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夜进了自己的屋子，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手里还拿着半筐馒头，拿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最后怕馒头凉了，随手给塞进了被褥。
小家伙扒着窗台朝前院瞅了瞅，老爹没追过来，冤大头也没过来，这反倒让他有点儿后悔了。
刚刚不该直接进屋的，该躲在外头听听两个人说了啥，不然俩人合伙把自己卖了都不知情。
除了跑回房间，秦小夜还有一件事有点儿后悔，就是不该把冤大头带回家。自己跟爹爹过得安安稳稳的，冤大头一掺和进来，说不定得闹多少腥风血雨。
可秦小夜转念又一想，自己不把人带回来，冤大头肯定就死了 。他一个在医馆长大的小孩儿，心里清楚，这世上没有比人命更重要的了。
况且他听人说，后妈心怀，不疼孩子，爹爹与其续弦给自己娶进来一后妈，还不如跟冤大头重归于好。至少冤大头不会虐待自己，以后生的小孩也全是自己的亲兄弟。
可惜了，爹爹肯定不会要冤大头的银子了，秦小夜心疼地想。
秦小夜在屋里等了一会儿，秦贡终于进来了，脸上还带着绯红，嘴唇也比刚才厚了。
“小夜，你说爹爹和他重新在一起怎么样？”秦贡坐在秦小夜身边，有些害羞，但还是坚持在征询儿子的意见。
秦小夜一见了秦贡，又把刚才想的爹爹跟冤大头在一起的种种好处给抛到了脑后，撅嘴道：“他不要咱们，咱们也不该要他。”
秦贡哭笑不得，只能解释：“不是他不要我们，是我不要他……唉，也不能这么说，总之，我们之前有些误会，我想重新跟他试试。”
“那就更不能和他在一起了！”秦小夜义正严辞，“爹爹，黄莲苦，你尝一次苦，尝第二次也得是苦的。”
“哟，小东西还挺能说，比方打得一套一套的。”余天佑眼见着自己好容易挖动的墙角又要被埋，赶紧推门进来，朝秦小夜笑道。小家伙年龄不大，说的话倒是都挺有道理的。
秦小夜一本正经地纠正他：“冤大头，我叫秦小夜，不叫小东西。”
余天佑：……
余天佑：“我叫余天佑，也不叫冤大头。”
“余天佑……”秦小夜念念有词，把余天佑的名字复述了一遍，“反正我觉得，你既然不在我和爹爹的身边一次，就也能有第二次。爹爹就又会很可怜。”
“又会？可怜？”余天佑从儿子嘴里抓住了两个关键词。
“对的，爹爹现在就是，每到……”
“秦小夜！”秦贡打断了儿子的话，不想他再继续往下说。
余天佑：“小夜，你说。”
秦小夜看了看秦贡，低着头有点委屈：“爹爹，我觉得我要说，我得告诉他。我爹爹每到雷雨天，都会做噩梦。我小时候害怕打雷，爹爹总是过来陪我，但我现在长大了，不怕打雷了，爹爹还是来，所以我就发现，爹爹也害怕打雷。
“我问爹爹，你为什么怕打雷。爹爹说，他成亲的时候就打雷，后来我出生的时候还打雷，所以他不喜欢打雷。”
被儿子当面戳穿，秦贡顿时无地自容，转过身去不理会父子二人。但秦小夜的话还没完，小家伙滔滔不绝，知道的说他今年五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五十岁。
“我觉得，是因为你没有像爹爹在打雷的时候陪着我那样陪着他，所以他才害怕打雷。你看我今年五岁，但我四岁的时候就已经完全不怕打雷了，因为爹爹陪着我。”
余天佑被秦小夜讲得心酸。确实，秦贡以前有雷雨的夜晚不会有任何异常，他会变成如今这副样子，是因为自己。
因为自己每次在他需要的时候都没有陪在他的身边，他才因此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一听到雷声就会想起成亲晚上的独守空房，独子产子那夜的无依无助。
“我自作自受，怪不得你。”秦贡看出来余天佑脸色变了脸色，便说道，“你招谁惹谁了，都是因为我。秦小夜，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现在还太小，以后会明白的。”
余天佑迈步走到儿子身前，蹲下.身去，朝他伸出小指道：“我以后都不会了，雷雨天我陪着你爹爹和你，以后都不会怕了，小夜，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秦小夜想了想，觉得冤大头都这个跟自己道歉了，自己再得理不饶人肯定不太好，而且爹爹的胳膊已经肘往外拐了，自己劝不住，不如答应了。
于是小家伙装作不情不愿地勾住了余天佑的手指：“我就最后一个问题，你有钱吗？”
余天佑赶紧点头：“有。”余家家大业大的，旁的或许没有，银子倒是不缺。
“以后都归爹爹。”秦小夜说。
秦贡哭笑不得，小家伙才多大点年纪就掉在了钱眼里了，以后可怎么办才好。
一家人难得一同用了晚膳，秦小夜睡得早，秦贡哄了一阵子就入了梦乡。
秦贡和余天佑一起回了房间，余天佑坐在床榻上来回打量着秦贡的房间，似乎要透过这些死物件看见自己不在的这些年月。
“余天佑，我在想，以后该怎么办？”秦贡坐在了他的身边，眼睛盯着桌子上摆着的油灯，问道。
“唤我泽恩。”余天佑说。他不喜欢秦贡叫全了自己的名字，显得两个人很生分似的。
秦贡摇头：“我对这个称呼有阴影。”
余天佑：……
秦贡：“我不是怪你……算了，不说这些。天佑，我问你，我们以后怎么办？”
“自然是迎你回家，你是我明媒正娶的，谁都不会说什么，以前我父亲和爹爹对你多有误解，他们现在不会为难你了。”余天佑说，“若是你愿意，你可以在汴梁城里开家医馆，或者去赵大夫那里坐堂，进宫当御医也无所谓，只要你愿意。”
“我……不愿意。”余天佑的提议自然都是好的，但秦贡不想答应。于他而言，汴梁城像个无形的囚笼，在里面的他永远是孤独一个的木偶。他怕那座城。
余天佑大概猜出了秦贡的理由，便说道：“那我就留在洛阳。”
“不行。”余家的势力都在京都，余天佑身为仪鸾司护卫，到了年岁就会直接升迁，前途不容限量，不能因为自己便什么都不要了。
余天佑笑了：“那你想怎么样？总不能我们分居两地吧？”
“也不是不行，你时常来看看我就好。”秦贡纠结了一会儿，说道。
余天佑盯着秦贡看了一阵子，觉得一直在试图体贴自己的秦贡很可爱，但两个人想要长远的在一起，总得有人要放弃一些可以放弃的东西。
“算了，我回去找太子和副使求情，让他们在洛阳的衙门里给我安排个差事吧。”余天佑说，“反正余家有我哥在，爹爹他们不需要我来光耀门楣，我安安稳稳地过好自己就行了，他们不会拦着我的。”
没有秦贡的日子他过了五年，不是过不下去，只不过那样的自己像具行尸走肉，心里头没了牵挂，像被漏掉了一块儿，空落落的。
“不太好吧……”秦贡不想再因为自己去打乱余天佑的人生了，万一两个人日后再次分道扬镳，余天佑为了自己，放弃了在汴梁的前途，不值得的。
“我是为了你。”余天佑扯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前，把秦贡往自己怀里带了带，让他依偎着自己，“秦贡，你记住，我是为了你，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待我，不要辜负我。”
“我……”秦贡觉得自己的鼻子泛酸，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余天佑待自己的好。他永远形影单只，从来没有奢求过能有人会愿意花费漫长的时间来爱自己，也没想过跌跌撞撞之后还能有人愿意不计前嫌。
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感受着余天佑温暖的体温，觉得自己或许要花上一生才能报答他的好。
一生就一生吧，他自诩恩怨分明，自然是不会欠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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