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轮到周绿画照顾沉睡不醒的铁伊。她紧紧按住虎口，心脏仍是砰砰乱跳，身体也止不住发抖。只有不断默念去死、去死，她才渐渐稳住争吵过后失衡的自尊。
周绿画走回铁伊的病床边：女子宁静的睡颜犹如雕塑凝固时间。墨绿长发愈发黯淡。仅在几天前，她的发色应是飘逸荧光的深紫色。
一言不发的铁伊正是引发争吵的导火索。她实力非凡，身为先锋队队长，是整支队伍的定海神针。可她应下与队友的单挑决斗后，再次被人发现就是当下毫无生机的惨状。
铁伊的平静再次触碰周绿画柔软的心底，她再不清醒，冒险如何还能继续？难道冒险就要如此收场？自己就将“夙愿”彻底埋葬？
如此想着，周绿画又激动起来，她哆嗦地念叨：“没事，再过几天你就醒了，然后得瑟地嘲笑我们大惊小怪。你会醒的……会醒的……会醒——快醒啊！然后去讥笑那群想放弃的怂货啊！”怒吼冲破房间，墙壁似乎被声音震开。静下来的瞬间，周绿画感到门外有人停下的脚步声——
“嘎吱——”门开了。
惊诧之间，周绿画缓缓抬头，才对付完一位要求她放弃冒险的家伙，接着又来一个？
看清来者面容的刹那，周绿画不禁深深吸气。这人比吵着要她放弃冒险的队友更该死——红发末梢火焰将息、脸色苍白比沉睡铁伊更近死尸，她正是矛盾的源头！要求和铁伊决斗并让她昏迷至今的罪魁祸首——萨曼莎！
周绿画的生机被萨曼莎抽走了似的，她浑身无力，甚至做不到冲上去斥骂萨曼莎的所作所为。只见她双唇无力张合，虚弱到近似亲昵的问候飘出：“……你回来了？”
“对。”萨曼莎不在乎周绿画的异常。她进门放下铁伊的狙击枪，来到铁伊身旁，低头端详她的睡颜。
无形的力量封住周绿画的双唇。她紧抿着嘴，生怕发出什么动静惊扰了萨曼莎。她嗅到萨曼莎身上异样的气息，这不属于她本人，而属于那位如影跟在铁伊身后的随从。即使萨曼莎行为怪异，周绿画也不敢出言阻止，静静旁观萨曼莎如何推动事情发展：
此时万籁俱寂，萨曼莎俯身，与铁伊双额相贴，手指顺着耳朵轮廓抚上铁伊的皮肤——只有她才能感受到那犹如矿石般冰凉的皮肤，只有她才能注意到那犹如蒙尘宝石般光彩不再的肤色。
二人额头紧紧相贴的地方冒出一圈法阵。
法阵消失，萨曼莎主动打破静谧，“决斗是我输了。但祅魔趁虚而入，我和她被迫失散。没想到再次见面她成这样了……”周绿画原以为自己应听到她抑扬顿挫的沉痛嗓音，却只闻平淡无奇的陈述语气。
“我愿代替弥偌追随铁伊左右。就当是我唐突要求和她私下决斗的补偿吧……”
“代替弥偌？”周绿画心脏隐隐作痛，不妙的预感愈发强烈。
“嗯。我回来的路上见到她的尸体了。可能是她寻找我们的时候被祅魔盯上了。”萨曼莎的视线从周绿画身上移至铁伊的睡颜。
“……”周绿画张着嘴却说不出话，大脑突然宕机了，“……她也死了？”
“嗯。”萨曼莎的回复漫不经心，就像敷衍过无聊的八卦。她浅浅微笑注视铁伊。
“……”周绿画愣住，眼睛一眨一眨，无法消化萨曼莎带来的消息，也无法消化她的诡异，更无法消化接下来的一记重锤。她听到一阵布料摩擦声，朝病床一看——铁伊睁开双眼，坐起身，扫过眼镜歪朝一旁的周绿画，又看向双眼含笑的萨曼莎。
铁伊喉头一动，她逐渐熟悉这具身体的肌肉，她疑问：“这是哪里？你们又是谁？”
“……啊？”铁伊失忆的事实扼住周绿画的颈部，她艰难地呼吸，发出断断续续的喘息。
但萨曼莎放大她的笑容，握住铁伊的手，用慈母的声线，宛如教授婴孩说话，一字一句，“你叫铁伊。这里是望星域外的临时休息所，我们是你的队友。”
整个房间都卷入了萨曼莎的柔情中。她的柔情掺杂喜悦，或许人们会把这种喜悦解释为母亲发现牙牙学语的婴孩流利说出第一句完整的话时的心情。
然而铁伊触及萨曼莎喜悦的刹那，胸口传来骤然剧痛。她当即甩开萨曼莎的手，面带怒色，“别碰我！”但萨曼莎笑意不改，她仍是凑近铁伊，安抚道，“我没有骗你。铁伊是你给自己取的名字。”
闻言，铁伊稍稍拉开和萨曼莎的距离。她低眉搜索脑中残存的记忆，轻轻默念：“铁……伊……？”这两个字的读音给她熟悉的感觉。铁伊凭着直觉相信萨曼莎没有这名字的事上骗她，于是有了底气和她对视。
“我会教你怎么书写这个名字。同样，你要学会写我的名字——萨、曼、莎。”
“萨——曼——莎？”铁伊努力模仿萨曼莎的音调，她略带疑惑地看向萨曼莎，向她征询自己的发音是否正确。
“对。”萨曼莎露出微笑。
“啊……怎么办……我们还能继续前进吗？”见了铁伊这副模样，周绿画完全慌了神。她勉强止住喘息，字符颤抖地漏出。
“你肯定还记得怎么使用法术，这就是你的本能。用幻术把我们带入证明你实力的幻境去吧。”这些话听着像萨曼莎对周绿画的安慰，但她的神情一票否决这种可能，那自豪的微笑，仿佛她就是铁伊的老师。
不知为何，萨曼莎的微笑令铁伊五味杂陈。她闭目凝神，轻轻开口就是魔法咒语。萨曼莎说得不错，她就是将魔法刻在本能里的天才！然而——喉咙中冒出的不是下一句咒语而是难忍的恶心。铁伊声音颤抖，她急忙闭嘴，不愿把这丢人模样给别人看了，糊弄道：“我状态不好。”
萨曼莎按住她的肩膀，以示安慰不要紧张，“你不是还记得吟唱的内容吗？怎么不继续了？”
铁伊拿开萨曼莎的手，再次吟唱咒语。这回是污泥般的悲伤堵住她的嗓子眼，咒语生生断开没了后文。铁伊抬头看向二人：萨曼莎眼中满是诡异的狂热而周绿画脸上全是紧张的期待。铁伊扭头错开视线。虽然她还未能理解当下的状况，但自尊心告诉她，她现在这副样子丢人极了！如此一想，铁伊受伤地缩作一团，嘴上依旧逞强：“都说了状态不好！改天吧。”尾音却隐隐发抖。
萨曼莎叹了口气，并不震惊，“没关系，我相信你很快就能调整过来。”
语毕，沉默如惊雷在房里落下，其声量震得人头脑嗡嗡。萨曼莎毫不在意如此棘手的窘境，她抚摸铁伊的头顶。淡然的表情像注视熟睡孩子的母亲。铁伊侧目偷瞄萨曼莎，一对上她无神的双眼，就触电般闪开。她明白周围的人因自己的“缺陷”而心绪不宁，但面对心事重重的陌生人，她也不知如何是好。内心唯一明确的想法就是——躲开陌生人的抚摸。
铁伊微微低头，刚好令萨曼莎的手落空。她转身，穿上床边的拖鞋，视线正好对上靠在墙边的狙击枪。脑中顿生怀念之感，身体也自行动了起来，紧紧握住枪柄。金属枪身坚硬的质感将冷静传递到她的心中。
铁伊深深呼吸，思绪依旧芜杂，但心里冒出一个想法：比起旁边的两人，无声的枪械更值得信赖。于是，她直直对准萨曼莎的目光，以不容拒绝地语气发问：“我就在外面静静。可以吧？”
不等二人回复，她开门走到屋外的走廊，眺望窗边的风景。铁伊的目光停滞前方，大脑像是刚刚倒空的垃圾桶，内心一片寂静同时一无所有。
这样的场景忽然触发了她内心的某种感受，与这感受捆绑的记忆碎片追随而出——洁白的月光、潮湿的空气、咸腥的海水。
当下如百年古树根系虬结。要解开这复杂的线团，必须回到那片海上——那片漂浮着一艘前往望星域轮船的海上！
下集预告：坐船须小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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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我要教给你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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