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帕拉黛、与清野原两人交谈后,铁伊的猜忌心愈发严重,但这情绪却是冲着弥偌去的。
铁伊大概明白帕拉黛和与清野原需要自己的原因,却想不通弥偌为何比自己更执着实现“铁伊成为曦瑞拉二世”。那几天,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交流。铁伊自然也不知道弥偌作为清路队员手上拿着另一封庆典邀请函。
时间一晃而过,来到庆典当天。
中央广场好不热闹:铁伊走在浅灰与白色石板交相辉映的大道上。大道边缘拉上围栏,后面拥挤的人群像被塑料袋兜住的水,即将喷涌而出。
道路两旁建筑物中央的露天阳台均是座无虚席,她们只比楼下的人群文雅些许,手扶着石制围栏,伸长脖子,望着大道上的清路队员们。铁伊继续向前,两耳舒服许多:前方喷泉流动的哗哗声冲淡人群的吵闹。
喷泉背后的钟楼伟岸挺拔,再往后是一片低矮的房屋,两者被密集的人群分割。感染了节日气氛的秒针匆忙转动,直到它强烈的渴望也推动分针绕过最顶端的数字——
钟楼中间的露天阳台显出几位人影。
铁伊仰头眯眼盯着遥不可及的高处,似要彻底看清那些人的脸色。她的身后围起人群——十一位队友默契地空出距离,让她倍受瞩目,只有弥偌稍微靠前,注视她的背影。
钟楼前方空中浮现法阵,银色的飞龙巨吼显形,它把视线从铁伊夺回自己身上,而鳞片反射的金光令人不敢直视。
银龙载人飞到大道中央,铁伊的脚下就是龙影的边缘。她从银龙扑腾的翅膀缝隙中窥见其上女人的墨绿头发——石斛青。身后还有一位——时巫哲心。
她们二人特意穿上隆重的正装。已经多久没看到石斛青也一副法师打扮——她上身披赭黄氅衣,纹绣淡棕色的枝叶花纹,阳光下似金白色浪花。氅衣边缘缝上一条黛蓝绸布,颜色深邃较于今日晴空高处更胜一筹。腰间一条红白相间的珠玉条带合拢氅衣,只能从脚边看出底下朱红曲裾的绕摆裙边。
时巫哲心的衣裙比石斛青黯淡些许——发暗的亚麻色布料宛如沉淀时光的宣纸。丝线绣上的图案老老实实贴在上面,并不随着角度变换而反射亮光。袖口和领口接着一道群青布料。低调的颜色与她乌黑的头发相得益彰。她紧握法杖,严肃的面孔不像庆典的中心人物,更像威慑敌人的将军。但她却怀着关爱之心俯视铁伊。
铁伊咽了咽口水。刹那间,她回想起一种感觉——华丽但繁复过度的礼服拉扯她的皮肤下坠,连同思绪一并堕落至奢华的深渊。手臂被谁扶着,每走一步都拖着长长的裙摆,即便后面有人为她提起末尾。
已然消逝的往日,铁伊也曾摆出她们这幅端庄优雅的架子。而非如今与如此雍容华贵之相泾渭分明的模样。
她专注飞龙背上的二位以至于遗漏背后的窃窃私语。子书昊找到她和信长鹰与铬刃涅罗嫫二人之间的纽带——她激情讲述银龙乃家族的“杰作”,滔滔不绝的家族八卦引得二人点头称赞。
恰好被挤在人群中心,浑身不自在。萨曼莎忍不住左右环顾,乡村生活既见不到古典优雅的建筑群,也听不到热闹盈天的闲谈声。远南卓不大感兴趣,脸颊的高原红镀上阳光,等待上司们的旨意。子书曜和周绿画站在一起,她们的关注点是前方二人的背影。
弥偌不与铁伊并肩而立,她留在铁伊身后,凝望她的长发。即使身处晴空之下那抹深紫也像凝结了一夜的神秘。
飞龙猛地扇了几下翅膀,又朝着地面下降,将背上两人托举在人群中央。
石斛青环顾四周,流于皮肉的笑容配合她的尖脸融合出一股刻薄劲。深青色的头发反射一叶金色的阳光。长发束起盘在脑后,卷成紧实的发髻。眉眼像宣纸上毛笔侧缝谨慎按下划出的柳叶。几条皱纹节制地爬上她的面孔,比起衰老,更象征她通过年岁积累的经验和学识。
“诸位!”石斛青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铺天盖地似有席卷宇内之意。
时巫哲心挥动法杖。凡是围着大道的建筑物外表全部亮起由银变金最后黯淡的曲线。线条弯曲缠绕,蜿蜒墙边直至最后一栋房屋边缘。光芒是海面层峦起伏的浪花,一波又一波接力点亮,仿佛海水当真纹在砖瓦之上。
“站在大道上的!”石斛青的音量令铁伊耳朵一震,“就是本次出征域外的勇士!”
铁伊歪头睨视上空。仍未发现身后的异常——
弥偌等人手中紧握的邀请函不断吐露黄色尘沙,它们飞向空中集合,凭空铺陈敦煌壁画飘飘飞天仙女的形态,转瞬间,如画龙点睛的结局——静止的画面膨胀出体积,化作活物在空中飞舞。衣带飞舞,勾勒柔软的微风;乐器弹响,飘扬清越的曲调。
铁伊回望空中仙女,视线下移,停在弥偌手中的邀请函上,心生不妙。
一曲毕,飞天手上的乐器散为飞沙卷入春风渺无踪。她们回旋下落,手臂搀住十一位队友。人的□□也如羽毛一般重量,仿佛飞天引人面见女神,拉起她们乘风归去——
飞天摇曳的飘带是纱的材质,透过色彩斑斓的轻纱,路人隐约看见勇士们的面孔。
她们落在两旁的露天阳台上,和旁人一同围观空荡大道上的唯一人——铁伊。
飞天再次从排列有序的彩沙糅杂成沙漠土黄的尘土随风消散。
弥偌走到栏杆边,探出身子锁定铁伊的身影。此时,铁伊以打量的目光凝视弥偌,嘴唇翕动,却吐不出成形的话语。她收回看向弥偌的视线,迎上石斛青含笑的双目。不禁下意识摸上腰间手枪紧紧攥住。这么做能暂时遏制激烈到驱使身体发抖的兴奋。
石斛青展开双臂——显示她宽大的胸怀。
“砰!”
一团巨大的烟花在天空绽放出一个白色的圆环,从铁伊的视角看去,石斛青就是撑起圆环的直径。
那圆环带动两条直线顺着钟楼爬上,它分为数段,每个端点都弹射第二轮烟花。空中的烟花是一团彩带绑成的花球,为天空抹上不一样的纯色。
钟楼附近的天空蒙上一层纱制的云雾,又是一阵爆炸声——围绕着整个广场的建筑物后方依次喷射出红色的烟花——它们不断爬升,像一位位攀登高山的登山者。若是从高空俯瞰——这一条条烟花犹如菊花纤细的花瓣,勾勒出层叠重瓣的花朵形状。
当大家沉浸在庆典浪漫的烟花表演中,一声凄厉的婴儿尖叫响彻云霄,刺破随着节日气氛悠扬的心灵。
“啊——”惨叫仍在回荡,压过一切交谈声和烟花炸裂声。
惨叫来源于石斛青高举左手抓住后劲的婴儿鲵——它是一种粉红色状似胎儿的小型祅魔,除了叫声仿若婴儿并极为刺耳以外没有其他特殊能力——如你所料,它的生命力也极为羸弱,粗鲁的怀抱也可能压爆它体内的汁液。
石斛青再次环顾四周,她看到所有人都因这祅魔把注意力交给她,便放心将婴儿鲵收入怀中。婴儿鲵蜷缩在她温暖怀里,当即停止尖叫。
接着,石斛青笑得越发灿烂,不似一个普通的礼节性微笑,甚至超出一位政客该有的端正——她的嘴角几乎是裂开,仅有的一丝节制力用于隐忍她语言中的笑意——
她的声音依然传遍四周,但比之前悠扬轻快许多,“相信有不少人还在担心,我们的勇士究竟能不能剿灭域外环伺铁路的祅魔——”
“此刻!我将用事实打消大家所有的顾虑!”
铁伊心里七上八下。
“因为——我们的探险队队长——铁伊!她的曦瑞拉法浓度高达98%,比较浓度最高的曦瑞石还胜一筹!她的法术威力不逊于任何一位吟旭法师!”
“让我们一起见证她超凡过人的本领!”她高举双手恰如她洪亮的声音。
铁伊仰望石斛青为自己吹嘘的姿态,忍不住讥笑。
石斛青再次拎起婴儿鲵,但它的惨叫并未响亮多久——因为被更加宏大的响声覆盖。只能从石斛青翕动的双唇得知四周的法阵全是她的杰作——
以铁伊为中心,大道前后两端的法阵放射出直冲天际的光束,巨大的亡灵头部从中缓缓上升;以铁伊为中央,左右两端的法阵是一条梭形细缝,中央裂开的豁口生出亡灵手臂。
“呵……哈哈!”
弥偌断断续续的笑声没刹住车,还是透过盔甲落在别人耳边。她转头对上远南卓惊诧的面孔,以询问的语气命令:“知道《亡灵颂》的鼓点吗?演奏它。”
远南卓眨眨眼,来不及询问,像被拧上发条的机器人,敲起鼓点。弥偌随着鼓点轻轻跺脚,拍手,哼唱阴郁的乐曲。
眼看亡灵即将现世,石斛青的笑意越浓——“铁伊!快拿出你的真本事,拯救这可怜的小家伙吧——”
【哼,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救人的麻烦我就免……】铁伊本来定要让搞了这么大阵仗的石斛青下不来台,却感到身后一凉——
“不可以这么冷漠无情哦!”与清野原早猜到铁伊的小心思,她从铁伊的影子冒出,为她的手腕绕上一圈红线。沿着那红线往上一看——正正拴住被石斛青抛下的婴儿鲵!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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