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烬在温西普起飞后的第37分钟开始解体。他砸碎了实验室里所有监控屏幕，却在碎片中疯狂寻找温西普的影像。
当他在某个破损的硬盘里找到温西普第一次对他微笑的片段时，突然跪在玻璃渣上。
那些嵌入膝盖的碎片，恰好拼成温西普侧脸的轮廓，血液顺着玻璃边缘流淌，给那个虚幻的侧影染上诡异的红晕。
“我放你走了。”他对着空气说，声音在空荡的实验室里撞出回响，“现在，谁来放我？”
执念像退潮后的礁石般裸露。
韩烬发现自己仍在无意识地调配温西普每日所需的茉莉茶浓度，仍在凌晨三点醒来准备给那人后颈的芯片充电，甚至会在雨中站立良久，等着某个怕冷的人来扯他衣角。
这些习惯像植入骨髓的程式，即使目标消失仍在持续运行。
最讽刺的是那些防护措施。
他亲手拆除温西普公寓里的所有监控设备，却在每个角落留下自己的生物信息：唾液封存的门锁，带有皮屑的窗帘，甚至用血液标注的电器开关。
仿佛在说：你可以离开，但永远逃不出我的气味场。这些痕迹组成无形的牢笼，只是这次被关押的是他自己。
“真是，可悲的标记行为。”他对着浴室镜子冷笑，镜面上还残留着温西普最后一次沐浴时写下的化学公式。
那些水汽凝结的符号在镜面缓缓流淌，像在嘲笑他的徒劳。
挣扎在第四天达到顶峰。
韩烬黑入格拉斯的酒店系统，看见温西普正与让·雷诺阿在玫瑰园散步。
他下意识启动皮下芯片的致幻程序，却在按下确认键前突然砸烂终端。
飞溅的零件中，他看清自己指纹的形状：每个螺蛳纹都像微型牢笼，将他牢牢锁在这座没有温西普的空城。
那天，他给自己纹了新的刺青：撕碎的机票覆盖着锁骨下的“WXP已售罄”，旁边标注：“此商品已下架”。
色料里混着实验室最后一份“烬色”原液，针尖每次刺入都带来熟悉的痛感。
那是温西普调试香料时，他总在旁感受的悸动。现在这种痛楚成为唯一的连接，像一根刺进心脏的导线，时刻提醒他那个人的存在。
韩烬收到温西普发来的第一封邮件，附件是格拉斯夕阳的数据化香谱。
他反复检查这是否某种求救信号，却只在光谱分析里找到纯粹的创作愉悦。
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在嫉妒，不是嫉妒让·雷诺阿，而是嫉妒那个能自由呼吸的温西普，那个不再需要他提供空气的温西普。
“你看起来……”他在回复框里输入又删除，“像从未被囚禁过。”
最终发出去的只有一个句点。
就像当年在老南街，他总是用扳手敲击管道来传递消息。
一声脆响代表“我在”。
现在这个句点像坠落的雨滴，在两人之间划出沉默的银河。
放手的仪式充满自毁倾向。
韩烬开始系统性地销毁所有控制设备：把GPS定位器熔成消防栓雕塑，将监控数据刻在即将腐朽的木板上，甚至给那些茉莉花色的囚禁记录举办火葬。
火焰升腾时，他幻觉温西普就站在火光里，腕间还带着他亲手制作的监测仪。
那个幻影在热浪中扭曲，最终化作青烟消散。
最痛的是处理两人共同的细胞样本。
他本应销毁培养皿，却在不自觉中培育出新的菌落。
那些微生物在玻璃器皿里长成拥抱的形态，仿佛在嘲笑他的放手多么徒劳。它们以两人的DNA为食，在营养液里构建出微型的共生系统。
“再见。”他对培养皿说，然后将其封存在液氮里，“等我足够强大，再来爱你。”
崩溃在医学检查中暴露无遗。
医生发现韩烬的免疫系统正在攻击自身细胞，血液中检测出高浓度的分离焦虑激素。
更诡异的是，他皮肤上所有关于温西普的纹身都在消退。就像他的身体在主动遗忘，而灵魂却在疯狂刻录。
那些逐渐淡去的图案在紫外线灯下显现出更深的印记，仿佛某种反向的烙印。
某天清晨，他发现自己站在机场出发大厅，手里攥着偷办的护照和伪造的医疗证明。
在最后一刻，他把证件撕碎撒进垃圾桶，碎片落地的声音像在说：让自由成为我最后的礼物。那些纸屑在风中旋转，拼出短暂的锚链图案，随即被清洁工扫入簸箕。
回程途中，他买了一盆茉莉花。卖花人说这种品种花期很长，他轻声回答：“没关系，等不到开花我就会……”
就会怎样？
他望着机舱外的云层，突然想起温西普说过：所有香气最终都会散逸，就像所有执念终将释怀。可是他的执念像某种非牛顿流体，越是用力想要摆脱，就越是坚固。
结局在第十五天黎明降临。
韩烬拆除了实验室最后一道限制程序，把钥匙熔成香水瓶的形状。
当格拉斯方向的航班划过天际时，他正在给新调的香水贴标签。“放逐”，这两个字像最锋利的针，刺穿他所有伪装。
他突然明白：真正的囚禁不是锁链的存在，而是害怕锁链消失的恐惧。
他以为会彻底失去温西普，却在此刻发现——当放手成为最深的占有，离开才是永恒的相聚。
就像那些被封印在液氮里的细胞，在绝对零度中保持相拥的形态。
晨光中，他对着满室空荡举起试剂瓶：
“致我们的自由……”
瓶中的液体晃动出熟悉的波纹，
像极了他从未说出口的，
“和我永远无法停止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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