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3:17分，时雁回被手机震动惊醒。
陈西楼正蜷在他身边熟睡，一只手还攥着他的睡衣下摆，像是怕他半夜消失。时雁回轻手轻脚地挪到客厅，才接起电话。
"时医生，出事了。"车队经理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国际汽联刚刚发函，要对西楼启动紧急药检调查。"
时雁回拉开窗帘。楼下不知何时停了四辆媒体车，摄像机镜头在夜色中泛着冷光。
"理由？"
"有人匿名举报，说西楼长期使用EPO增强耐力。"经理发来一份文件，"最麻烦的是——举报人附上了你写的病历截图。"
时雁回点开图片，浑身血液瞬间冻结。那是他亲手记录的"疑似药物过敏反应"，日期正是马来西亚站前一周。但文件被人刻意裁剪过，删除了"疑似"和后续的"建议立即停用"字样。
"明早八点开听证会。"经理声音发颤，"如果证实...他会被终身禁赛。"
厨房传来玻璃杯碰撞声。陈西楼倚在门框上，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惨白的脸："刚收到通知。"他晃了晃手机，"惊喜不？老爷子连亲儿子都要赶尽杀绝。"
时雁回快步走过去，发现他赤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左脚踝肿得发亮——这是腰椎神经压迫加重的征兆。
"坐下。"时雁回扶他到沙发，"我需要看完整病历备份。"
"没用的。"陈西楼机械地划着手机，"你看这个。"
体育新闻网头条：《药罐子车神！曝陈西楼靠禁药夺冠多年》。配图是他去年领奖时注射止痛剂的照片，却被恶意P成了EPO注射器。评论区已经炸锅：
[垃圾！把冠军奖杯吐出来]
[难怪敢出柜，早就不想混了吧]
[那个医生肯定知情，应该一起坐牢]
时雁回扣住他发抖的手腕："听证会我陪你去。"
"然后呢？"陈西楼突然抬头，眼里布满血丝，"看着他们用你的专业记录钉死我？"他抓起茶几上的药瓶狠狠砸向墙壁，"我他妈早该知道！你和我爸根本是一类人——"
白色药片雪花般散落。时雁回站在原地，任由那句怒吼在胸腔里撞出血痕。
五秒。十秒。陈西楼的呼吸逐渐平缓。
"...对不起。"他颓然跪在地上，手指插入发间，"我不是..."
时雁回蹲下来，一片片捡起药片："我知道。"
晨光微熹时，他们并排坐在电脑前，逐帧分析举报材料。时雁回忽然暂停在某页病历上："这行水印不对。"他放大角落里的数字，"S市一院用阿拉伯数字，这是罗马数字II——来自医院的二级备份系统。"
陈西楼皱眉："什么意思？"
"有人用更高级权限调取了原始档案。"时雁回快速打字，"而且..."他调出自己云盘里的备份，"看这里，你真正的过敏记录写的是'队医违规使用EPO'，但举报材料里这行被删了。"
陈西楼的手机突然响起。陌生号码，属地瑞士。
"陈先生。"机械女声用英语说道，"国际汽联药检委员会提醒您，今日听证会若缺席将视为默认违规。"
时雁回夺过手机："他旧伤复发，申请视频参会。"
"已记录。"对方顿了顿，"另提醒，根据医疗伦理条款，涉事医师若协助隐瞒将面临刑事指控。"
电话挂断。陈西楼一把抓住时雁回的手："你不能去。"
"我必须去。"时雁回打开衣柜，"这是唯一证明病历被篡改的机会。"
"然后呢？"陈西楼拽回他，"就算洗清我的罪名，你的行医执照呢？职业声誉呢？"他声音哽咽，"我宁可终身禁赛也不想看你..."
门铃突然响起。
监控屏幕里站着个撑黑伞的女人，约莫五十岁，眉眼与陈西楼有七分相似。时雁回明显感觉身旁的人僵住了。
"...妈？"
女人抬头直视摄像头："开门，楼儿。我带了能救你们的东西。"
陈西楼的手指悬在门锁上方，微微发抖。
十二年。从他十五岁生日那天母亲留下"去瑞士治病"的字条起，整整十二年杳无音信。而现在，她站在暴雨初歇的晨光里，裙摆沾着泥水，手里紧攥着一个牛皮纸档案袋。
"不开门吗？"时雁回轻声问。
门开了。
柯雅琴身上有雨水和草药的气息。她伸手想摸陈西楼的脸，却在最后一刻停住，转而将档案袋递给时雁回："GH-17三期临床试验的全部数据，包括被柯振业销毁的肝肾毒性报告。"
档案袋边缘有深褐色的污渍，像干涸的血。
"您怎么拿到这些的？"时雁回翻开文件，呼吸一滞——每页都盖着"柯氏制药绝密"的钢印。
"用这个。"柯雅琴解开丝巾，露出颈部狰狞的疤痕，"他派来的车没撞死我，只让我丢了发声能力。"她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但现在...电子喉也不错。"
陈西楼突然转身走向阳台，玻璃门摔得震天响。
"楼儿。"柯雅琴望着儿子僵硬的背影，"我回来不是求你原谅的。"她从包里取出U盘，"这里有你2018年血检原始数据，能证明EPO是强制注射。还有..."她看向时雁回，"GH-17导致血小板异常的37例死亡报告，包括时雨小姐。"
时雁回握笔的手猛地收紧，钢笔尖扎进掌心，渗出一点殷红。
"八点听证会。"柯雅琴将U盘放在茶几上，"用不用随你们。"她走向门口，又回头看了眼阳台，"楼儿，你枕头下的安定片...该扔了。"
门关上后，时雁回走到阳台。陈西楼正对着手机怒吼："...现在才出现？我他妈需要母亲的时候她在哪？！"电话那头隐约是心理医生的声音。
时雁回默默退回书房，插入U盘。监控视频显示2018年4月3日凌晨，陈振业亲自带着注射器进入车队医疗室。紧接着是一段录音：
"...EPO能提高携氧量，但楼儿有遗传性血液病..."这是柯雅琴的声音。
"那就加GH-17中和。"陈振业的回答冷酷清晰，"只要撑完马来西亚站，赞助合约就稳了。"
时雁回胃部绞痛。他想起妹妹临终前呕出的那滩黑色血块——和柯雅琴提供的病例照片如出一辙。
书房门被推开。陈西楼眼睛通红，手里捏着一张皱纸："在枕头下发现的。"
《自愿解除医患关系声明书》，已经签好他的名字。日期是三天前——正是媒体曝光恋情那天。
"怕连累我？"时雁回将纸撕成两半，"晚了。"他拽过陈西楼的手按在自己左胸，"时雨的仇，你的冤，我们的账...早就算不清了。"
七点三十分，他们穿戴整齐准备出门。陈西楼突然从抽屉深处摸出车钥匙："不开你的SUV。"他嘴角扬起熟悉的痞笑，"今天开我的'战车'。"
地下车库里，那辆改装过的阿斯顿马丁Vantage像头蛰伏的野兽。陈西楼轻抚引擎盖上暗红色的"7"字涂装："退役前最后一辆，自带医疗级悬浮座椅。"他帮时雁回系好四点式安全带，"坐稳了，医生。"
车子咆哮着冲上街道，瞬间甩开尾随的媒体车。陈西楼单手换挡，过弯时腰椎支架发出轻微摩擦声。
"疼吗？"时雁回问。
"疼死了。"陈西楼大笑，"但值得。"
国际汽联大楼前堵着上百名抗议者。有人举着"药罐子滚出赛车界"的牌子，有人焚烧陈西楼的周边T恤。
车缓缓停下。陈西楼突然倾身吻住时雁回："无论结果如何..."
"我们一起面对。"时雁回替他擦掉唇角的血丝——紧张之下又咬破了嘴。
听证会现场，陈振业坐在证人席，西装笔挺得像来参加颁奖礼。当陈西楼拄着拐杖入场时，全场哗然。
"请出示证据。"主席敲槌。
时雁回走向投影仪。U盘插入的瞬间，陈振业脸色骤变。
荧幕亮起，2018年的监控视频开始播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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