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俩从山上下来，回到家里，开始分工打扫家旁边的酒馆。
临近中午，一个老妇挎着篮子进入酒馆，见兄妹在忙活，惊喜道：“小谢，你何时回来的？”
“李大娘，新年好。”谢无意放下手里的活，走到老妇面前，搀着她坐下，“我前几日回来的。今年城里活多，我就多干了几日，没能给您拜年，真是不好意思。有阵子不见，您的气色更好了，简直年轻了五六岁。”
“你这小嘴哟，还是那么会讲话。你们一家年年来拜年，少拜一回又没事，大娘只要能年年见到你们，就满足啦。”说着，李大娘看向朝她走来的元雪心，笑呵呵道，“不过，小谢啊，大娘还是得说你几句。你都十八了，该定下来了。可有喜欢的姑娘？”
谢无意坐下笑道：“我还没想成家呢。”
元雪心端着茶水走到他们面前：“大娘，请喝茶。”
“哎！”李大娘喝了一口茶，继续道，“新年一过，小雪也变得更漂亮了，明年就能出嫁了吧？”
元雪心也坐下来，微微一笑：“我和哥哥一样，还没想过成家的事。”
“这哪成啊？你俩一个是大小伙子，一个是姑娘家，不早点成家怎么行？”李大娘亲切地握住元雪心的手，“小雪，大娘看着你长大，你的小心思瞒不过我。小谢长得好看，又常常往城里跑，你啊得看紧他些，别叫他被拐跑了！”
元雪心瞥了谢无意一眼，微笑道：“大娘说笑了，我们可是兄妹啊。”
她故意加重了“兄妹”二字。
谢无意别过脸，脸色有些尴尬。
李大娘却不以为然：“你俩非但不是一个姓，连血缘关系都没有，算哪门子兄妹？你小时候刚来村里，老谢想把你送人，是小谢求着留下你的。谢家没女人，小谢就把你放进小推车里，推着你全村讨奶吃，奶不够了，他就去给人放羊喂你羊奶。他天天围着你转，连卖酒洗酒坛子都要把你放在旁边。小谢对你的好，村里大伙都看在眼里呢！你们怎么就不能在一块了？”
元雪心再次看向谢无意，眼露哀怨：“是啊，怎么就不能在一块了？”
谢无意尴尬地咳嗽一声：“咳，那个，大娘，要中午了，我得去做饭了。您留下来吃个饭吧。”
李大娘摆摆手：“不用不用，我就是来看看你家开没开张，好给家里的客人买酒。小谢啊，你家还有没有青梅酒了？给我弄两壶。”
元雪心吩咐道：“后厨门口边上角落里放着的就是。大娘待咱们好，你多弄上一壶。”
谢无意点点头：“好，我去给大娘拿酒。”
眼看谢无意去了酒馆后厨，李大娘握紧元雪心的手，关切道：“小雪，大娘问你，小谢没在外头找别的女人吧？”
元雪心笑道：“这是哥哥的私事，我管不着啊。”
“傻姑娘，你要是真的喜欢小谢，那就要抓紧了。小谢打小长得好，嘴巴也甜，可会哄女人开心了。他虽然对你好，但别忘了，他也是个男人，哪个男人不偷腥呢？你还是得盯牢点！”
“谢谢大娘提醒。”
李大娘见元雪心眼露惆怅，好奇道：“小雪，有什么心事吗？从刚才我就瞧着你俩有点不对劲，是不是和小谢闹矛盾了？”
元雪心叹了口气：“不瞒大娘，再过些日子，哥哥就要离家去京城讨生活了。我劝过他留下，可他执意要走。”
“这小谢也真是的，咱们桐花县又不是赚不到钱，好端端的跑那么远做什么？这臭小子怕不是掉钱眼子里了！”李大娘骂完，见元雪心一脸难过，安慰道，“小雪啊，你别着急。小谢还年轻，容易意气用事，你过几日再劝劝他开导开导，说不定他就不走啦。而且我家大郎也常去县城，认识几个从京城来的朋友，回头我叫大郎过来给小谢说道说道，讲讲进京的难处，保准能唬住他！”
元雪心摇摇头，苦笑道：“没用的，我了解他，他不会改变念头了。大娘，其实我明白他的心意，他是为了给我更好的生活，才选择去那远地方赚钱。只要他还记得桃源村，记得我，就够了。”
李大娘心疼道：“小雪，你真的贴心又懂事，嫁给谁都是那个男人的福气。放着这么好的闺女不珍惜，小谢怎么就脑子犯浑了呢？”
这时，谢无意拎着酒走过来，把酒放入篮子里：“大娘，您拿好。”
李大娘一手握着元雪心的手，一手握住谢无意的手，眼里布满了牵挂：“小谢，我听小雪说你过几日要去京城讨生活。大娘虽然舍不得你，但是也尊重你的想法。只是这一路太遥远了，你有没有开始准备衣服粮食？”
谢无意蹲下来，望着李大娘笑道：“大娘，你放心吧，我已经在着手准备了。等我在那边赚了大钱，一定回来接您过去瞧瞧世面！”
“瞧世面就不用啦，你有这份心就很好了。”李大娘想了想，问道，“对了，你有没有查清楚怎么过去？”
“我已经查过路线，从村子往东面出发，只要渡几次江，再往北翻过几座大山，再走点山林野路就到了。”
“哎哟，这听着就远得很呐！”李大娘连连摇头，“这样吧，我家有三头毛驴，我把其中一头给你用，省得你费脚力。”
“这……”
“咱们是多年的邻居，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况且你爹在世时，替大伙多次打跑山贼，保护了村子。要不是你爹，我家哪还有机会赚钱买驴子？大娘这是在报恩啊。”
“但是……”
“要不这样，这驴子啊就当大娘卖给你了，以后我来你家买酒就不付账了，直到驴子钱还清为止，行了吧？小谢，你要是再推辞，就是看不起大娘！”
谢无意只好说道：“那我就谢谢大娘了。”
“这还差不多。这次的酒钱我先付了，下回就不付账了啊。”李大娘付了钱，站起来跨起篮子，笑道，“酒买到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家客人快来了，我就先回去了。你们也早点吃饭。小谢，饭后记得来家里牵驴子。”
“好。大娘慢走。”
谢无意目送李大娘离去，然后转身看向元雪心，问道：“我去做午饭，你有什么想吃的？”
“驴肉。”元雪心淡淡说完，扭头继续擦桌子。
谢无意不解道：“你怎么又生气了？”
元雪心冷哼一声：“只要你不走，我就天天开心。”
谢无意无奈地笑笑：“我去做午饭了。”
等他出了门，元雪心停下手里的动作，盯着桌面发出一声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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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江水回暖，春风吹起一段离别。
一大早，全村人一起来送谢无意，到了村口才停下。谢无意牵着驮着包袱的毛驴，和元雪心又往村外继续前行，一路无言。
直到走出村口许久，谢无意才站住：“就送到这里吧。”
元雪心停住脚步，低头沉默着。
谢无意忍住难过，对着她笑道：“今天天没亮你就开始陪我忙活了，现在赶紧回去睡觉。”
元雪心仰起头，不舍地叮嘱：“那几十张烙饼，你路上饿了就吃，别委屈自己坏了肚子，烙饼不能吃了就丢掉。家里一半的积蓄都放包袱里了，你一定要大方地花，千万别为了省钱委屈自己。要是前方路难走，一定要回来找我。”
谢无意点点头，眸子温润道：“我记住了。你在家安心打理酒馆，等我给你写信。”
元雪心望着谢无意脸上云淡风轻的笑容，心中情意涌起，不禁扑进他的怀里，抱着他的腰哽咽道：“你一定要回来。将来你若迟迟不回，我真的会去找你。”
谢无意双臂搂住元雪心柔软的身躯，温柔道：“为了你，我一定回来。你若真的打算搬去城里做生意，就按照我给你留的条子去找我的朋友，他们可以帮你点忙。”
“我记住了。我若是打算搬家，会提前告诉你的。”
“好。”
他们静静抱了一会，然后微微松开对方，两双含情的眼睛紧紧凝视彼此。谢无意望着她柔美清冷的面庞，忍不住微微弯腰，想要再仔细看看她。她不禁踮起脚，彼此的鼻尖近到可以感受对方的呼吸，视线牢牢地黏在一起，难舍难分。若是此时有旁人经过，一定以为这是一对在温存的情侣。
元雪心痴痴道：“为了我，留下吧。”
谢无意伸手细细抚摸她额头的发丝，整个意识都被她委屈的眸子深深陷进去了，忍不住想要答应。可是，他忽然想到她的来历，心中再次涌起怯懦。
他心想：当年那会法术的神秘郎中将阿雪交给我，就再也不见了。想来，阿雪一样来历非凡。我只是一介凡夫俗子，除了容貌，哪里配得上她？将来，且不论阿雪会对我变心，万一那郎中再次出现要带走她，我就是想阻拦也没用。倒不如赶紧做个了断，先离开她几年，以后她若离我而去了，我或许就不会万般痛苦到想死了。
想着，他忍住难受，轻声道：“我必须走。”
元雪心失望起来，松开谢无意，背过身闷声道：“你走吧，别再叫我见了犯惦记。”
谢无意深深凝视她的背影，眸子流露缠绵不尽的爱意。他见她的头发微微凌乱，上前拉下她头上的丝带，认真仔细地重新扎好发髻。然后，他后退几步停住，不舍而眷恋地看着她，深吸一口气，又惆怅地慢慢吐出，转身骑上驴子而去。
元雪心在心里默念数字，等数到一百，她转过身，目光沿着谢无意离开的方向望去，碧波与青草从脚底延伸入远处天边，天地间早已不见少年的身影。
她痴痴呢喃道：“无意，你要回来。”
站了一会，她转身往村子走。她原本站立的地方凭空出现一个背着琴的白衣男子，他默默凝视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然后转过身看向相反方向，端正的脸上浮现疑惑不解的神情，自言自语道：“他这是想做什么？为何要走？此行凶险迢迢，我还是赶紧去联系那家伙吧。”
说完，他便原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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