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这样不累吗？”铁伊绕着弥偌转了一圈。黑色纱线织成密不透风的“铁网”，只能隐约窥见弥偌泛着幽幽蓝光的双眼。出于便捷性考虑，黑色盔甲根据击剑服简便的版型改装而来，删减了一切浪费空间的装饰设计。尽管如此，盔甲隐去了弥偌的身形，只能大致估量出她的身高——和铁伊一致。
弥偌仰望面前高耸建筑的尖顶，向前迈出一步，“走吧。”
走进门内，线条盘根错节，携带大块颜色涂满一砖一瓦，刹那间仿佛置身五彩缤纷的幻境。而前方却是一位和这极繁主义建筑大相径庭的女人——周绿画朝铁伊她们挥手。
周绿画留着短发，浅棕色头发蓬松干燥，发尾卷曲翘起。发际线较高，刘海仍分成两绺，露出宽而方的脑门。她个子不高，遮去胯部的工作服外套像个麻袋裹住全身。内衬虽然干净，但略显陈旧。她大约不是介怀外貌之人。
铁伊的眼神在周绿画和弥偌之间流转，开怀大笑，“今天本来不热，看着你们我都要流汗了。”
“咳咳。”周绿画扶了扶眼镜，忽略铁伊的玩笑，“请问我该如何称呼你？”
“我叫弥偌。是铁伊的随从。我也要加入清路先锋队”
“嗯，这样的话，”周绿画朝左边伸手，“弥偌小姐，你得先去那边通过曦瑞拉法测试才行。铁伊小姐，你随我去见时巫老师吧。”
“曦瑞拉法测试？”铁伊和弥偌异口同声。
“我还没测过曦瑞拉法浓度呢！”铁伊兴奋起来，“你就让你老师再等等吧，不差这么一会儿！”
“我会用法术证明我作为医者的实力，不需要多余的测试。”弥偌轻描淡写的语气反而凸显她的决心不容动摇。
【你们两个就不能反过来吗......】周绿画脸上虽是挂着微笑，心里却一阵无语，“嗯，高宇也为那些不愿意被法阵试探的法师们准备了其他测试，场地一样在左手边，二位随我来吧。”
周绿画带着两人走到了分岔口，“弥偌小姐，左前方就是法术测试的场地了，祝你好运。”
“多谢。”弥偌点点头离开。
铁伊跟着周绿画进入前方大厅：地板上硕大金色五角星顶点画着法阵。有三位法师穿着和周绿画相同的外套，握着相同法杖，测算面前候选者的曦瑞拉法浓度。
周绿画合拢外套，扣上一枚纽扣，“来这里吧。”她和铁伊走到五角星一脚无人的法阵。她拿过直立悬浮法阵上方的法杖，“请站到中央。”
铁伊踏上法阵中央，她侧过头，被相邻法阵的候选者吸引了注意力：那是一位红发女子。无袖马甲两侧的上臂肌肉饱满，和平静的眉宇一同谱写战士的气质。肩背挺直，无声诉说她的自信。发梢变成火苗不停燃烧（可并没有烧坏衣服）脸部有几处血管鲜明可见——皮肤盖不住亮眼的红色。白光环绕她上升，打断铁伊的观察。下一刻同样的白光也将铁伊包裹，异样的感觉压在胸口，背后似有双眼窥探。
【难怪会有法师拒绝曦瑞拉法测试。】铁伊心中感叹。
稍后，白光消散。周绿画手中的法杖宝石中央浮现一行数字，她的双眼眨来眨去，嘴唇翕动，却只闻震惊的深深吸气声。不等她结束犹豫，旁边的响亮喊声中断她的思绪：“42.473%！”一串数字轻盈跃出但掀起重石砸下般的波澜。
红发女子的笑容愈发灿烂，她环视和法师同样惊讶不已的候选人，招了招手，仿佛取得冠军的选手挥舞奖杯。周绿画走向旁边的法阵，止住红发女子向外扩散的喜悦，“非常卓越的表现！但法阵目前还不稳定，这个结果可能还需校正，麻烦你和她交换位置，重新测试好吗？”说罢，周绿画领着红发女子和铁伊交换了位置。
二轮测试结束，周绿画重复了一遍刚才的数字，“没错，就是42.473%。居然真的有人没有受到祝福也能拥有如此高的曦瑞拉法浓度。”
红发女子微笑颔首。周绿画却不多感叹，看向旁边的法师发问：“康蒂！结果出来了吗？”
只见被唤作康蒂的法师如梦初醒，她张开嘴，太过吃惊而发不出声音。她顿了顿，不可思议地念：“98.280%？”宛如一个得出了绝对错误答案的学生，又无法沉默应对老师的提问而小心翼翼地念出了错解。
“好吧，那看来两边的法阵都没问题。”周绿画耸耸肩。
康蒂却做不到周绿画那么冷静，“喂！这合乎常理吗？浓度逼近98%的曦瑞石都前所未见！这是人类能拥有的浓度吗？无法使用魔法的素魄一般在1~2%，她这是......是素魄颠倒过来的繁魂！”
红发女子走上前，征询康蒂的意见，“据说接受非人生物祝福的人类曦瑞拉法浓度都在50%以上，这位小姐，一定深受某位神明器重吧？”
铁伊始终偷偷观察红发女子，这下对方主动挑起话头，她怎能放过这个机会，“哼，虽然说得挺好听，但随随便便认为某位法师是受祝福的介灵......这种行为相当不礼貌哦。”铁伊望向康蒂，“这法阵能看出别人受过祝福不？”
“这......周绿画你怎么看？”康蒂无法判断铁伊身上的异样到底是不是来自于非人类的祝福，考虑到当下针尖对麦芒的焦灼气氛，她把烫手山芋丢给了周绿画。
“呃......你的情况......”【很复杂】周绿画本想给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算了，但考虑到铁伊和萨曼莎二人之间的气氛，她还是默默站在铁伊身边，“你应该......没有受过祝福。”她故意用多余“应该”和微弱的语气给自己留足了狡辩的余地。但铁伊懒得分析周绿画心底的小九九，她的气焰更盛，压过了红发女子。
“请原谅我的冒犯，我刚从域郊的偏僻村庄来到此处，仍在学习法师的礼节。还得劳烦你这样的法师多多指教。我叫萨曼莎，请问如何称呼你？”萨曼莎率先低头，完全不把面子寄托在无意义的斗嘴上。
“那你要记好了！不只是你，”铁伊环顾全场，“你们都要记好我的名字！我叫铁伊！记性不好也没关系，因为清路之后，你们每时每刻都会听到我的大名！就像这个世界无人不晓伟大先贤‘曦瑞拉’的名讳！”
铁伊抛下狂妄的话语，一个人潇洒离场，可身后多出来一只狼狈小尾巴，显得她的背影幽默滑稽，“欸，你等等我啊！你还要和我去见老师......”周绿画腹诽个不停，【还说人家不礼貌呢，从域郊跑来的无名法师都比你这臭屁二代懂规矩多了！】
二人出了大厅，就见到一尊盔甲站如松。弥偌见了铁伊就靠过去，周绿画自觉让出空位。
“怎样？别告诉我她们还出得了难倒你的测试。”铁伊和弥偌并肩原路返回，全然不顾周绿画还在身后碎步小跑。
“很顺利。”听了弥偌的回复铁伊不禁咧开双唇，替不露声色的随从补上通过测试的喜悦。
【哼，就继续谁也看不起吧。待会儿见了时巫哲心看你还得不得瑟。】周绿画加速跑到二人身前，“恭喜二位。现在请随我去见时巫老师吧。”她附上礼貌的笑容。
周绿画带二人穿过走廊，回到来时的大厅。这一次，她们三人直走去往门外的花园。植物的清香扑面而来。两旁的鲜花已经盛开——紫阳花在一片绿意中冒出头，旁边的鼠尾草挺胸散出点点清香，矮小的雏菊花瓣上映出它们的影子。
但对铁伊而言，花朵如何争奇斗艳都比不过中央圆形空地的女人雕像——曦瑞拉，从她身后眺望，后方的天文馆穹顶刚好落在她的头顶，宛如皇冠。三人路过雕像，铁伊停在雕像面前，不顾二人渐渐拉开距离，沉默仰望曦瑞拉恣意的笑容，雕像伸手指向远方，它再也去不了的远方。
周绿画注意到铁伊落在身后，她转身一看：铁伊居然呆在原地，似乎没有前进的意思。她满心疑惑，走到铁伊身边——【妈呀，这年头还有人信仰曦瑞拉啊？】铁伊十指交叉紧握，虔诚仰望不可能和她对视的雕像，双眼脉脉深情无声祈祷。如果曦瑞拉亲临斥责铁伊张狂的表现，那铁伊当即下跪忏悔也毫不夸张啊！
“咳咳。”周绿画轻咳提醒铁伊，“时巫老师已经等很久了。”
铁伊不为所动，直到她认为祈祷结束，才转身前进。
三人的目的地正是前方不远处的天文馆，周绿画拉开大门，一位女人闯入直接闯入铁伊眼帘。铁伊才在报纸上见过她，也不只在报纸上见过她。不仅见过她现在遮不住眼纹的模样，还见过她洗去青涩，不见衰老，正是成熟的可靠身姿。啊，可时间仍未能在铁伊身上留下足够的痕迹，惟有故人的变化才能令她心中渐生韶华不再的伤感。
铁伊向她走去，而她也朝铁伊走来。当铁伊停下，她拉起铁伊的双手，左耳血红挂饰摇动，双目睁大淡淡泪光隐约闪烁。她声音颤抖，“除了这更深的头发......我差点以为你的母亲回来了！”
铁伊微微垂下双眼错开她的视线，“我的母亲也离开我很久了......她流落域外的生活充满艰辛，如果那些日子还算不上抵过罪行的惩罚，就请容许我为她赎罪吧。时巫哲心法师。”
下集预告：叙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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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萨曼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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