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苏合从小到大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就是爱幻想。
这种幻想已经到了不分场合和时间的地步,几乎是无时无刻她都可以在脑海中构建出一个完整的新场景,灵感来自于动画片、小人书还有所有随处可见的东西。
小学的时候和阿嫲阿公一起看第七频道播的仙侠剧,那是叶苏合头一回看到天庭,和她想象的一样,神仙住在白云里,在上面看底下的小人过生活。
于是她的幻想场景变成了天界,她是织云仙子,披着洁白无瑕的仙袍,取自不同地区的云朵编织而成,汇有各方土地的灵气。
上学后逐渐变成唯物主义者,陈女士曾说过其实这个世界是没有鬼神之说的,人的内心才有神神鬼鬼。
万万没想到,小时候拼命想见的神仙迟到这么多年最终还是见到了。
叶苏合双手捧着这神圣的石头,感慨万分:“果然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啊!”
“你在说什么?”
那石头见这姑娘对自己笑得满脸荡漾,心里一阵发毛。
叶苏合赶紧收起笑容,问:“你是神仙吗?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她反复咀嚼那句被重复的话:你带我回家吧,我带你回家。
得出来的结论是:“绕口令啊?”
那石头跳出她的手掌心,原地滚了两圈,一小阵风吹过,叶苏合下意识眯起眼睛。
再睁开时面前的石头变成一个小人,只有她的巴掌大,和她小时候看的童话书幻想的小人朋友一模一样!
叶苏合更兴奋了,“你,你这是怎么回事?你快跟我说说!”
那小人学着她的样子坐在她身旁,老气横秋道:“小孩子,太过心浮气躁,且听我娓娓道来。”
“……”
“我是夫人妈殿中的一颗小石头,她当年成仙时随手带的吧。我法力低微,一直躲在她庙里吸收香火,我也忘记已经过去多少年了。感觉自己一直在睡觉,眼睛是闭着的,看不见你们,但我能听见你们每个人来祈福时的心愿和烦恼,一天天的吵得很。”小人面露难色,似乎真的被打扰了许久。
叶苏合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她在菜市场里睡觉的情景,默默捂住耳朵,继续问:“然后呢?你是今天才变身的还是以前就能变了?”
“今天才变的,”她转头看叶苏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你带来的香,我格外熟悉,闻了还特别舒服。你说的那些话我也听到了,你说想家我就让你做了个回家的梦。”
叶苏合想起那个香铺,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原来是你让我回家了。”
她笑起来,真诚地道谢:“谢谢你,你让我回的还是我儿时的家。”
经济发展的速度快得可怕,叶苏合回忆起童年常常觉得与现实生活十分割裂。家里后来赚了点钱,把铺子连同房子一起翻新,她再也回不去当年那个屋子了。
叶苏合想,倘若人死后灵魂有归属,能够去到生前最惦记的地方,那么她死后一定会回到那个家。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叶苏合,叶子的叶,苏合是一种香料,我们家有一个香铺,卖你喜欢的线香,所以我爸妈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叶苏合问,“你呢?你有名字吗?”
石头摇了摇头,“我没有名字,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世界。”她好奇地到处看,“原来这就是颜色啊,真好看。你们人类是不是都有名字?那你给我取一个吧!”
“我吗?”叶苏合怀疑地指着自己,得到肯定回答后认真地思考起来,可惜她是个取名废,连网名都随便取个‘不知道叫啥’,不过别人的名字定是不能胡闹的,绞尽脑汁最后有点迟疑地问:“那就叫石头?你不就是一颗可爱的小石头嘛!”
“石头……石头……”她欣喜地点头,“我喜欢!”
叶苏合松了一大口气,心落地之后同她一起笑,“那你就叫我叶子吧,我朋友们都这么喊我。”
“好的叶子!不过我说那句话是真的,”她一脸认真:“你带我回家,我带你回家。”
叶苏合有点摸不着头脑,“啊?”
只见石头迈着小步走过来,从叶苏合的衣角三两步跳到她脸上,盖住她的眼睛。
一片黑暗过后,叶苏合就成这样了!
“这是咋了?”叶苏合冲进脑海里问石头,“我们刚不是在夫人庙里吗?我怎么成婴儿了,还见到了我爸妈。”
她若有所思道:“该不会这就是你说的带我回家吧?”
石头一脸做坏事了的心虚表情,小手摆了摆:“你别着急,刚刚你没醒的时候我就复盘好了,我只说要带你回家,忘记说带你回几岁的家了。”
“乌龙乌龙,不过这咒法不听我的,它只听你的,它回到这里肯定是收到你内心深处的指示。”
叶苏合头都大了,她举起两只胖乎乎的小手想搓脑袋,结果只能摸到耳朵:“那我能不能回去啊?”
“现在好像不能……”
“那我可不可以穿越到能走能跳的年纪?”叶苏合实在受不了现在想行动都需要别人抱,话又不敢说怕吓着他们,吃喝拉撒全要靠别人的滋味对于一个独立的成年人实在是太煎熬了。
“不知道……”
“什么?!”叶苏合震惊,“你咋啥都不知道!”
“那我不是第一天用嘛……”石头振振有词,“哪有第一天上班不犯错的?你放心,我等会儿滚去夫人庙里再吸点香火,绝对不会让你当小婴儿太久的!”
吱的一声,门开了。
叶苏合立马放松表情,人畜无害地转动眼珠子到处看。
进来的是一位身材矮小的老奶奶,拄着拐,脚步沉稳。
一条条像海浪一样的皱纹刻在她脸上,记录着她度过的岁月。她慈祥地笑着,眼角处又多了几条,慢慢从兜里掏出一个银制的长命锁,下面连了一小串铃铛。
“阿太送你的,”她将长命锁压在叶苏合的枕头下,“去夫人庙开过光了,它一定会保佑你长命百岁的。”
阿太没有离开,而是用粗糙的手指去勾叶苏合的小小手掌。叶苏合条件反射地握住她的手指,瘦弱的一圈,是干瘪的,像漏气的气球。
阿太高兴得很,混浊的眼睛弯了弯,轻声说:“阿太,我是你阿太。”
叶苏合心里却五味杂陈,每年清明节和阿太祭日家里都会给她烧香,但阿太在叶苏合五岁时去世,时间早已模糊了与她有关的回忆。
只依稀记得阿太是个看着瘦弱却十分有活力的老太太。
叶苏合看着阿太,将她的手指抓得更紧,咧开嘴笑得十分开心,发出老母鸡下蛋时咯咯咯的声音,将整屋的大人们逗得哈哈大笑。
叶苏合,一个爱熬夜连上早八都十分困难的大学生,能适应得了婴儿的作息吗?
答案自然是——不能!
白天她爸妈哄着她乖乖睡觉,她实在怕她爸再唱那些调跑了山路十八弯的歌谣,眼睛果断一闭,摇来晃去还真睡着了。
这白天睡多了,晚上自然睡不着。
叶苏合不哭不闹,只是睁着大眼睛和哄她睡觉的每一个人大眼瞪小眼。
把一整家逼得苦不堪言,第一位出场选手是号称哄睡冠军的她爸爸叶致远先生。
他采用的是哼童谣和颠锅式摇法相结合的哄睡**。
“等着瞧吧。”叶先生把香蕉皮扔进垃圾桶,在众人注视中离开客厅,气势汹汹地走进房间。
结果这“百灵鸟”一开口,歌词还没能来到第二句,叶苏合就张开嘴巴哇地一声崩溃大哭。这是打心底里流出的眼泪。
真的是,太难听了。
自封的哄睡冠军就这样被叶苏合妈妈陈望月女士赶出去了,哄睡大赛迎来了第二位参赛选手。
叶苏合记忆中陈女士是凶巴巴的,尤其是她小时候,总是扯着嗓子吼她:叶苏合你今天又跑哪里玩了?怎么又这么晚回来?作业写完没?
陈女士更是快刀斩乱麻的做派,叶苏合突然后背一凉,该不会陈女士要一拳把她打晕吧?
没想到妈妈抱着她坐在床边,一手紧紧地搂着,一手有节奏地轻拍她,看着倒真有几分温柔母亲的意思。
妈妈的味道一如既往地好闻,叶苏合长大后也爱扑到她身上到处嗅,被陈女士嫌弃地抓着领子提走,骂道怎么像阿黄一样。
阿黄是她家养的小狗。
叶苏合睁着眼睛认真地观察年轻时的妈妈,陈女士常说你们这个年纪穿什么都好看,怎么看怎么好看。
妈妈,叶苏合想,我来到你很好看的年纪了。
母慈子孝的美好场景并没有维持多久,叶苏合睡不着就是睡不着,怎么拍都不好使,陈女士忍着脾气坚持,见这家伙眼睛毫无睡意地四处转悠,一气之下把她重新放回床上。
“妈!”她朝外怒吼,“哄不了了你来!”
叶苏合被她阿嫲李淑梅边走边颠,老太太力壮如牛如同排山倒海一般,竟然把叶苏合颠出晕船的感觉,她拼命忍住想吐的冲动,耳边传来阿嫲的低语:“孩子乖,孩子睡,阿嫲疼,阿嫲哄,孩子快快哦哦眠。”
哦哦眠在方言里是睡觉的意思。
叶苏合无动于衷地听阿嫲念经,二十分钟过后,把老太太累得气喘吁吁:“你,你咋还不睡啊?”
叶苏合无辜地与面前一板一眼的严肃面孔对视,她阿公——叶龙。她眼睛一眨一眨,阿公也跟着一眨一眨。
他试图同叶苏合讲道理:“很晚了,镇上的小孩子都睡觉了。”没有什么起伏的语气听起来格外生硬,叶苏合吸了吸鼻子,撇过头用后脑勺对着他,表示不睡觉的决心。
惨败的四人坐在沙发上垂头丧气,她爸掰着手指头数:“没拉不饿,到点了就是不睡,这孩子到底要干嘛!”
四人一鼓作气齐上阵,她爸抱着,妈妈唱歌,阿嫲摇拨浪鼓,阿公做鬼脸。寂静的小镇,一条街下去的屋子陆陆续续关灯睡觉,只留一轮明月和两旁的路灯。
还有……
鸡飞狗跳的叶家。
几个小时过后。
橘黄灯下,叶苏合终于熬不过去睡着了。
累晕的大人们瘫在房间各个角落,阿嫲头靠在墙上,用气音说:“我们以前养小孩没这么累啊!”
“嘘,”她爸食指抵着嘴巴,生怕一点声音再吵醒这小祖宗,这孩子不睡觉太吓人了。
她妈妈坐在身旁细心地给熟睡的叶苏合掖被子,几个大人凑过来瞧她,不约而同地露出无声的微笑。
这孩子,闹是闹了点。睡着了还是很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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