礼仪要多简单有多简单,可她能看出,他那时的笑,却一定是发自内心的。
于是自她醒来后这段极快的时间里,戚卓珺决定——
继续装下去,证实这些梦的真假。
如果允洵一骗了她,那么她必须也要让他感同身受到她这些天的情绪才行。也让她好好“戏耍”自己的将军正君一番。
对于允洵一这么多天的隐瞒,她自然是生气的,感觉自己被当了猴子耍。毕竟自己这么多天的委屈、不甘与愧疚的心情都是实实在在的。
但如果只是梦境……
罢了,戚卓珺突然觉得安阳华那天说得有理。
人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既然她对允洵一有意思,他也不抗拒她,那么她多朝他走几步,又何妨?
笼罩心头多日的烦闷在此时烟消云散,戚卓珺勾了勾唇,
睡眠向来很浅的允洵一如有所觉似的,缓缓睁开了眼,声音带着几分倦意: “……你醒了?”
许是察觉到这不符合他近来的“人设”般,他顿了顿,迅速调整了神情与语调,重新开口:
“将军,您终于醒了。”
戚卓珺:“……”
允洵一他,好像……真的会演。
“我这是……?”戚卓珺支起身子,故意装傻,眼神里透着恰到好处的茫然。
允洵一沉声答道:“将军吹了风发了高烧,这些日子又操劳过度,于是晕倒在了勤政殿外。高烧退去后,将军便睡下了,我们现在是回到了将军府。”
“原来如此。”她恍然地点点头,目光落到允洵一眼下,“你……你的眼睛——”
允洵一却只是默默偏过头,。
戚卓珺望向窗外,已经是大天亮,有些讶异地问道:“我不会睡了一天吧?”
“没有。将军昨日下午烧退后才睡下的,现在才是早晨。”
“那你……守着我守了一整晚?”
允洵一没说话。
戚卓珺心中感动的同时,但为了保持她疑似处于失忆和一无所知的人设,语气严肃起来:“何必这么在意我?你现在怀着身孕,稍不注意就有可能发生意外,更应该保重身体才是。”
允洵一的声音低了下去:“我只是担心……”
戚卓珺有些恍然,此时此刻,恰如梦中的那时那刻。
“这种事,让杏叶来做就好。”
她的话里没什么责怪的意思,但允洵一垂下眸子,又不说话了,像是有些无措。
戚卓珺只觉躺得浑身酸痛,边起身边问道:“我外袍呢?”
“将军想要去哪儿?凤上那边已经准过假了。”
“在府里走走。小伍呢,怎么不见他来服侍你?”
“将军,有风,先多穿几件再……”
允洵一的话还没说完,戚卓珺“吱呀”一声推开了门,接着便看见了门外满面愁容的小伍。
看到戚卓珺已从床榻上站起,身后的允洵一也安好,小伍顿时眉开眼笑:
“将军,公子,你俩都没事就太好了!昨夜公子执意让我们都回去,他一人守着将军就好。我这一夜哪敢睡觉,就怕有个意……”
“嗯?”
戚卓珺一个眼神过去,小伍的话音戛然而止,立刻变了脸色:“奴才方才失言!不该说不吉利的话。”
“嗯。”戚卓珺满意地点点头,“带着你家公子回房好好休息,顺便让林太医给公子号一脉看看。”
“是,将军。”小伍连忙应下。
允洵一还想说什么:“可……”
“嗯?”戚卓珺抬眼望向他。
允洵一静了一瞬,道:“将军,那你好生休息。”
“嗯,我知道。”
。我好累,感觉码不动字了。对不起,状态不对,断更了几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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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梦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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