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大骂声从咨询室里传来:“一个小时上千块,就为了给你当绘画模特吗?你这人还要不要脸了!”接着,从屋内飞出来一个硬纸本,啪地一声摔到了门对面的墙上,落了下来。
前台助理莉莉无奈地叹了口气,见怪不怪地看到明溪被今天的来访者——一个满脸横肉穿金戴银的大姐抓出了一对一诊疗室,同时,大姐捡起侧写本,本子上竟然是和她人物肖像一模一样的铅笔画。
“大姐,哎,大姐,斯文点儿呐!”明溪被薅得东倒西歪,推到了台子上。
“赔钱!陪我精神损失费!”大姐嚎叫着,“我来这里做心理咨询是为了解决问题的,你在干什么?”
“我听了一个小时,你没问题,就是用孩子捆绑婚姻而已,你老公确实出轨了,姐姐呀,你最该处理的是自己的婚姻问题,不是让我帮你抓出轨对象,我是个心理咨询师,不是什么私家侦探!”
大姐恼羞成怒,朝明溪冲过去,莉莉赶紧去拦。
“不识抬举!”
大姐扬起胖厚的手掌,朝仰倒的明溪扇过去,莉莉刚要去抓她的手,那一巴掌结结实实地落在了她的脸上。
明溪一瞬间眼神变了。
胖大姐有些尴尬:“我揍得是他,你跑过来凑什么热闹!”
明溪从地上爬起来,将莉莉拽到自己身后,“诊疗费我会一分不差退还给你,你这种来访者我不会接收,请你离开。”
那女人并没有离开,反之,她电话叫来了三个壮汉,砸烂了整间待客室,把屋子里踩踏得一片狼藉,明溪被绑在一把沙发椅上,看着一沓沓来访者的诊疗资料散落在地上被人踩来踩去,急得不得了。
其中一个壮汉拧着他的下巴,逗弄地朝身后的胖大姐讥讽:“怪不得,姐,这张脸确实值得你费那些时间花钱跑来跟他闲聊天。”
胖大姐坐在明溪面前的长沙发上,手里拎着那副铅笔画,上面是自己栩栩如生的横肉,这让她觉得很丢脸,“三个月,心理诊疗费一共是十万,翻十倍,赔给我,你骗我钱和感情的事情就两清了。”
“你有病啊,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感情?”明溪朝面前的男人啐了口唾沫,直接迎来壮汉踏踏实实的一拳,他连人待椅子翻倒在地。
莉莉哭得两眼红肿,躲在一旁茶几后面,瑟瑟发抖不敢吱声。
壮汉将明溪从地上扶起来,将手往他脸上蹭了蹭,将他嘴角的血沫也揉开来。
“这脸蛋儿,一看就是会骗感情的模样。”壮汉发出戏谑粗鲁的笑声。
“别拿你的脏手碰我!我不会给你钱,你要不就报警吧,等执法部的人来解决。”
胖大姐嗓子尖利:“你跟谁横呢?执法部?你难道不知道我家L局里有人,还执法部,就算是李局长来了也不管用!小王八羔子,到现在还嘴硬,不知道你惹到谁了吗?!”
明溪苦笑:“还李局长,是十三局那个最大的李局长吗?你这辈子见到过他真人吗?”
“年纪不大,脾气不小!给我打!”胖大姐粗壮的指头指着明溪的鼻子。
壮汉拳头即将挥过来,骤然,会客室的玻璃门被从外面推开。
一双军靴踏进来,众人目光向上看去,一双灰色迷彩长军裤,军绿色短T和战术腰带将来者宽肩窄腰的身形精准地呈现在所有人眼前,而那战术腰带可以看出,是经年悬挂战术手雷、各式枪套的磨损痕迹。
苏云响抬眼看到这阵势,冷了几秒钟,与明溪短暂对视。
明溪歪着身体,鼻青脸肿,狼狈不堪地憋出一个勉强的微笑说:“这……这位来访者,我这里要处理一些纠纷,你……你换个时间再来吧。”
苏云响抬手看了看表,十一点零三分。他顿了顿,默默地从一旁扯过来个凳子,往门口接待台边一放,坐下,漫不经心地翘起二郎腿。
“好,你快点解决,我在这儿等着。”
壮汉甩着壮硕的膀子阴沉着脸过来,眉目要挟自上而下地瞥着苏云响:“喂,哥们儿,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儿,趁早滚蛋!”
苏云响笑了:“我没管呐,这不明溪老师下一个预约来访者是我,他之前答应给我一折优惠的,我下次来就没这待遇了,我不走,也不添乱,就在这里,等你们处理完。”
明溪的手从被捆住的绳结里挣了挣,绳结松动,他叹了口气:“这位先生,您另找时间预约吧,我这情况,今天没办法接你的来访了,明天,咱们预约明天不行吗?”
这个时候,长沙发上的胖大姐蹿起来,“行了别浪费我时间了,明告诉你,快赔钱,再耗下去我要涨价了!你们俩在那杵着等死呢?把那人也轰出去!”
眼看壮汉过来擒明溪的胳膊,他飞快从沙发椅上挣脱绳子,连滚带爬地在地毯上躲避,被身后打手薅住衣领子被拖回去,迎面又是一拳挥过来,明溪闭上眼睛。
一秒,两秒,三秒,那拳头竟然没有落在他脸上,他疑惑睁眼,却见面前壮汉已经脸贴地倒下,脖子被那只穿着军靴的脚死死踩住。
其他两个壮汉迅速围拢过来。苏云响迅速扫视整间屋子的一切,前台桌,电脑,水果刀,三把椅子,满地散落的手稿资料,皮质的折叠长沙发、果盘,沙发上的玩偶,地毯……
“啧,麻烦死了。”苏云响嘟囔着,借力抓住第二个壮汉的胳膊,将他往前一拖,另一手按住他的脑袋哐地一声砸向前台桌角,对方的脸立即嚎叫着裂开。在这过程中,脚底男人挣扎间,被他一脚踹在胸口,他的脸迅速变得煞白,捂着胸口咳出血沫,一瞬间丧失了行动力。第三个男人见状,站在靠近门的方位犹豫着要不要跑,他刚朝外迈出一步,身后的水果刀歘地飞过来,削掉了他半只耳朵,刀刃颤动着扎进门边白墙,
整个过程不到五秒钟。
明溪呆愣在原地。
胖大姐大惊失色,佝偻在茶几下,拄着小粗腿,趁乱一点一点地朝门外爬,却见苏云响已经蹲在了她面前。
“问题解决了吗?”
胖大姐谄媚笑着:“解……解决了。”
“给你十秒钟,带着这堆废物离开,再出现在这里,就不是见血的情况了。”
“马……马上!”
四个无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逃离。
苏云响重新扶起凳子,坐下,看向整间会客室,扫到一直躲在角落的莉莉,声音低沉:“你也走。”
莉莉犹疑地看了一眼明溪,低着头离开。
终于,一切安静下来。
明溪就像是被眼前一幕震惊住一般,像一座雕塑似的站在落地窗边。
苏云响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明溪,其实从他一进门就察觉到不对劲。他是明溪,但又不是他,至少不是那个在S局封闭审讯室里揣着装满空包弹手枪试探自己的那个明溪。
终于,明溪似乎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我看见预约记录,今天……今天根本没有其他预约的来访者,你……你是谁?”
苏云响从嗓子口韧带里长长的拖出一口叹息。
“小孩儿,别来无恙。”
明溪闻言,一瞬间像受到惊吓的兔子,他突然抬步不顾一切逃命般地朝外奔去,被苏云响横出一手揽住腰,提起来。他在半空中挣扎了两下,就被苏云响平稳地放在了沙发上。明溪几次挣扎着起身,都被苏云响轻易地按回去。
苏云响两手支撑在他两边,尽量不触碰又将人环在自己可控的范围之内,认真地盯着他幽蓝色的眸子,试图从里面寻找出一丝曾经的影子……最终,还是忍不住一只手探向他左边的脖颈,摸到了那道圆形的伤疤,他的指头忍不住在上面轻轻剐蹭了两下:“他们对你做了什么?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明溪鼻尖抽动了两下,“我们……见过吗?”
苏云响的眼睛暗下来,既恼火又泛着酸涩的疼。
五年前那个被苏起镰偷偷关在阁楼里的男孩儿,苏云响与他的母亲江若棠在很长一段时间心照不宣地假装这个人并不存在。
江若棠生前很喜欢在别墅外的院落里种满各种颜色的蔷薇,那些蔷薇因为辛勤的浇灌,茂盛得不像话,像她本人一样充满了对生活盛放的渴望。他们家的三层别墅坐落在东潮区市中心,紧挨联盟政府大楼,属于寸土寸金的府东新区。那是苏起镰作为H局心理学科学研究高级专员的优待。很多个明月高悬的夜晚,明溪都会偷偷溜出阁楼,推开前门,来到院落的蔷薇丛里,脱下鞋子,赤着双脚蹲在泥土里,闻着蔷薇花的香气,用手贪婪地触摸着泥土、叶片和花蕊,好似没见过植物一样。从S局特训基地回来的苏云响会偷偷将卧室窗帘撩开一道缝隙,静静地观望着这个奇怪的少年。
直到有一次,明溪抬起手,用力握住满是荆棘的蔷薇花茎。松开手,整个手掌被刺出的伤口开始流血。他就这样静静地站在花丛里,望着自己的手掌,一会儿扬起嘴角,一会儿又暗淡下来。苏云响蹑手蹑脚地从卧室出来,悄然来到院落里,一把抓起他的胳膊,将他拽回自己的卧室。
他让明溪坐在自己的床上,拿出急救箱,用酒精棉给他擦拭手上的伤口。
“你有毛病吗?不知道上面有刺?”
明溪低头看着自己脚上的泥土蹭到床边的羊毛地毯上,“对不起,把你的地毯弄脏了。”
苏云响给他包好手,“我会处理。”他又略带生气地质问,“你……没有痛感?”
“有。”
“为什么这么干?”
“我不知道。但我……渴望疼痛。”
明溪有些好奇地关注着苏云响,“疼的感觉很舒服,让我觉得,自己活着。”
苏云响终于问出了心里的疑虑:“我父亲把你整日关在阁楼里做什么?”
“苏老师对我很好,把我从玻璃房子里救出来,他说我对他有很大的用处,我是他的完美病例。”
“你有什么病?”
明溪疑惑地摇摇头:“不知道,但应该是一种很危险的病。”
苏云响指着卧室的盥洗室朝他撇了撇嘴:“去,把脚洗干净。”
明溪乖乖地站起身,走到盥洗室,苏云响跟着他在身后打开灯,倚着门边静静看。明溪于是端详着花洒,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打开水龙头开关,单手拎着花洒冲自己脚上的泥点,动作很笨拙。水流声覆盖了一切杂音,苏云响折返到卧室衣柜给他拿了一双干净的拖鞋,回到盥洗室,走进去,关上门,反锁,而后将拖鞋放到地上,从他手里接过花洒,将冷水调成温水,就着水声——
“你叫什么名字?”
明溪顿了顿,“我不知道,苏老师说,等我读完那些专业书,就给我起一个新的名字。”
“他给你看了什么书?”
“都是他这些年的著作,认知行为分析学启示,临床心理学与身体病变,药物心理学,科学人类行为,犯罪心理学……”
“行了行了,知道了。”苏云响明白,这些都是苏起镰作为大学教授时发表的一系列研究成果和专著,可为什么,他是想收面前这个少年作为关门弟子?那又为什么会说他是一个完美病例?苏云响一筹莫展。
“除了看书,他还教了你什么?”
明溪低头看着自己脚趾缝被冲得有些发红,想了想:“我们每三天要做一次精神分析训练,他会给我吃很多药,那些药让我没办法精力集中,而且……胃不舒服,想喝热牛奶。”
苏云响关掉花洒,随手拿了一块浴巾,蹲下给他把脚擦干净,挨个放进干净的拖鞋里。
“你多大了?”
“二十岁六个月零两天。”
苏云响噗嗤笑了,“二十岁。没有人会在说起自己的年龄的时候,把月份和天数都报出来,除非是小孩子。”
苏云响又忍不住揉了揉他脑袋上的那一撮呆毛,“小孩儿。”
他打开盥洗室的门,走出去,明溪老老实实地跟了出去,站在苏云响身后。
“你不回阁楼?”
明溪歪着脑袋,眼神奇怪地盯着苏云响,看了好一会儿。
“有一本社会心理学上的书说,一个人若是无端地善意地对待你,如果想要和他建立长久良性的关系,就要给与他回应。”
“……啊?”
明溪抬起那只裹满纱布的手,试探地摩挲着苏云响的眉骨,眼窝,睫毛,指尖贴过他的脸颊,向他的耳垂探去……
苏云响脑袋一懵,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你要干什么?”
“在给你回应。”
明溪没有缩回手,而是顺着他的耳垂向下,摸到了他的脖颈。苏云响就着他的指尖,两人一同感受到他脉搏浑厚有力的跳动。
“你是除了苏老师外,我认识的第二个人……我想了解你。”
咚,咚,咚……
明溪面露惊喜:“你的心在跳!”
苏云响耳根发红,呆滞在原地。明溪的手指顺着他的颈动脉向下探到了他的锁骨,他好奇地闻了闻苏云响身上的气味,“你身上有一条小溪水的味道,叮叮咚咚的,也有阳光的气味。“
“那是什么气味?”
“我在书里读过,阳光可以吻醒沉睡的花朵,散去心中的阴霾,像箭矢一样穿过三棱草的草坪,溪水回甘,有酒香味,清冽醇厚……我很多年没有看到过太阳,也从来没见过真实的溪水,我猜,它们应该是这样的味道吧……和这样的你,给我的感觉一模一样。”
明溪的手在锁骨下的第一颗睡衣扣子上停了下来。他踮起脚,用鼻尖贴了贴苏云响的下嘴唇,闻到了他的呼吸。
“如果我表现得好,苏老师愿意给我一个名字,我希望叫……明溪,明亮的一条小溪水,你觉得怎么样?”
苏云响抓着他手臂的手松开,他几乎是无意识地吞咽了一下,抬起双手,做了个糟糕的投降的姿势——他的身体起了反应。
“你……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明溪有点疑惑,低头盯着他睡衣裤子隆起的那一小块,蓦地笑了,露出了他的一对小虎牙。
“你是想和我睡觉吗?”
“……”
二楼卧室突然响起开门声,随之而来的是苏起镰低声的咳嗽。明溪一瞬间脸色变得煞白,他不安地望着苏云响。
苏云响还陷在怀疑被他玩弄的恼火里,此刻也顾不上发脾气,低声:“我去拖住他,你偷偷回去。”
明溪点头。
苏云响于是猛地拉开卧室门,制造出响动,果不其然,几秒钟后,楼上响起苏起镰低沉的询问声:“云响?”
苏云响看了明溪一眼,随即走出卧室,来到客厅,冲二楼的方向:“爸,还不睡?想跟我聊会儿吗?”
二楼的脚步声顿了顿。
“好吧。”
当苏起镰下楼坐在客厅岛台一侧的椅子上时,昏暗的夜灯将他的背影映照得有些佝偻,越发显得老人疲惫不堪。苏云响于是从酒柜掏出一瓶单一麦芽威士忌,给他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苏起镰啜饮一口,“什么时候回来的,也没跟我说一声。”
苏云响笑了笑:“不想在您眼前晃,惹人生气。”
“真不知道霍利斯到底耍了什么手段,能让你对他这么死心塌地!”
“你不让我进H局,还不容我为联盟十三局政府效力吗?”苏云响越过苏起镰的肩头,看到明溪偷偷从卧室溜出来,手脚并用地顺着楼梯朝阁楼的方向爬去。
砰!苏起镰重重地撂下酒杯,明溪的动作明显一激灵。
“你知道如今十三局内部的关系到底有多错综复杂?S局本来是个排在十三局末尾的信息处理机构,三次联盟会,霍利斯竟然要公然培植自己的特工组织!说得好听是为联盟效力,不好听了,一旦他成了其他十二局的众矢之的,你们这帮危机预防小组的成员会成为第一个出头鸟被整个联盟针对!文森不会这样放任霍利斯培植自己的武装势力的,L局(司法局),F局(金融局),那些机关算尽的高层,迟早有一天要联合起来一起整治他的!”
“如果真有那一天,”苏云响放下酒杯,“我一定不会连累你。”
“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我只是不喜欢你研究的那些窥探人心的东西。十三局,无论是哪里,对我而言,没有差别。”
苏起镰沉沉地叹了口气:“年少意气强不羁,我恨自己只是个没用的学者,等你撞了南墙,没办法给你兜底,到时候你怎么办,你母亲怎么办!”
苏云响心中一阵闷痛,“爸,到底出了什么事?文森局长到底要你做什么?你有什么……”
“闭嘴!不该你问的不要问!能不知道的,就不要知道!”
苏云响心急,刚想追问,此时,阁楼方向,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声打断了父子二人的争端。那一瞬间,苏起镰阴沉的目光投射到苏云响的脸上,有种秘密被拆穿的焦灼。
在岛台昏暖色的灯光中,父子二人沉默着,对峙着,各自心绪杂乱。
终于,苏云响决定打破僵局:“我在特训基地待了那么久,不可能家里住进了一个陌生人会毫无察觉。”
苏起镰有些枯槁的手轻轻旋转酒杯,拿起威士忌又给自己续了一杯,声音严肃:“你如果对我还有半分信任,就不要接近他,不要跟他对话,不要和他有任何的接触。他比你看起来的,要危险十万倍。”
“你在用自己的方式囚禁他?是文森局长让你这样做的,还是……你们那天晚上争吵,是因为那个男孩儿?”
苏起镰明白,看来他的儿子已经不止一次悄悄与明溪接触过,此刻他的懊悔与无奈多于愤怒。
“是我不得已,才把祸患带回家的……相比囚禁,我已经给了他所有能力范围内的自由,比起那间玻璃房子,他已经拥有很多了。”
“他……怎么了?什么玻璃房子?”
苏起镰知道不能再过多地说下去,他站起身,神情复杂地看了儿子一眼。
“BPD,边缘型人格障碍,重叠ASPD高智商反社会人格障碍,超人化自我认知。”
苏起镰直起身体,疲惫地朝二楼卧室的方向走去,“告诉你,是为了让你心里有数。”
苏云响愣怔地坐在灯光下,心中却如遭雷击。
身在心理学学者世家的他很清楚,那些深谙在明溪内心深处的极度不稳定的自我认知与情感,语言包裹情绪,剑走偏锋的自洽行为,自残自毁倾向,故意引发他的情感观察反应……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他在岛台向自己讨一杯热牛奶,降低防备心,又夜夜出现在蔷薇园里,恰好站在斜对着自己卧室窗口的方向,等待某一天他任务归来对他产生好奇,又将自己伪装成从未与世界接轨长期隔绝的样子,在他不动声色暗自观察他的那些个月色温柔的夜晚,按耐不住,故意用手握住蔷薇的荆棘梗,流血,疼痛,等待甚至是邀请自己去拯救和保护他,进而顺便在他父亲身上种一棵怀疑的种子……
是真的吗?那他接近自己的目的……
苏云响闭上眼睛,他知道那个答案。那个他称作“小孩儿”的少年,他会将自己视作诱饵,视作“高价值目标”,在两人关系更进一步的过程中,他会站在结局的那一隅终点处,通过对自己降维摧毁获得巅峰快感。
他靠毁灭带来的优越感存活,他是个天生坏种。
真的是这样吗?苏云响回忆着他的那一双干净清澈的眼睛,完全无法相信。
此刻,在清涧聆心咨询中心杂乱的会客室里,明溪低着头,小心翼翼地一张张捡起所有的来访者资料,看着上面自己密密麻麻的手记上沾满脚印,心疼难过得不行。
“真是一群流氓混蛋,我写了这么多年的诊疗记录,这些都是那些来访者心里最珍贵的情感和秘密!就这么给我踩的乱七八糟,我应该让他们赔钱的!”
这也是伪装出来的?
苏云响的目光没有办法从他身上离开半分。
明溪整理好那一沓诊疗记录,带着一些苦口婆心的意味:“苏先生,你也看到了,我今天真的没心情为你做诊疗,我的状态也不好,而且,这间咨询中心也许不久就会倒闭,下个月给莉莉的工资我都发不出去,现在是淡季,生意不好做……”
苏云响点起一根烟,烟雾缭绕让明溪很不畅快。
“你不是心理医生?怎么心理诊疗还分淡季旺季?”
明溪的小脾气上来,懊恼不已:“你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走投无路的穷人,什么一折优惠的鬼话,你真差那几百块钱?”
“一折优惠,不是你答应过我的吗?”苏云响睨着明溪,细细判断他究竟是不是故意装作不认识。
话音间,明溪手机短信响了一声。他低头拧着眉头看了一眼,短信息上写着:您尾号3366的银行账户收到一笔30万转账。
他刚要放下手机,苏云响按着自己的手机,点了确定键。
明溪的手机再次响,短信息:您尾号3366的银行账户收到一笔50万转账。
明溪疑惑地看向苏云响。
苏云响摊手:“怎么?我确实不是穷鬼,我有钱。”
明溪抱着那一叠诊疗记录,想了想,突然将它们塞回书柜,随即,他满面春风笑容可掬地拉开诊疗室的玻璃门。
“谢谢您,欢迎来到清水涧聆心咨询中心,我是心理咨询师明溪,为您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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